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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危局 ...

  •   金暖香彝,玉鸣舞佩,春笋调丝竹,绫罗绸缎裹一身纤细腰肢,宫里的乐姬个个生得杏目柳腰,清艳妩媚,端茶倒酒的身段水蛇似的袅袅娜娜,塞外鼓敲得热烈,官人们脸上的笑自然也是热烈的。冯折与宋子犹方一钻进永安榭,迎头便撞上位靥笑春桃的娇美人。
      那姑娘眉眼深邃,还真有几分异域美人的模样,见是御前有名的大人,笑盈盈地便要带他们上座,这手还没抬起来,倒被人唤住了。

      “宋大人是国公家的贵人,宸妃娘娘不放心别人安排,还是我来吧,”唤她那人个子不高,气势倒足,缓缓从一叠金纱绣幔后头走出来,腕上还系着串轻快的铃铛,娃娃脸还是有些格格不入,令风情一时减了半,秦凰插到这二人跟前,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二位大人可迟了一炷香的功夫,架子竟比陛下还大些了。”

      冯折看着她被冻得寸寸发红的手指,一时觉得有些刺眼,他仿佛还挂着走街窜巷冻硬的冰碴,见了她,便是笑也不大会笑了。

      宋子犹不明就里,呵呵笑道:“凰司乐此言差矣,陛下那是给我姐姐面子呢,我俩平白做个添头罢了,早些迟些都不打紧。只是这样冷的天,司乐的衣服着实有些单薄,岑之该心疼了。”

      说罢,宋子犹这个促狭鬼便把身后冰棍儿似的冯折往前拱了拱。冯大人正窝着一口火无处发泄,乍见了秦凰那双惯作无辜的眼睛,笑也不大会,话也不大会,连装腔作势都不大会了。

      秦凰不知冯折方才得了耳报,见他魂不守舍,好笑:“冯大人这是怎的了?还未品酒,先吃醉了?”

      冯折抿了抿唇,也拿捏不住讲话的轻重,只好闹脾气似的把那通红的葱指包在怀里。他自己的手也冷,好在让大氅一捂,总不至于捉襟见肘。

      秦凰被他一扯,几乎是半跌进人怀里,一时惊慌,见四下人少才歇一口气,急忙想要抽身:“冯大人,光天化日孤男……寡女,有伤风化,再说……要被别人看见了,又要说三道四。”

      冯折不理她的挣扎,越是要把她往怀里压,秦凰的衣料却是薄了些,不大会儿连冯折书房里焚着的苦茶香也穿在了身上。宋子犹干脆没眼看,招呼也没打便先走一步。冯折充耳不闻,半晌,闷闷在她耳边说:“你主意那么正,连‘凤凰涅槃’也要演给旁人看。我又气又心疼,如今连给你捂捂手也要被人说三道四,凰儿,你觉得我害怕吗?”

      秦凰一听“凤凰涅槃”便彻底通透,她就说这种无聊的宴会这位以懒闻名的冯岑之怎么会颠颠儿过来?果然徐安平是个大嘴巴!缝都缝不上!

      可事到如今骂那徐庸医也不顶事,秦凰藏在冯折怀里的手飞快抖了一下。这件事如果提前被冯折知道,他保管有一千种办法来阻止自己,自己对徐安平千叮咛万嘱咐也没封住那庸医的嘴,可见她家冯岑之的确是个心黑手狠的角色——反观自己,连个盟友都要去投靠别人!

      秦凰讨好似的笑笑:“岑之,我其实不是有意,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讲……”

      “那就别说了,”冯折最后捏了捏她的掌心,把身上的大氅摘下来披在她肩上,“我只是,更希望我的姑娘能依赖一下我。如果那样多的苦楚煎熬都要你来扛,我会很自责。”

      那声音分明是实打实的委屈,秦凰顿了顿,正再要说什么,冯折却已经抽身离开,寻宋子犹猫在犄角旮旯里。秦凰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毛风上还有冯折的体温,她看向冯折的背影,竟觉得那一瞬,这个背影掺了几分萧索意味,单薄地吓人。

      可箭在弦上,实在不得不发。秦凰只好压下心中千头万绪向殿前去,座上已早早比他们这儿先热闹起来,宸妃与曦贵妃一左一右笑得开怀,景桁少有尽兴,一群人正和蔼地看着他家那位如意小公主。

      秦凰难得觉得,这天底下的君王总还有那么几分慈父之感的。

      小如意向来像个小大人,如今也一板一眼得可爱,举起案上一只玉樽杯愤愤然道,“父皇,母亲既然说这是品酒宴,却唯独不让儿臣尝一尝这西域来的美酒,此处人人饮得欢愉,唯有儿臣不能一品,实在不公平!”

