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乔簌簌

79、第 79 章

　　庄大人与庄听晴两人相视一眼，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庄大人在前，庄听晴在后。

　　且不管庄大人在前如何心绪复杂，庄听晴看着这些爬山虎笑了笑，这日子总要过下去，不管前情如何，既然他们来了，总归会让庄家恢复以前的热闹。

　　显国公老夫人派来的两家子，一家姓吴，一家姓李，都是奔着更好的前程而来，与庄家从江南而来的旧仆的惶惶唏嘘不同，他们尽是对外来的期许，庄家这么大的宅子，圣上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交还给了大人，且如今庄家人口简单，以后定是要蒸蒸日上的。

　　庄家主子少，仆从也少，吴家与李家在来之前早已经达成了共识，与其窝里斗争主子的宠，不如齐心协力奔大好前程，如今他们最重要的，便是得了新主子的器重。

　　庄大人虽然刚来京城时保持着低调的风格，可如此一来，他的应酬必不会少，这整理庄子的事便全部压在了庄听晴身上，若吴、李两家人是庄大人那边的人，在主母没来京城之前，必定要劝庄大人再纳一个能干的帮忙支持家宅，可吴、李两家本就出自显国公府，自然不会去做损害自家主母的事，这请庄大人纳一名能管家的妾室的事便耽搁了下来。

　　宫嬷嬷跟在庄听晴身边，心中也感慨万千，谁能想到这从江南而来的小姑娘，还有如此百转千回的身世？而她运气又恰恰好得很，什么风霜都没有经历过，在苏家锦衣玉食的长大，然后又从了庄家唯一的嫡小姐。

　　庄听晴一路沉静，跟着庄大人走到了庄家大门之前。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带着些岁月的沧桑，门口并无牌匾，让人无法想象当年的恢弘与客来客往。

　　突的，庄大人跪在了庄家大门之前，静静的磕了三个头。

　　庄听晴紧随其后。

　　众仆从也连忙跪了下来。

　　一炷香过后，庄大人终于站了起来。

　　当年被圣上指着守着着大宅的人如今也成了庄家的人，他们人数不多，却早早的在门口等候。

　　他们新主子来之前，也曾嘀咕过新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新主子被苏州商家收养，也不知道到底养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来。

　　可他们见新主人带着女儿跪在朱门之下，并无平白得到了庄家所有的大喜之色，终于松了一口气，庄家福薄却又命厚，有这样的新主人，庄家何愁不兴。

　　庄府的老管家姓毛，他当年抄家之时正值盛年，如今也已两鬓斑白，他原以为以余生守好这座宅子便是对主家的回报，却不料，却还能等到庄家平反的这一天。

　　毛管家带着几人走上前，对庄大人与庄听晴行礼。

　　庄大人早就知道这些人的内情，当年庄家风雨，是他们在将来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主动留在了庄家大宅，为庄家守着这些，这虽然对他们来说，是主仆情深，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算是大义。

　　庄大人连忙扶起了毛管家，并带着庄听晴郑重其事的对毛管家一行人行了一礼。

　　“这怎么使得。”毛管家连忙侧了侧身子，沉声道，“老奴幸是不辱使命，等来了这一天。”

　　千言万语，毛管家都在心中，如今是物归原主的时候，毛管家擦了擦眼泪，带着庄大人与庄听晴往庄宅里面走去。

　　庄府世代书香世家，庄府自然处处雅致，当年庄家被抄家之时，有不少人乘乱摸鱼，将庄府外部的值钱的摆设都捞走了。而这么多年，留在庄家的人实在有限，乏力于打理庄家的那些珍奇异草，庄家的花草剩下的只有好养活的那一些。

　　毛管家来不及与庄大人介绍庄府的庭院，径自将庄大人、庄听晴带到了一处阁楼之前，他叹了一口气道：“当年纷乱，有许多东西我都来不及保管，还好我幸不辱命，将这些保留了下来。”

　　毛管家说完，打开了阁楼的门。

　　庄大人率先进入，只听他倒吸一口气，庄听晴连忙迈进阁楼。

　　这阁楼里面的全是书！毛管家当年没有去保留庄家的金银，而是废了大力气将庄家几代人的藏书全部留了下来！

　　当年毛管家以为庄家不可能翻案，那些金银对于庄家还有什么用呢？他拼尽全力，将庄家的藏书全部好好的保存了下来。

　　可谁知道如今庄家翻了案，还有了新主子？也不知道如今的新主子看重的到底是庄家的金银还是庄家的藏书。

　　庄大人看见这些，对毛管家的感激之情更深，他再次带着庄听晴对毛管家深深行了一礼道：“您对庄家的恩情，无人能敌。”

