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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午夜十二点半,顾斯微的手机轻轻嗡鸣,收到沈栖发来的短信。
      “斯微,那个人今天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他只点开看了一眼,便合上正播放着游戏录屏的笔记本电脑,踮着脚尖走到门边附耳听了听。
      本该是万籁俱寂的时间点,这个小小的三口之家却无人入眠,身为高中教师的母亲还在为隔天的补习班备课,父亲则正熬夜看一场球赛,窸窸窣窣的人声隔墙传来,藏着隐约的烟火尘气。
      顾斯微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轻手轻脚地走回床上,又拿被子将自己牢牢裹住,一切准备妥当以后,才小心翼翼地点亮手机屏幕,拨出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借电波维系,两个少年人像两只年幼却警惕的鼹鼠,在深夜时分,在土壤湿润的表层以下,共享着同一个苦涩而芬芳的秘密。
      秘密当然是关于沈栖的。

      电话接通,顾斯微的声音因为刻意压低而带着些气声,却藏不住兴奋。
      “快说快说,小栖,她到底问你什么了?”
      男孩子长到二十出头,正是高谈梦想又阔论爱情的年纪。他知道好友有个年长许多的心仪对象,早先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长发红唇的干练女强人形象。
      沈栖踌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今天……”
      顾斯微作为他在学校里唯一交心的好友,自然也是难得的倾诉对象。他将遇见孟琴心的那件事掐头去尾地说给顾对方听,末了才说到郁岁寒提出的那个有些突兀的问题。
      “他问我想不想和孟小姐交朋友,或是谈恋爱,差点把我吓到了,”沈栖困扰地说,“可为什么他会这么问?我和孟小姐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被她当场撞见……这么修罗场的吗?”顾斯微连连咋舌,“你究竟怎么回事,平时和同学都说不上几句话,怎么会和一个刚认识的女孩子聊上?”
      “……只是刚好谈到了我很喜欢的一位作曲家,她说她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这个课题。”
      “这么说来,你们也算是志趣相投了?”
      “不,连志趣也算不上,只不过就是一个即兴话题而已。”
      顾斯微听出他话音里的忧忡,不免也认真替他绸缪起来,问道:“小栖,你说你那位姐姐……会不会也对你有点意思啊?”
      这称呼是他自作主张叫出来的,早前沈栖曾想过要纠正,但实在不知道纠正成什么,只好作罢。但他转念又想,任凭郁先生在渊城呼风唤雨,也不过是他和好友的闲谈里一个模糊到连性别都不明的影子罢了。
      别人的年少心动都那么磊落那么坦荡,敢大大方方地摆出来,任凭春风夏雨洗礼。
      唯有他心里那点念头,像是豢养在青砖背面的潮湿苔藓,见光就会死。
      还是永远不要让郁先生知道的好。
      “怎么可能,别乱说。”沈栖讷讷反驳。
      “可她听起来就是像是在吃醋,唔,我闻闻,怎么有点酸味儿呢。”
      “斯微……你别说了。”
      “好好好,不说。”顾斯微敛了笑意,正色道,“不过小栖,你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依我看,暗恋也总不是个事儿,不如趁着生日的时候跟她把话说清楚?”
      沈栖呼吸一滞,苦涩道:“……他会被我吓坏的。”
      “反正那天你是寿星,寿星为大嘛。”顾斯微满不在乎地说,“不过是告白而已,有什么不敢的?”

      不过只是告白而已——
      挂断和顾斯微的电话,沈栖从床上坐起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但他的确是不敢的。
      这夜的月光亮得像是一层白霜,平白将人间多照出一味寡淡,沈栖枯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又悄悄翻身下了床。
      他推开门,看见外面的屋廊也被映得微亮,而郁岁寒的房间就在走道尽头,房门紧闭,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沈栖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曾经也是在那间屋子里住过几天的。

      那时候他刚来郁家,胆小得连话也不敢多说几句。
      郁岁寒在外面摆惯了架子,回来却愿意做个耐心的家长,索性把怕生的少年领到自己房里同住。他不耽风月,自然没有在外面养人,即使再忙,也是要回家来睡的。
      沈栖开始心里并不肯,只是不敢拒绝。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对郁岁寒有种来自本能的亲近,明明晚上入睡的时候还拘谨地隔着楚河汉界,第二天早上醒来,却又总是抱着郁先生的手臂,或者抢走了他的半个枕头。
      沈成彬和梁馨月对他都谈不上好,相较之下,郁岁寒天生性冷,但并非薄凉,他贪恋那人从繁忙公务中偏偏为他匀出的一点余温,天长日久,犹如一味一味的好料不舍昼夜地加下去,再被封坛窖藏,不知怎么就叫人喝上了瘾。
      刚满十六岁的时候,沈栖尚且不知道自己对郁岁寒日渐浓烈的依赖从而何来。
      有一天晚上,渊城狂风暴雨,而他的监护人远在大洋彼岸,他难得失眠,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郁岁寒的房间。
      那间屋子是鲜少上锁的,一则机密文件都存在一楼书房的密室里,二则家是私人领域,郁岁寒并不喜欢在这方寸之间过多设防。
      于是那夜的沈栖趁虚而入,借着他的枕头,意外做了一场迷乱而绮丽的甜梦。

