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知》芸亦舒

195、第 195 章

　　“那我们现在该去哪？要送宇哥的尸身回家吗？那恐怕不妥吧”他妻子毕竟怀有身孕，若是骤然得知这么个噩耗，怕是受不住打击……

　　文辉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凝眸片刻后道，“宇哥是住在村尾，我家住在村头，先回我家报平安，将宇哥安顿好后再做打算吧！”

　　那一天总是要面对的。

　　我按照他所说，赶着马车进了文家村。

　　文家村的村口正围了一群人在那嗮太阳聊天，我们的出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一路上，小纸人撑起宇哥的尸身这一奇特的画面更是引得不少过路人的围观。

　　围观的人都在指指点点，文辉与我说不了几句话，就有人在喊，“辉仔，是你吗？”

　　文辉循声望去，只见却是一身形干瘪佝偻的小老头。

　　“财叔”

　　“哎呦，这半天没见，你怎么成这样了？这是阿宇吗？”那老头指着躺在地上的宇哥，不敢相信……

　　文辉眼睛一红，泪水夺眶而出，点头默认。

　　见他如此，人群顿时熙熙攘攘起来。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这可是作孽呀！阿宇的妻子这该怎么办呀！”

　　财叔乃是文家村的村长，在村里德高望重，更是从小就看着文辉山长大的，对于他来说，他就是家中族亲长辈一般的存在，亲切非常。

　　是以，在他面前，五大三粗的文辉哭得像个孩子，他抽泣道，“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我想见我娘……我先回去看看我娘吧……至于嫂子那里，财叔你先瞒着她，别跟她说，我担心她承受不住……”

　　财叔抹着眼角的泪点头应道，“这是自然，不光我别说，大家都别跟她说呀！”他提高了音量向四周高声道“宇嫂子月份大了，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的事……”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一阵讨论后，只有几人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是……

　　财叔知道这人哪，闲着没事就爱看热闹，若不下点猛药还治不住，便又冷着脸高声道，“若是谁忍不住多嘴多舌告诉了宇嫂子，她出了什么事，我就将阿宇的尸体抬到你家去放着……都听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了吧？”

　　这般疾言厉色，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纷纷神色一凛，点头应是。

　　财叔见此方才点头，挥手道，“那都散了吧，免得围在这里再让宇嫂子看出什么端倪来……”

　　众人见这热闹也不是那么好看的，急忙散去。

　　“走，我们先去家里吧……”财叔想要扶着文辉向前，

　　文辉轻轻将他推开，“不用了财叔”他看着文叔那瘦得皮包骨一般的身子骨，自己这一百几十斤的重量靠下去，别到时候还要他来扶他。

　　空上掀开车帘，跳下车，“还是我背你吧”

　　财叔见到空上眼神一亮，“这位是……”

　　“哦……这两位可是我的恩人哪，若不是他们仗义相救，我怕是都回不来了……”文辉指着空上与我向财叔一一介绍道，“这位是空上这位是安风……”

　　“空上……”财叔若有所思地重复着空上的名字，又上下打量过他用棉帽包着看不见头发的头，“你名字听上去倒不像是世俗中人啊”

　　空上浅笑，“您老人家说笑”

　　“呵呵……”本只是顺嘴一提，也不打算深究什么的财叔附和着笑了几声。

　　就在这时，前方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妇人端着一盆水泼在树底下……

　　“娘！”文辉见到老妇人眼眶微红，哽咽出声。

　　听到人喊，老妇人混浊的双目向这边望了半饷后，才不确定地向那个裹着一身白布的人问道，“辉仔？”

　　这可真是打得连亲娘都不认识了！见此场景，我心中暗道。

　　“娘……”文辉三步并作两步跑向老妇人，若不是我们在这，他怕是会不顾及自己的年龄，一头扑进老妇人的怀里。

　　“哎呦……我的天哪！”待到进了之后，老妇人终于看清眼前这个浑身裹着白布的人就是她的儿子，看着那白布隐隐溢出的血渍，心疼不已，哀嚎出声，“儿子……你不是去黄山求锦囊去了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呢？”

　　文辉哽咽道，“我与宇哥求到锦囊下山后，被歹人盯上，他抢了我们身上的钱财以及锦囊……还将……还将宇哥给……”

　　这时纸人已抬着文宇的尸身上前，那老妇人低头看见这等惨状，吓得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抓着文辉的干枯的手指又紧了几分，她即庆幸于文辉的平安归来，又心痛于文宇的死亡……

