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悬三

95、人证

　　景暄眉头一紧，怒道，“你什么意思！”

　　“二殿下对这位燕国公主心有绮念，又一心想着加官进爵……你们早说是公主嘛，这可不就明白了，毕竟这燕国的什么公主若是一嫁过来，那燕国的势力不都给了三殿下？这是人之常理嘛，谁不想取个漂亮老婆，我还想成家立业呢，不然也不拿二殿下那许多金子了不是？”凌素引咧嘴笑道，“先前二殿下寻了我同唐门协作，为了个什么……什么雍州的救灾钱款，也不过就是个敛财的手段，不值一提！就是那唐门忒烦人，这回杀那小公主也是如此，原本老子一人便能解决的事儿，二殿下财大气粗，非要寻个唐门来断后。”

　　说及此处，朝堂之上众人早已错愕万分，见凌素引呸了一口，“我就说唐门那群贼不是好东西，老子被你们抓起来八成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景暄怒不可竭地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你若再在此信口胡言，本王便在这里要了你的狗命也未尝不可！”

　　景华几乎在一瞬时插入二人之间，满脸都是笑，“二哥，方才凰尚仪一口咬定一个流言不可为真，如今又那么着急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在这朝堂之上闹出人命来，让燕国的诸位大臣看我大景的笑话？”

　　景暄懒得同他演兄弟谦恭，冷脸道，“三弟一手策划了此事，先是放出流言，又命手下说出不明不白惹人猜忌的话来，如今更要将行刺公主的帽子扣到兄长头上来，既然每一步都按部就班地照着你的路数在走，还要在这里演什么给文武百官看？”

　　景华眼中满是无辜的愁云，“那兰殷公主乃是三弟的妻子，臣弟可因她加官进爵，封宅邸，赏封号，二哥说臣弟一手策划此事，怎么，难道华儿会为了造二哥的谣，连自己的封号与燕国的一众势力都弃之脑后吗？”

　　一阵高过一阵的窃窃私语之中，景暄冷笑道，“三弟想要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清楚？三弟可不清楚，只清楚二哥指使他人行刺燕国和亲的公主，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二哥难道还要狡辩吗！”景华见景暄几乎气结，满意地看向秦凰，“或是，凰尚仪可有什么要替二哥辩解的？方才尚仪大人直指流言，如今‘流言’统数板上钉钉了，可还有什么要问的，本王大可都成全你。”

　　秦凰看着他，“三殿下思虑周全，什么都算到了，什么都安排好了，臣还有问的必要吗？”

　　“尚仪这话可就不好听了，本王比不过尚仪的蛊数，连父皇都敢算计，”景华满意地弯了弯嘴角，“既然如此……”

　　“但臣偏偏还真有一个问题，还请三殿下赐教。”话音未落，却被秦凰插进一嘴，景华不满地瞥了她一眼，见秦凰嘴角含笑，“收押犯人，对赴公堂本是大理寺卿孩做的事情，言寺卿还未到，三殿下何须那么着急，屈尊降贵地亲自主持？”

　　景华皱眉，似乎不知道这女人又在卖什么关子，“言寺卿今日姗姗来迟，想必是有公务缠身，如今父皇重病在卧，大理寺事务众多，如此人证物证俱全板上钉钉的案子，何必再劳烦言寺卿跑一趟，况且言寺卿……”

　　秦凰没有说话，没有人说话，大殿之上静了几分，便只听殿外郎朗地传来一阵清冽的声音，那人一身玄色外袍，端正地一作揖道，“臣在！”

　　景华面色一僵，众人都扭头望向来客之间，他却听到秦凰轻轻压低声音，凑到他身边笑道，“三殿下，若无完全的准备，我怎么敢让凌素引开口？”

　　“你什么……”

　　景华看着她，看到秦凰狡黠的眼睛，她说，“殿下，怎么就以为万事都能掌握在你手里？”

　　只见言闵身姿笔直地越过一众文武大臣，面上没有一点表情，走得十分近了，一行人才看出他身边跟着的并不是殿中一贯的侍女，而是一位面带薄纱的漂亮姑娘，即便是遮住半张脸，也不难看出她一双眼睛生得十分深邃，睫毛纤长，是一张西域女子特有的面容。

　　言闵冲景暄与景华各自一点头，“臣护送证人前来，路上耽搁了些时辰，殿下恕罪。”

　　“无妨，”景暄一见言闵，脸色瞬时缓和了几分，甚至有心情说官话，“言寺卿为职尽忠职守，何罪之有。”

　　景华到底只有十几岁，虽有一肚子的本事让人气的牙痒痒，论心态却远不如秦凰一行老油条，且不说这个突然杀出来的言闵搅乱了他的局，更不知秦凰方才不明不白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皱眉道，“此事已结了，言寺卿此时拉来一位西域女子便可自称人证？莫不是见二哥的罪名板上钉钉，无奈之下，着急寻了个伪证？”