      “瞧瞧,孤这个如意最精怪,如今还学会告状了!”景桁笑着摇头,也放下自己手里那盏酒樽,去哄他那小女儿,“你母亲是为你好,你才多大?喝酒伤了身可如何是好。”

      替小公主这一桌子奉茶送水的正是房柔,宸妃说她是妥帖的,特意安排来照料公主,房司乐原本就长裙加身,离炭火近亦暖和得多,也凑上去顺如意的毛,“小殿下你还这么小,恐怕喝果酒都会醉,这西域来的美酒最烈,哪里受得住呀?”

      小如意不依,“人人都说燕国的美酒是葡萄酿的,想必是得天独厚的清甜,怎么可能是本宫受不住的烈酒呢?你们不过是把我当做小孩子,不愿让我尝,编出这许多理由来罢了!”

      她一脸气得小包子一般认真,一番话倒把景桁说乐了,见她不依不挠,索性大手一挥,“这丫头是不服软的,非要尝了才晓得,好了!孤允许房司乐替你甄上一小口,只尝尝滋味,多了不允可好?”

      房柔依声道是,屈膝跪地,替他们那位不服输的小公主斟上一杯温热的薄酒,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

      “陛下,不能太惯着她了,”宸妃嗔怪地摇了摇头,又架出不轻不重的严母之姿来,“如意,不得对你父皇如此无理,这五国还有哪位公主同你这般依依不舍讨酒喝?不许喝,不懂规矩!”
      小如意接过房柔替她斟的那一小杯,倔犟地梗起脖子,“儿臣觉得此言差矣,在坐这么多名门闺秀都喝得,儿臣便喝不得吗?”

      宸妃被她这一回得语塞,哭笑不得,“你真是读了许多书,一口的歪道理了,是觉得母亲说不过你?凰司乐——!”

      秦凰正忙着看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深深看了冯折一眼,这才下定决心,上前听命,“奴才在,还请宸妃娘娘吩咐。”

      “你不是向来喜欢和凰姐姐讨论学问的?看书写字,都说你凰姐姐好,”宸妃点一点小如意,又指一指秦凰,“你问问你凰姐姐,小孩子有没有喝酒的道理?”

      小如意嘟着挂油瓶似的小嘴,不高兴地看着秦凰,让她实在是进退两难,只得笑眯眯地顺了顺小公主的毛,“公主莫气,宸妃娘娘确实严格了些,宫中小殿下小皇子们喝酒暖暖身子原本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这燕国地处塞北,酒性最热,倒确实不大适合小孩子,如意殿下连十岁都不到,身子骨同大人们想必大相径庭,若吃出个好歹来,岂不是得不偿失啦?”

      见如意有些踌躇,秦凰又凑上去好言好语地哄,“若殿下当真想尝一尝酒的滋味,奴才倒是知道吴国有一种梅子酒,滋味甘甜细腻,还有养颜的功效,过几日奴才替殿下寻来了尝一尝好不好?”

      景桁支着脑袋,觉得座下那人软言软语,有耐心的模样也是好看的,方才允许的一方话笑着便不作数了,“孤看凰司乐确实了得,不但琴弹得好,哄孩子的本事也高超,话说得句句有理,如意若真想尝尝酒的滋味,等你再长大些,父皇便替你把名川五洲的酒都寻来给你可好?”

      如意公主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顽劣孩童,又在文武百官面前,不好太过淘气,既然她父皇已经给足了台阶,这位小殿下也就勉强点了点头,“好吧,那父皇可要说话算话!”

      景桁笑饮一杯,“天子一言九鼎!”

      小如意被如此一哄,满意地晃了晃脑袋,却没把手里那杯温酒放回去,反倒向前一递道,“只是这酒是燕国使臣的心血,既然已经倒了,也没有不喝的道理,儿臣这些日子尝尝受凰司乐教诲提点,父皇看,儿臣可否将这杯西域美酒赏与凰司乐?”

      秦凰有些惶恐地一拜,“这西域美酒滴滴都尊贵无比,奴才区区一届司乐,不敢逾矩。”

      “凰司乐既然知道这酒滴滴珍贵,便不得浪费,”景桁往龙椅上一靠,“如意既然觉得你受得起,你大大方方喝了便是。”

      那一盏小小的酒樽递上前时,宋子犹觉得边上那个冰冷的人几乎要把手中的玉樽杯捏个粉碎,他不明就里,只得拍拍冯折的胳膊,“怎么了?”

