《我就是喜欢写悲剧》GDivine

26、桃花源记

　　明朝的事情说到这里也够多了，只不过还剩下最后的一点了，却不得不说，因为这才是整个桃花源故事的起点，或者说，知晓的起点。

　　姜菁最终成了严家夫人，而最终却因难产而死。

　　人自身的力量总是强大的。她对严家的恶心，竟然让原本应该健康的孩子成了一个送母亲入坟墓的的死胎。

　　但如果你以为明朝就这点事了，实在不值得大费周章地去讲。

　　回头想想，姜菁是“洪武五年——永乐十八年”，“活”了整整四十八年。而她死之时，还仅仅十八岁。

　　十八这个数字必须强调一下，因为这是一个被诅咒的数字。

　　在姜菁十八岁这一年，古老的记忆会找上她的门，而在这之前，她不能死；在这之后，也死不了。

　　再回到明朝，姜菁已经明白死了，但严允却不允许任何人将她下葬。他不日不夜地在她的遗容面前，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所以身体也很快就受不了了。而奇异的是，姜菁当时的面容，依旧如活着时候一般，不见丝毫腐烂的迹象，但这个特征并没有引起当时人的注意。

　　严允就算是铁人，也不可能任他这样却毫发无伤，他自然倒下了。

　　就是在他昏倒之后，姜家终于看不过去，把她的尸体赶紧入殓下葬。人死后不让人下葬，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严允醒来以后，听说了这个消息——

　　后来，跟此事有关的人，都渐渐死了。
　　只是也没有人注意到这层联系，或是注意到了也不敢说。

　　但姜菁，哦，太可怜了，她在墓中醒过来了！

　　她在她的棺材里醒过来了。

　　被深埋在土壤之下、被狭小而密不透风的棺材装在里面、甚至已经面临着窒息的死亡威胁……

　　她尖叫着、指甲也都断了，就是在这种时候，那些从前的记忆都回来了。

　　从晋到明，一千年的记忆，每一次死亡的经历。她明白了这个诅咒，也明白了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个二重身！

　　二重身与本体的使命，就是杀与被杀。

　　骆守听到这里，或许猜到了，也明白了，阿菁为什么一直说她在“等一个人”。他心里涌起一股恐慌。

　　“你也会死吗？”他颤颤巍巍地问。

　　“由于我家族的诅咒，所以我不会死。但二重身杀了本体以后，她就真正成了本体，也就成了这个桃花馆的主人。”姜菁对他罕见地宽慰笑了笑：“你不用担心，她现在还不会来。二重身的出世需要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姜菁讳莫如深。但她又眨着妖精般的眼睛，如一阵风一样轻轻问：“你喜欢我是吧？”

　　骆守羞赧地挠挠头。“没有。”
　　内心os：他脑残啊他，为什么到了这时候反而不敢说了！

　　姜菁忽然冷漠地转身：“今天的故事讲完了，明天再来吧。”

　　“诶你别生气，别生气。”他追出去，又没影了。他捶胸顿足，又忽然想到，她说明天还能见，就嘿嘿嘿地又乐了起来。

　　然而当天，骆守睡觉之时，身旁忽然有异响，他惊醒。由于此时天是黑的，他看不清楚人脸但知道那一定是姜菁。姜菁细腻的手摸上他的脖颈，骆守浑身僵硬：“阿菁，你这是做什么！”

　　“你来摸摸我，便知道了。”即使到了此刻，她的声音依然不含娇媚，只是闲凉。

　　骆守伸手一碰，立马缩回了手。“你怎么没穿衣服！”

　　姜菁颇有些冷漠，然而仍然占据在他身旁。“骆守，明日你就必须离开这里，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我不……我不想走。”

　　姜菁有些感慨：“我难得有点喜欢你，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我喜欢的……人生就是无止境的循环，哪怕我知道所有要发生的事，但一个人在这里，实在太寂寞了啊。”

　　“如果你讨厌我，就推开我。”

　　骆守没禁住她的诱惑，最后就反客为主了。

　　结束以后，姜菁怅然若失。骆守紧紧握着她的手：“阿菁，别让我离开，就让我在这陪着你吧。”

　　不知道哪句话触怒了她，她忽然翻脸，甩开他时看了他一眼，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骆守内心中，第一次知道情|事伤人的滋味。但或许，这也促使了他变得成熟了吧。