　　庄家的人是全都死绝了，但庄家的藏书还在，让庄家人坚持清名甚至粉身碎骨的精神还在，这一切，都是靠眼前两鬓斑白的老人。

　　“也亏得当年抄家的是白将军。”毛管家连忙挥了挥手道，也不是圣上是有意还是无意，派来的这位白将军大字不识，对藏书这些完全没有兴趣，反而对庄家的金银更加感兴趣一些。

　　“若不是您，就算这些藏书无人拿走，这么多年，也早就被虫蛀浸湿了。”庄大人感激的说道，要知道，保存这么多的藏书，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我向来便是庄家的家生子，知道主子们对于藏书的热爱，主子们虽然走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只能做这些了。”毛管家见庄大人面上对这些藏书的珍重与喜爱，才终是放心，庄家的人无论在哪儿，都不会生出不好的。

　　毛管家带庄大人与庄听晴看了藏书阁，慎重的将藏书阁里的书单给了两人，便带他们看了其他处。

　　庄府当年建造之时，便想着传承多代，全部用的是最好的材料，如今就算经历过败落，横梁、庭院、家具却并无损坏，仍是透露着世家威严。

　　庄府当年枝繁叶茂，占地极大，而如今只有庄大人与庄听晴两人。

　　庄大人与庄听晴将庄府看了一遍。

　　庄大人自然是要住主院的，他沉吟了片刻，与庄听晴道：“你若喜欢哪个院子便住在哪儿吧。”他本想让庄听晴住在离自己近些的院子里，但却又想着女儿年纪大了，不好太近，便由她自己选了。

　　说完，庄大人又与毛管家说道：“这么多年来，我膝下只有晴姐儿一个女儿，如今我们归了庄府，而夫人还在江南，毛管家有什么事可直接找晴姐儿定夺。”

　　毛管家早就听说了庄大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的消息，对于此，他并不觉得惊讶，庄家的男人似一脉相承的专情，很少纳妾，只是希望那远在江南的夫人，能早早诞下一个儿郎。

　　庄大人知道，之前他只是江南富商的嫡二子，妻子身为显国公府的贵女，生不出儿子来他也可以不纳妾，而如今庄家如此，只怕众人都期盼着他多多开枝散叶，可他再如何，也不想违背当年对妻子的誓言，庄大人将女儿推了出去，也是暗暗与庄家老仆示意，他身边不会有第二个人的意思。

　　庄大人见毛管家面上并无震惊与惊讶，心间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毛管家声泪俱下请他纳妾，他还得好好的想一个法子安抚对方，如今他如此，是最好不过的。

　　庄家父女在庄家的第一日，也就是认认庄宅。

　　庄大人作为一个读书人，早就对庄家的藏书阁向往已久，如今这大饼突然砸到了他头上，他迫不及待的去看看那些藏书。

　　庄听晴见父亲一脸的向往，笑着与庄大人道：“父亲，如今我们初来乍到，有许多事还不大明白，要不父亲帮我去藏书阁清点一下那边的书？”

　　庄大人听了女儿的话，面上有些羞憨，他的心事居然被女儿看得明明白白，可是他还是战胜不了去藏书阁看看的心，对庄听晴笑了笑道：“其他这些，便烦劳晴姐儿了。”

　　他在江南便是如此，忙于官场上的事，对家中的庶务很少插手，夫人不在身边，便将重担交给了这个唯一的女儿。

　　庄听晴笑着点了点头道：“父亲请放心。”

　　来庄家的第一日，庄听晴与毛管家又将庄家的院子逛了个遍。

　　毛管家见庄听晴像极了梅氏，又为人温和，不知不觉的与她说了不少庄家的旧事。

　　虽然物是人非，但在毛管家心中，那几十年前的主子们仍旧鲜活的存在着。

　　庄听晴看了毛管家一眼，这宅子何止禁锢着庄家人的传承？还禁锢着这位老管家的一生。

　　天色渐晚，毛管家才将庄听晴送到了她选的院子中。

　　那院子里种满了梅花，这么多年来，花开花落。

　　庄听清很想看看梅花全部绽放到底是什么样的。

　　毛管家与她说，这院子原本是她亲祖父、祖母的，当年祖母姓梅，也最喜梅，所以嫁到庄家时，她的祖父便在院子里种满了梅花。

　　如此情深，实在难得。

　　宫嬷嬷安排着小丫鬟将庄听晴带来的细软都在院子里放好，若无意外，小姐要在这儿呆到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