      冯折一言不发,眼睛里却仿佛有一片阴霾而深不见底的黑雾。

      秦凰又何尝不是双手冰冷,心下颤抖,可戏已经唱到了这个节骨眼儿,没有翻身下马的机会了,她接过如意递上来的那只酒樽,微微抬眼,将那口辛辣的烈酒咽进了五脏六腑。

      她姿态婉婉,模样端正,连喝酒的模样都是纤细好看的,可只那么一瞬间,烫酒入喉,一阵剧痛便从她身体深处传了出来。

      秦凰支撑着痛,仍旧轻描淡写地跪下去,“奴才多谢陛下、公主恩赏,陛下万福,公主……”

      后半句话还在嘴中,已然被一口温热的鲜血从胸口横冲直撞地替代,秦凰吃痛地捂住胸口,终于咳出一口腥甜的血,几乎只在顷刻之间,她浑身上下都被抽丝剥茧一般,直直倒了下去。

      “凰姐姐!”

      伴着如意公主一声尖叫,整个长乐殿喧哗哄乱起来,宸妃眼疾手快地冲下去护住如意,又在打量秦凰的第一刻惊呼出声,“陛下!凰司乐这是中毒之症啊!那酒里……酒里有毒!”

      “什么?”景桁眉头紧促,手中酒樽重重往桌上一搁,“御医呢!徐安平去哪里了!”

      秦凰只觉得一身的骨头都散架了,揉碎了,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她被人团团围住,喉咙里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徐安平手忙脚乱地冲上来,往她嘴里塞了两片山参,这才上报景桁,眼睛却心虚地往冯折的方向飘了过去,“回陛下,凰司乐这是最典型的中毒之症,恐怕就是在方才喝的那酒中掺有剧毒!臣暂时压制住了司乐的心脉,使得毒性不在五脏六腑之中继续扩张,但司乐身体虚弱,能不能彻底醒来,臣不敢保证!”

      徐安平这不负责任的一席话落下,宋子犹觉得冯折能不冲上去当场掐死他,此人已经是能得道升天的素质,然而他微微扭过头,才发觉那人如今满脸毫无血色,却双眼通红,手下那只玉樽杯早已经成了粉碎,扎在他手心渗出殷红的血,那人如今只能保持一份紧绷一弦的理智,眼睁睁看着瘦弱的姑娘又抽搐着吐出一口血来,几乎快要崩溃,宋子犹只得暂时压下心里的心焦,按住冯折的胳膊,“岑之。”

      冯折不敢再看殿前,转向宋子犹,那只沾血的手微微颤抖着按上胸口,他声音沙哑,几乎垂死续着命一般,“成则,她又在要我的命。”

      殿前哗然,景桁勃然大怒,“房司乐,这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真“无辜”的房柔被吓得花容失色,慌乱一跪便磕下头去,“奴才不知此事,更没有碰过这酒!陛下明察啊!”

      景桁狠狠看了她一眼,见徐安平慌慌张张地将秦凰搬下去,一心都放在了秦凰身上,只挥挥手怒道,“把这个贱婢拉下去,等候发落!”

      “陛下!奴才从未动过这酒樽,更与凰司乐情同姐妹,怎会有害她之心!”房柔声泪俱下,根本不知此事为何会骤然降临,挣扎着脱开侍卫,冲上殿前,“奴才若有半句假话,愿遭天打雷劈!”

      景桁不再理会,反倒是半大的小如意走上前去,怔怔有词道,“你确实不是想害凰姐姐,因为这杯酒原本并不是给她喝的,凰姐姐无意替我喝了这一杯,所以,你分明是想害本宫!”

      房柔的瞳孔陡然放大,经这奶娃娃仿佛是无意的一提,这件原本是毒害奴才的罪责陡然成了谋害皇嗣的大罪,连景桁都扭过头来,眉头间皱得更紧了。房柔慌乱地摇头,“不,不!奴才与如意殿下您从无瓜葛,更没必要谋害您啊!即便是您借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没没有这个心,势必是有人陷害奴才,陛下明鉴,公主明鉴啊!”

      宸妃将如意护在身后,当头给了房柔一个巴掌,“陷害?你倒说说是哪个同谋陷害你,本宫也来替你做做主!你还敢在这里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本宫倒问问你,昭承殿失火是不是你干的,绮乐司弹琴时凰司乐被割断的琴弦,又是不是你干的?若是有人陷害,房司乐今日便一起说个明白!”

      房柔被扇倒在地,狼狈至极,哭得可怜,“奴才在宫中多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旁的心思,娘娘说的这些奴才根本不知,恐怕分明是凰司乐信口雌黄,才……”

      “时至如今,你还不知悔改,两次对皇嗣不利,竟然还想推诿他人!你说凰姐姐信口雌黄,难道今日这毒还能是她自己下的吗!”如意圆溜溜的眼睛一瞪,冲她父皇拜下去,“父皇!儿臣以为,此等祸乱宫闱之人实在是留不得!”

      “准!”景桁坐回龙椅前,将桌上的酒壶重重砸到房柔跟前,“房司乐屡次三番对皇嗣不利,火烧昭承殿在先,毒害公主在后,即日关入死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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