　　他本来还抱着侥幸的心理，然而第二日，他又“计算”着清晨起来劈柴，听到大门处有拍门声。

　　他惊异地去开门，忽然被吓退了几步。那人却一副现代装打扮，见到他如此模样，眯眼笑了笑，然而眼中还有别的意思，骆守当时不明白。

　　“你还没走啊。”她道。

　　“你是阿菁……不，你不是阿菁！”

　　是的，这人有一张跟阿菁一模一样的脸，但就跟他昨晚看到的那些画像照片一样，骆守此刻心中不可能不明白，她就是阿菁所说的新的二重身了。

　　阿菁说二重身的出世必须要有一个条件，是什么条件？为什么她今天就来了？阿菁昨晚的态度……她是预料到了吗？

　　那少女对他仍旧笑得没有恶意，虽然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却可以看出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至少现在是如此。

　　“你一点也不像她。”

　　少女眼中微微有些深沉。“哦，不，你可千万别把我当做是跟你有过鱼水之欢的她，这会很混乱的，至少现在不可以。”她灿若夏花地笑起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秘密他已经听得够多了，骆守有些麻木地想。

　　“我是2020年出生的。”

　　骆守看着那张脸，却并没有在意她的这话。

　　“你是来杀她的。”他最终道。

　　姜菁此时露面，对骆守道：“让她进来吧。”十分平静。

　　“阿菁，她是来杀你的！”骆守气急败坏地吼道。

　　然而两个姜菁都没有理他。

　　小姜菁进了院子看看这天，和这一簇簇糜烂的桃花，眼中也染上了忧郁之色。她忽然冷笑：“你是活够了，想让我来接替你对吧？”

　　姜菁神色无波：“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她朝骆守道：“来，我送你出去，告诉我你的心愿。”

　　骆守眸子里染上狠色。“不，我不走。”

　　小姜菁冷眼瞧着，不发一言。

　　姜菁对小姜菁道：“让我跟他说完最后一段话吧。”

　　“随便你。”小姜菁仿佛来过这房子无数次一样，熟门熟路就走到了茶室。

　　姜菁和骆守讲起了所有事情的起源，在开题之前，她目中沉静地凝望着骆守。“骆守，你是在死后来我这里的人中，最有情有义的一个。”

　　“那你对我呢？”

　　姜菁没有回答。“你一定背过《桃花源记》吧。‘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

　　东晋太元年间，有一个叫姜淮的武陵人，以捕鱼为业。他最近不知为何，老是花一天的功夫也捉不到多少鱼，因此有些苦恼。正苦恼间，不知小船漂至了哪，忽然看到前方两岸处尽是一片繁华的桃花林。

　　桃花林之美，正如后来听闻此事的五柳先生所说“中无杂树”“落英缤纷”。

　　这桃花林实在如梦如幻，如同瑶池仙境，姜淮不禁有些忘怀所以，便更想划过去看一看。他便这样做了。

　　不知走了多远，等他欣赏够了桃花林，回过头来，看到来路已经缥缈，不可一望出去，而前路水源已尽，他来到了一个山口面前。

　　姜淮想了想，便舍了船，缩着身子挤进了山口。山口的那一头隐隐约约有着光，但他甫一进入山口，便觉一股阴凉涤荡过全身。稍稍退出来，回头一望，桃花林抖抖索索，桃花摇落，美则美矣，但忽然感觉有些清寂幽森了。

　　姜淮想着，索性这几日也打不到多少鱼，便进去看一看也无妨。他这个人，向来很有冒险精神。

　　这山口并不似他想得那样一直狭窄，后来反而渐渐开阔，他感觉这条山口隧道得有几十米的样子。

　　然而他一出山洞，却发现里面居然别有洞天，着实惊呆了。他没有想到，这个地方居然还会有人的，而且看起来是一个不大的村落！

　　但那些人，或小孩子，或年轻男女，或老年人，穿着都有点奇装异服。有个年轻的男人看到了姜淮，脸色很奇怪。

　　但那人立马还是过来，问他是怎么进来的。姜淮如实回答了他，那人听后没有多说什么，然后又热情地邀请他去家中，要备酒菜好好款待他这个外来人。姜淮觉得他太过热情好客了，而这些村子里的人，或许是因为长期闭塞，见到外人也尤其大惊小怪。

