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倾夜明》觞间寐语

5、三招

　　正魔两道的人见两人即将对上，都纷纷退开，为两人留出了一大片空地。而妖蝶站在原地，摆了个请的手势。
　　“你这是在羞辱我？”沈罗衣蹙眉道。
　　妖蝶摇头，道：“您是长辈，您先请。”
　　沈罗衣冷声道：“不必如此，我比你年长十岁，自然是你先来。”
　　“好，那前辈你可要当心了！”话音刚落妖蝶便左腿一蹬冲了出去，眨眼间便到了沈罗衣身前，以手化爪直取沈罗衣面门。这一招虽简单，可妖蝶内力雄厚，掌风近前，带着不容闪躲之势，让沈罗衣不得不认真对待起来。
　　沈罗衣心知这是妖蝶给她的下马威，提醒她莫要轻敌。但她也不是仗势欺人之辈，便收了手中之剑，左腿微微后撤，以掌对掌，似要和妖蝶比拼内力。
　　妖蝶微微一笑，临时变招，侧身错过那掌，轻飘飘地到了沈罗衣身后，炼玉手荧光流转，掏向沈罗衣后心。
　　沈罗衣暗道一声狡猾，脚下步伐不乱，回身迎上妖蝶的炼玉手。只见两人对掌之处疾风猎猎，仿佛还能听到微弱的金铁之声。沈罗衣大惊，直觉自己好似打在了一柄铁尺之上，右掌隐隐发麻。
　　妖蝶后退了两步，最后稳稳站定，脚下的地砖都沉去几分，不禁暗自感叹这正道之人也都不是吃干饭的，沈罗衣的功夫的确是好。他拱手道：“这第一招是晚辈输了，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沈罗衣一听此言心里都不是滋味。手下留情？她可没有，虽说有几分试探之意，但这四成内力可是实打实的。“这第二招还是你先来，省得让旁人说我以大欺小。”她说道。
　　妖蝶偏过头去，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让人大有如沐清风之感。“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晚辈自然不会推辞。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前辈多多海涵！”这些正道之人真是迂腐好面子，第一招赢得都不怎么爽利，第二招还让自己先来？她都这么大方了，自己怎能矫情？
　　妖蝶脚下运起迷鬼踪，身法诡异地消失在了场中，一时间竟无人能寻到他的踪影。身处在其中的沈罗衣感受最为直观，妖蝶步法之快已臻虚无缥缈之境，在她眼中只剩黑色的虚影。沈罗衣在心里暗叹，此子已成气候，自己今日怕是要输。
　　正感叹间，后颈忽然一寒，想来应是妖蝶故技重施，又来偷袭她。她回身使剑鞘挡住那一击，却发现自己又上当了，地上孤零零地躺着一块碎银。沈罗衣气恼于妖蝶对她的戏弄，心中难免有些急躁起来，今日之事，无异于是对她的公开处刑。想到此处，她面寒如冰，也不再留手，抽出长剑对准场中的虚影就是一阵狂舞。
　　围观的人被她这股疯狂劲吓了一跳，纷纷向后退去，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殃及鱼池。只听人群中有人骂了句疯婆娘，让她更为郁卒，手上剑势愈发凌厉起来。
　　妖蝶知她已有速战速决之心，依旧不紧不慢地在场中游走。他还未真正地与正道之人这般对决过，心里直呼过瘾。那沈罗衣手执坠凡追在他身后狂轰乱炸，眼里尽是杀意。妖蝶听过那柄剑的名号，元虚宗的三件镇宗之宝，它便是其中一件。坠凡犹如它的名字一样，不是凡物，传说它在山中铸成那日，电闪雷鸣，如同古书上所说的渡劫一般，动静大得连一半山头都被雷电击焦。最后剑成之时，天上乌云褪去，祥云笼罩，万兽来朝，声势极为浩大。
　　不过妖蝶只觉这样的祥瑞之物应放在宗中供起来好生照看，不应该拿出来喊打喊杀，实在是暴殄天物。
　　就因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会，那剑锋已直抵背心，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连忙侧身避其锋芒，连连闪躲，但沈罗衣不依不饶，势要将他斩于坠凡剑下。
　　妖蝶叹息，怎么这些正道之人都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啊，偏要斗个你死我活才好？坠凡是好剑，可它的主人已乱了心性，不足为惧。
　　他不慌不忙地伸出两指，正面对上沈罗衣，两指极准地夹住坠凡剑身，脚下迈出一大步，双指滑到剑柄处，电光火石间制住了犹在颤抖的坠凡。两人擦肩时，沈罗衣只听到妖蝶在她耳边轻声地说：“坠凡有灵，佳人惊鸿。我对你没有杀心，你又何苦咄咄逼人？”
　　沈罗衣知道她这第二招是输了，光论心性就输了个彻彻底底。
　　妖蝶放开坠凡，施施然站到了沈罗衣身后。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沈罗衣慢慢转身，与他对视。那双眼睛里已不见刚才的急躁，多了几分淡然，似是想明白了。