　　她心有余悸地道，“辉仔，以后你还是莫出远门了罢……”

　　“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有什么事还是进去说吧……”

　　“好好好……”老妇人迎着我们向里走去，等我们一一进了门后，那小小的屋里已挤得满满当当的，见那小纸人抬着文辉的尸首也往屋里走，老妇人拦在门口道，“这……可使不得……我的意思是说屋里太窄，容不下这许多人了……”

　　路上空上虽还喂文辉服过一粒丸药，可这一路颠簸之下，他的伤口又微微裂开，重新渗出丝丝血迹，而进了屋后，空上再为他服下一粒丸药，吩咐我去打水后，为文辉拆开纱布，重新清理伤口再碾碎药丸敷在伤口之上……

　　文辉听见老妇人这般说来也在理，忍着撕心裂肺的疼道，“娘，就将宇哥搬去我房里吧……”

　　“不可！”老妇人断然拒绝。

　　“为何？”

　　“儿啊……”老妇人转头望见文辉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心疼不已，眼眶微红地道，“你不知道，这死人哪是不能进屋的，况且还是这死于非命的……”

　　老妇人也不藏着掖着，索性将话说开了……

　　“娘……”文辉唤道，“你怎么能这样子说呢，你也知道的，我跟宇哥从小玩到大，他就是我的亲哥哥……”

　　“正因我是看在这阿宇是我看着长大，他与你又感情深厚的份上才许他进院子里的……若换做旁人，恐怕连院子都不让进，就怕触了霉头……”

　　“你娘说得在理……”财叔见文辉脸色不好看开口劝道，“你们院子里不是有一个关牛的牛棚吗，我替你把牛前去我家给你养几天，先将宇哥放在牛棚里放着在做打算……”

　　“嗯！”文辉无法，只得应下。

　　待到财叔将牛赶出院子后，我操控着小纸人抬着文宇来到牛棚后放下。

　　那老妇人看着那些如活人一般移动的小纸人一脸稀奇，问身后的文辉道，“辉仔那是什么？”

　　经过方才一番争执后，文辉有些生气，不想理她。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后，坐在桌前定定地望着空上为文辉处理伤口半饷都未说话，见我进来后，老妇人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将人的灵魂锁在那小纸人身上吗？要不它怎么会动？”

　　听到这个问题，我笑着向她解释道，“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法术而已，大娘你不用怕……”

　　文辉粗着嗓子向她喊道，“娘，你别管那么多了，天都快黑了，你快给恩人准备饭菜，安排房间吧”

　　“哦……好好好……”那老妇人撸起袖子往外走，从院外墙角捡起几个番薯，不好意思道，“家里也没什么口粮了，就是去年冬天种的番薯还剩下几个，你们就凑合凑合吃点吧……”

　　文辉看着身形佝偻，头发灰白该要忙里忙外的母亲，心中一酸，哽咽片刻后为做掩饰，继续粗着嗓子道，“好了……随便弄点就可以了……”

　　待到老妇人端着一簸箕红薯去到旁边的伙房生火做饭后，文辉望着小心替他包扎伤口的空上道，“师父……其实我有事瞒着你们……”

　　空上眼都未抬，“是有关那劫匪的？”

　　“嗯……其实我认得那人！”他眸光阴沉。

　　“那人是常年混迹在这附近的一个泼皮无赖，最爱干的就是偷鸡摸狗这种事了……刚刚我不跟你们说是担心你们坚持去报官府，而我却有自己的打算……”

　　“你打算自己去找他拿回那些钱？”空上小心地为文辉将伤口一圈一圈地缠上，猜测道。

　　“不光是那些钱，还有宇哥的一条命……他若不赔钱，这事绝对不能善了……我知道任由凶手逍遥法外这对宇哥不公平……可是没办法，如果我们将他告上官府，那混混花几个臭钱贿赂狗官，到时候还不是我们吃亏？就算遇到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而今这世道，碰到好官的概率约等于走在路上捡到金子……

　　“不过，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们能将那混混告倒他被斩首之后……宇哥人死不能复生，依旧还是嫂子孤儿寡母的没有钱带着一个孩子在艰难度日……我想还不如再拿回自己钱的同时再额外问他要一笔钱，他破财消灾，这事也就这么算了……到时候我们将钱拿到嫂子面前，也好给她一个交待呀！你们觉得我这个主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