　　其中有妇女小孩，直勾勾地盯着他瞅个不停，姜淮有些尴尬，就借口出了正堂，转到了后厨房的地方。

　　后厨房的门是紧闭着的，里面没大有人说话，但能听到里面大力地用刀剁着什么的声音，大概是在剁肉吧。

　　但那声音着实有点大，听起来倒像是在砍了。他就走近几步想要过去看看，忽然又从身后被一开始那个男人叫住了，姜淮于是悻悻跟他回去了。

　　好在回去后，那些村人都走了，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这家好客的主人叫魏甲，他说他祖辈以前还当过官，其实也就是一个邑长。但因为战乱，于是带着族人村人都来这里避难了。魏甲向他打听现在的皇帝，问：“现在是秦几世了？”姜淮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现在是司马家。”

　　双方都各自心惊。

　　姜淮还注意到，他们家家户户门前都种桑树，更遑论村子外面就是一大片桃花林。

　　讲究点的，都不会在自家门前种桑树。桑，那不就是“丧”嘛。

　　这时候魏甲的夫人端着菜来，打断了姜淮的思绪。姜淮光闻着那气味，简直就两眼冒光。他伸筷子尝了一口，入口的感觉，简直难以言说，很是美味！

　　魏甲有些得意。“姜兄，何不如不要出去了，在我们村子安家落户，安稳度日，也不会有什么苦难，多好。”

　　姜淮听到这话，又放下了筷子。“不行啊，我有妻儿在外面。”

　　这个话题就没再重提。姜淮临行前，魏甲尤其郑重地对他道：“姜兄，你这一出去，可千万不要对外人提起今日所见所闻。我们只想在这里隐世生活，不想被外人打扰。我们村子是个福宝之地，你只需要记在心里，你在外面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

　　姜淮诚恳地答应了，保证他一定不会对外人说。

　　村人们都一起来送他，他们送他到原来的那个山口。姜淮回头望，发现不止那几个小孩，这时候就连有些大人的眼神，也露骨地直勾勾盯着他。姜淮心里，不知怎的忽然窜出股冷气。他微不可见地打了个激灵，就踏进了山口。

　　快出山口时，他微微回头，山洞那边已经不可见，但他仿佛看到，有个圆滚滚的东西滚落进了山口。

　　他连忙出了山洞。

　　一出来，他觉得脚下硌得慌，抬脚一看，一个破败的旌旗被埋在土地下，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冒出了一角。

　　他觉得这地方诡异，而桃林幽幽，更让人觉得凄清。他不敢多想，连忙划船沿着桃花林往回走了。

　　回去之后，果然如那魏甲所说，他不仅捕鱼发了大财，而且在别的地方也运气很好。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干什么都能行。没过三个月，姜淮就这样富了起来。

　　邻人都很惊异，姜淮也出了名。这事偶然被太守知道，太守很感兴趣。有一次姜淮和其他富人一起喝酒，没想到太守也来了，太守就好奇地问起他如此快发家致富的原因。

　　姜淮想到出山口之前魏甲对他说的，心下有些踌躇。但又想到自己的奇遇，有几分想要吹嘘的意思，便把这事一一说了出来。

　　众人皆以为异。

　　第二日，为了证实他的话，姜淮就带着太守派来的人，去寻那魏家村。他当初出来时就有心做了好多记号。寻路时便按照那记号走，可是不管怎么走，都始终走不对路。

　　有一个人忽然低声说：“听说秦时的墓穴都是前窄后宽的，为了防盗贼……而且桃桑都是养鬼之树，姜公，你会不会是撞上鬼了……”

　　“胡说！”姜淮瞪着眼睛斥道。

　　可姜淮心里，一时想到他出来时那个圆滚滚落下来的东西，心里胆寒……

　　那是，掉了的头吗……

　　无果而返。但姜淮回去以后，却绝口不再提起这事。谁若提起，便脸色僵白，大发雷霆。

　　然而，姜淮的运气也是越来越差，到最后，竟然做什么赔什么，直至穷困潦倒。

　　南阳的刘雅听说了这事，他本人就是个喜欢探游山水的风雅之人，便兴致冲冲地去探寻桃花源。可惜他去了没多久之后回来就生了一场病，陶潜是他亲戚，在他死后就把这桩奇闻轶事写了下来：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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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要换换口味了，连着两个古言有点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