      梦里的郁岁寒目光冰冷,却一言不发地弯腰来吻他。
      他的唇很薄,五官是一种近乎锋利的英俊,将沈栖按在身下的时候,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少年人的骨骼尽数捏碎。
      沈栖近乎失神,却没能挣扎,只喃喃喊他:“郁先生。”
      那声音很低,近乎缠绵。
      郁岁寒便扯起唇角笑了笑,紧接着,细密的亲吻如骤雨一般洒落下来,划过他的下颚,喉结,锁骨,胸膛……
      将他所有初生的心动,还有青涩的欲望,尽数融化在唇舌之间。
      最后,再逡巡着向下而去——
      沈栖醒来的时候汗湿重衣。
      他再怎么迟钝,过了十六岁,也早就不是不晓情事的年纪了。
      对郁岁寒的非分之想似乎是突如其来,深究却又早有预谋,如同一把烈烈烧起的野火,在顷刻间便烬灭了他全部的少不知愁。
      这是一场注定太过漫长,又太过无望的暗恋。
      他牢牢拥住被子,那上面还有郁岁寒残留下来的气味,明明一切都那么熟悉。
      却到底都是不一样的了。

      沈栖苦笑了一下,适时地停下了那点儿荒唐的回想,转身往回走。
      才走出两步,却听到身后传来门锁打开的轻响,紧接着便是郁岁寒的声音。
      “栖栖?”
      沈栖心跳失序,慌忙间回头,只见郁岁寒穿着睡袍站在门口,身后透着室内绒绒的暖光,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他虽不近视,夜晚在灯下看书时,却常戴眼镜护目,锋利的轮廓被一再钝化,生出一点圆融的旖旎。
      “还没睡?”郁岁寒问,“怎么站在外面。”
      “我……”沈栖一时间语塞,好久才开口,“我好像有点儿失眠,所以出来走走。”
      “进来吧。”说着他侧身避让,准备让沈栖进屋。
      沈栖却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态度显得十分抗拒:“郁先生,我、我先回房了,您也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匆匆转身,步子快得如同小跑,躲进自己的房间里之后,又“砰”地一声锁上了门。
      夜色岑寂,这一声惊醒了楼下值夜的佣人,很快便有人提着灯轻手轻脚地走上来。
      那是个叫阿鸣的女人,约摸四十来岁,生得不算好看,但眉目和善,她在郁家做了近二十年,便是放在郁岁寒面前,也算是副从小见到大的熟面孔了。
      见郁岁寒站在门口,阿鸣忙躬身行礼:“先生,出什么事了?”
      “没事,栖栖还没睡,我就多问了几句,”郁岁寒摆手道,“你先去忙吧。”
      阿鸣低低应了声,又偏头往沈栖的房间里望了一眼,随口嘟囔道:“奇怪,小少爷今天又怎么会失眠。”
      “等等,”郁岁寒一听便蹙起眉,将人喊住,“栖栖失眠是常事?”
      “也不是常事,”阿鸣低声道,“只是先生出差不在的时候,小少爷半夜常会起身,去您房间里坐一会儿。但您毕竟还是在家的时候更多些,至于今夜是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

      郁岁寒原本只是随口问起,此时却是心头一跳。
      他不知怎么想起自己刚拉开房门的时候,曾偶然撞进过沈栖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属于他精心养大的少年人。
      他记得当时,沈栖似乎是听见他出门的声音才骤然回头的。有那么一个瞬间,那双眼睛里倒映着房内流出来那一线浅浅的明光,亮得像是宇宙正中的那颗璀璨星子,只是很快又悄声陨落。
      那个时候,栖栖想到的是什么?
      他向来知道沈栖懂事,思虑也颇多,可仔细回想起来,才发觉那个孩子的心思远比自己想象的更重一些。就算他在他面前永远是乖顺而听话的,然而毕竟快要十八岁,是时候长大了,也是时候心里藏事了。
      至于藏着的那些,或许是不安的痴缠,又或者……
      是什么难诉的情衷?
      郁岁寒的眉头不自觉地锁了起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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