　　沈罗衣一拂衣袖，又恢复了身为惊鸿仙子的气度。但见她一身白衣胜雪，眉目如画，墨发似云，素手执剑，遥遥望去，果有仙人之姿。“第二招是我输了。”她轻启朱唇，言语淡淡，并无恼怒之意。“先前是我小看你了，这第三招便由我先。”
　　她剑指妖蝶，说话间内力急转，带起地上一阵飞沙走石，可没有一点灰尘能近她的身。那衣袂飘飘的模样，风华绝代。她玉足轻点好似蜻蜓点水，身姿优雅却有雷霆万钧之势，直像妖蝶逼来。
　　这一剑，带着斩断退路的决绝和坚毅，当真是剑意孤高，美人惊鸿。如此绝色，只能用赏心悦目四个字来形容。
　　妖蝶手中无剑，只好连连向后退去，他自认绝无可能空手接下这一剑。只听不远处有人喊道：“妖蝶，接剑！”
　　妖蝶听得出那是绛珠的声音，可又听到剑气破空的声音，来势汹汹。他不得不苦笑起来，绛珠是用了多大力气来扔这一剑啊。但他也不犹豫，旋身而起握住窥煞，又借旋身卸去剑身上的力道，使出七成内力渡于窥煞上，在半空中与沈罗衣硬碰硬地对上一剑。
　　窥煞与坠凡两剑相交，好似碰到了一生之敌，互不相让，胶着了起来。两人周围的空气都已凝结，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妖蝶不断地输出内力，窥煞有隐隐胜过坠凡之势。沈罗衣毫不示弱，也将周身内力送入坠凡之上，与窥煞死死抗衡。可这你来我往间，沈罗衣的头上已有薄汗，应是之前消耗太多，后继无力。再这样下去，她必要折在妖蝶剑下。
　　正道众人心里都暗暗捏了把汗，生怕她就这样败了，从此香消玉殒。她的爱徒玉错此时也是焦急万分，她只有师父这么一个亲人，若她师父今日再出了事，她在这世上从此便无依无靠。可她也只能紧紧攥住衣袖，看着场中发展。她恨自己没有能力，若武功再高些，便能及时杀了那几个登徒子，甚至还能代师父应战，哪能变成如今这样？
　　魔教之人都暗呼楼主威武，被今日这一战妖蝶的风采折服，只等妖蝶胜了，凯旋而归。而绛珠看得也是自豪万分，心潮澎湃，这是她的小妖蝶，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妖蝶也知沈罗衣此时情况危急，那一剑，她是存着玉石俱焚的想法的。念此，妖蝶收了剑势，与她错身而过。
　　沈罗衣茫茫然冲出好几步，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她一脸不可思议地回身看向妖蝶。正看见窥煞的剑锋划过妖蝶手臂，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妖蝶唇角带血，笑得有几分惨然。“惊鸿仙子，这第三招……”
　　“是我输了。”沈罗衣坦然地说道。她一步步走向妖蝶，还没近妖蝶的身，就被一道红影拦住。绛珠满脸怒意，手拿赤莲一身杀气地站在妖蝶身前。只要沈罗衣敢再向前一步，绛珠必要她血溅当场。
　　“姐姐。”妖蝶扯了扯绛珠的衣袖，冲她摇头。绛珠拳握了又握，还是没拗过他，最后也只得无可奈何地弯下身将妖蝶扶起。
　　“等等。”沈罗衣出声叫住两人。
　　还不待绛珠发难，妖蝶就抢先问道：“前辈，你还有何事？”
　　“你最后为何收招，又为何用剑自伤？”沈罗衣有些急切地问道。
　　妖蝶无奈勾唇，说道：“我不收招你会死，我不喂血给窥煞，它便不会满足。窥煞出鞘，必要见血。”
　　闻此言，不仅沈罗衣一愣，连绛珠都身子一颤，她没想到自己把剑交给妖蝶会害了他。察觉到绛珠情绪不对，妖蝶尽量挺直腰背，握住绛珠的手以示安慰。
　　沈罗衣长叹一声，冲妖蝶一拱手，说道：“蝶舞楼主好气度！今日之战我沈罗衣输得心服口服！”说完她便领着玉错和元虚宗弟子离开此处，只留一众看客面面相觑。
　　虽然元虚宗的人离开了，但其他正道之人还未曾离开。正魔两道之人中间隔着之前留出的空地，彼此之间犹如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互看不顺眼，气氛又剑拔弩张起来。
　　“大戏都落幕了，诸位还不离开，是想要再演一场吗！”绛珠怒声道，那张妖媚的脸上满是煞气，说到最后一身真气都控制不住的鼓荡起来，腰间的赤莲嗡鸣不已，让双方人马都诡异地沉默下来。
　　他们来比本来就不是寻滋斗殴的，若非是魔教的人太过分，他们又怎会打起来。虽说除魔卫道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正主都走了，他们又何须没事找事，徒惹一身骚？如此想着，那些正道之人便三五成群地走了，且不提他们走之前与魔教众人的互瞪放狠话，绛珠这边已是心乱如麻，她感觉得到妖蝶受了很重的内伤。坠凡此剑是降妖除魔之物，妖蝶没动窥煞还好，这一动，周身的煞气和邪气便惹得那坠凡剑气大涨，最后妖蝶的收手，导致那剑气入体，疯狂在妖蝶体内乱窜。如果不把它逼出去或者炼化掉，妖蝶怕是要糟。
　　绛珠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气她自己多事，还气妖蝶不拿自己当回事。
　　她看着身旁极为虚弱的妖蝶，暗道待妖蝶恢复了，这账一定要跟他好好算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