　　言闵连眼神都没给景华，倒是戴面纱的姑娘抬了抬眼睛，伸手将自己那层薄纱揭了下来，本是一双凌厉的大眼睛，配上一张西域人特有的瓜子脸后更是美得出彩，王亲贵族也是见着美人们长大的，却没见过这样一个精致绝伦的姑娘，仿佛连画上的仙子也难比得过。

　　更难得的是这姑娘的周身气派，只见她轻轻一笑，端着下巴望向景华，便振振有词道，“本以为父皇为本宫选的夫婿是一位多么年轻有才，才貌双全的男儿郎，原是个不讲道理，搬弄是非的小孩，早知大景与我燕国的联姻并不诚心，三殿下也无需想出这许多法子来，本宫也不想嫁。”

　　此话一出，顿时将一整个龙华殿震得人仰马翻，字句之间，来人显然正是那位早已经“血肉模糊”、“遭人刺杀”的燕国公主兰殷！可……可分明那时燕国卫队已经将兰殷的尸体搬入大殿，景华甚至亲自检查过尸首，如今又哪里来一个活生生的大燕公主？

　　景华将眼神投向座下的燕国原本叽叽喳喳义愤填膺的卫队，还未说什么，这行卫队一见兰殷的的人影，便一时吓得纷纷跪倒在地，忙不迭地磕头道，“公主……公主殿下！殿下金安！殿下死而复生，是博格达庇佑啊！”

　　“死而复生？”兰殷款款踱步向前，她真是一位有气派的公主，便只是看她抬手迈步的架势，便足够让人将她的身份坐实，“本宫何来死而复生，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三殿下，既然原本无心娶本宫，又何须装出一副大国包容的姿态来？”

　　景华显然症在了原地，他眉眼一垂，不论此时是什么情况，却换上一张甜丝丝的笑脸来，“兰殷公主果真是天佑仙女，没想到竟能死里逃生！公主遇刺一事乃是我大景失算，日后……”

　　兰殷可不讲究他们景国的礼法，打断景华道，“日后？三殿下觉得还有日后？”

　　“两国之命，本王怎可食言，”景华向前一步，似乎方才那场彻查真凶的戏已经落了幕，反倒是成了“两国交好”的戏码了，“得知公主遇刺之后，本王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如今公主毫发无伤地回来了，想来二哥同本王方才，方才也只是误会，当真是一桩皆大欢喜的好事，只要公主愿意，本王必定……”

　　秦凰知道，他已经乱了阵脚，如今怕是在混淆视听拖延时间，为自己找一个自圆其说的法子来。

　　谁知文武百官面前，兰殷竟半分大景的颜面也不给，“本宫不愿意。殿下以为我们燕国的女子，是你们大景那些听了媒妁之言便非一不可的姑娘？三殿下做过什么，还要在这里装出一副谦和的姿态来？当日若非二殿下提前派人告诉本宫，将轿中的人换成了我燕国的死囚，如今躺在那冷冰冰的石板床上的人，怕就是我兰殷了吧！”

　　景华咬着牙笑，“兰殷公主何出此言？本王为公主之事殚精竭虑，是为两国交好，何来装模作样之说？”

　　“殿下是殚精竭虑地筹谋刺杀，还是想尽法子嫁祸他人？”兰殷笑道，“殿下以为本公主手头毫无证据，便不能与殿下当堂对证殿下刺杀本宫之心，是，确实不错，本宫确实不能直指殿下对燕国有不敬之心，可燕国也不是傻子，殿下好大的胆识，真以为我燕国是头任人宰割的羊羔，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吗？”

　　景暄适时地干咳一声，见满朝文武如今脸上都写着迷惑二字，越众而出道，“兰殷公主乃是大景的贵客，刺杀一事如今说不明白，便是有人在中可以调拨也未可知，三弟到底年少，头脑一时不清醒也是有的，如今人证物证具在，想必只要慎刑司严加查办一番，必定会将真凶……”

　　谁料话音未落，只听一阵怪异的喧哗传来，那原本在殿下跪得吊儿郎当的凌素引不知是从哪里取出一支迷雾折子，只一散便被一团白气遮了眼睛，那迷雾的味道及其刺激，靠近的几人手忙脚乱地遮住口鼻，再回神时，那团雾气早已消散干净，连着凌素引一整个人影都不见了！

　　好啊，果真是在江湖上处处死里逃生的摘星阁！

　　兵部的一行人瞬时慌了手脚，可“想要一个结果”的燕国人却似乎并不着急，兰殷摇了摇头，只是说，“若是景国诸位认为有必要彻查，真相是给别人看的，兰殷与燕国自己心里清清楚楚，不需要彻查出来的所谓证据和真相，大景既然无心与燕国交好，那么这桩婚约，本宫便悔了！”

　　景暄似乎想在这时候做个包容大国的和事佬，却又不知从哪里挽回景国这一回失去的颜面，嗫嚅许久，却见殿外远远跑进一人来，正是景桁身边的王丛公公，他满脸愁容，只是对景暄与景华做了一揖，毕恭毕敬道，“诸位，陛下已经将此事处理明白，派老奴前来告知各位，若还想着为大景的脸面着想，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还请二殿下，三殿下，兰殷公主与……凰尚仪，一同上碧晨斋，陛下有要紧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