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木兰》印久

3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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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n9区的政府医院平时没什么病人，院长从联盟处拿的补助经费花不掉，隔三差五找人来装修医院。
　　木兰在马隆娜和乔的陪伴下到了医院。一楼装修到一半，虽然停了工，但满地碎石块，脚手架像巨人裸露在外的钢筋铁骨。
　　仅有的两座小电梯，一刻不停地上上下下，运送奔忙的医生、护士和8区赶来的伤者家属。
　　木兰等不及，从螺旋型楼梯跑了上去。
　　她穿着隔离服，戴着过滤面罩。透过面罩，眼前的景象有点疏离感，好像她身处的不过是一个全息影像世界。
　　走道上满是临时加床。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微胖女人刚刚咽气。一个父亲赶紧把他女儿从地上移到了她的加床上，他女儿只剩上半身，淡金色的头发像没有生气的漂染布匹，垂到地上。
　　院长听说木兰要来，已经恭候多时。这是个眼睛几乎占据面庞三分之一的小老头儿。要在平时，木兰说不定会被他的长相逗乐的。
　　唐伯雷被安置在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VIP病房。
　　木兰一踏进门，就尖叫了一声，返身扑到马隆娜身上。
　　他们已经告诉过她，唐伯雷情况不大好。暴徒们用的爆破弹引爆位置离他很近，他尽管及时打开了屏蔽盾，仍旧被炸掉了右上半身。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像一个被撕裂的娃娃倒在血泊中，血仍疯狂外涌，心脏从破碎的肋骨处怯生生地向外探望。和他同车厢的人全死光了，除了他和被他用屏蔽盾护住的苏慕真。
　　救护人员面对这样严重的伤情彷徨无措，最后是赶到的政府医院院长一锤定音，先将唐伯雷半冷冻起来，运回政府医院，等待联盟派更高明的医疗团队过来施救。
　　唐伯雷此时就躺在半冷冻柜中。他的脸色跟一条冻鱼没什么差别，残破的右半边身体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露出来、一动不动的心脏。
　　木兰想像过更恶劣的场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但第一眼，她就溃败了。
　　院长忙让一个胖大的护士去拿一条大床单盖住唐伯雷的身体，只露出他的脑袋。
　　马隆娜拍拍木兰的头，嘲笑说：“你怎么样？我说你也太没用了些，我们以前学校的解剖课，比这更可怕的也不是没经历过。这是你丈夫，你怕什么呢？”
　　木兰听了这几句似乎冷淡的话，多少平静了些。
　　“对不起，”她说，“我没想到会这么可怕。”
　　院长讲起他带着几个医生护士去火车现场时，那场面有多么可怕，远非医院里现在的情景能比。他说的有点委屈，有点炫耀。
　　院长已经将唐伯雷的现状、他们所采取的治疗通过图片和实时影像传到8区。联盟的医生团队通宵开会后，仍没想出一个各方认可的治疗方案。木兰决定先过来办理出院手续，将丈夫送回8区医院，等有了方案，再着手解冻救治。
　　马隆娜体谅木兰，让她一个人留下，她和院长一起去办理唐伯雷的出院手续。
　　木兰已经平静，起码能够正常思考了。
　　唐伯雷就在她面前，他看上去很不好，但不会比他最近几周对她更冷淡了。无论如何，他活着就好。
　　她一定让他恢复原样。他敏感而骄傲，如果就此残废，他嘴上不说，心里必定会很痛苦。他少了右臂、大半右边肩胛骨、右侧肋骨，还有一些内脏。没事，缺什么，补上就是。是接受克隆人捐赠吗？还是导入基因变异剂，诱发自体生长？不，克隆人身上找不到一模一样的器官，内脏或许可以，但骨骼、肌肉、神经和血管呢？基因变异技术又太新，离首批志愿者接受变异剂注射不到五年，长期效果，有无反弹或毒副作用，都还不知道呢。别急，木兰，别急，一定还有其它办法的……
　　可能是习惯了纯净区终年起伏缓和的温暖气候，尽管穿着厚厚的隔离服，木兰仍旧觉得手脚发凉，胸口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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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刚刚离开时没有关紧门，门外两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忽然传进来。
　　“是这袋血吗？”
　　“不是。”
　　“这袋吗？”
　　“也不是。你怎么回事？输错血可是要搞出人命的，你记不住床号就直接标注伤号名字吧。”
　　“抱歉，我第一次值班碰到这么多病人。这袋血是吧？”
　　“终于对了。”
　　“嘿嘿，这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苏慕真。我说多莉，你仔细点，她可是重要伤号之一。”
　　“啊，原来她是苏慕真。我知道，我上次和院长一起去现场来着。”
　　这段对话结束时，木兰已经站到了门边。她打开门，看到一个肤色偏黑、编着辫子的小护士，推着输血车进了隔壁病房。
　　木兰等着，等小护士重新出来。
　　她看了眼唐伯雷，一股难以压制、四处乱窜的黑暗怒火控制住了她。
　　木兰趁人不备，来到了隔壁病房。
　　这也是间VIP室，里面只有苏慕真一个病人。她伤的比唐伯雷轻多了，只有半边脸颊被火烧伤，两只脚掌被炸飞了。他们一定是为了唐伯雷的缘故，才对她这么重视。那该死的警局局长，怕还没放弃他的小算盘呢。
　　木兰一进门就关了病房的探测头，身体比脑子快一步下了决心。她站到床头，居高临下俯视着苏慕真时，脑袋还在惯性思索：这种程度的灼伤，现代医疗整容技术一星期就能恢复外观。头皮的伤可能需要更多一点时间，短期内没法烫爆炸头了。
　　然后她才想到，就是这个人，企图把她的爱、她唯一的爱，从她身边抢走。她真的差点永远抢走他了。
　　如果这时候有人守在显示器旁，大概已经发现了这里情况不妙。但现在这家医院的工作人员正陷入从所未有的忙碌中，重症患者身边又大多有人陪着，有什么事会按铃，所以没人特意守着显示器。
　　木兰拉高被子，遮住了苏慕真的脸，以防她睁开眼睛，瞳孔上留下自己的影像。
　　她拉掉输血针头，将针头消毒后，插入自己的血管。血袋中未封严的血一滴滴地溅落在地上，像赤色的雨花。
　　输足了一定量，她重新将针头连上血袋，插入苏慕真的身体。
　　她打开探测头，往外看了看，迅速回到唐伯雷房中。
　　木兰坐了还不到一分钟，门口就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马隆娜先闪了进来，留院长在外面挡着闻风而至的记者们。
　　马隆娜连拍胸脯，说着“好险”。
　　两天后，木兰在8区家中得到消息，苏慕真确认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