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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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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阳的律师事务所在靠近市中心的繁华地段,与城西相隔甚远。
韩元玘坐了近乎半小时的地铁,才来到这栋高耸的写字楼前。
关于林朝阳这个人,元玘记得自己还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那时父亲在家里举办了一个大学同学的小型聚会,林朝阳是一众形形色色的人中少数能让他印象深刻的一个。
仪容整洁,温文儒雅,又能带给人以压迫,大抵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当时他就觉得,这个人,能成为享誉海外的律师,靠的,也许不光是那张嘴。
可是自从那次聚会之后,很多年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再见过林朝阳这个人,促使他没有忘记这个名字的,只是在最为困难的那段时间,这个男人给予他和母亲的无私的帮助。
所以,在接到他电话的那瞬间,元玘除了疑惑,并没有过多的意外。
他知道林朝阳与父母关系交好,他们之间的友谊是在大学时代就已经建立起来的,现在,面对母亲的突然去世,作为曾经的好友,他要找自己,也许真的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也说不定。
母亲留下的东西被从抽屉里拿了出来,现在正静静地躺在他自己的胸口,坚硬而冰凉。元玘想着,又或许,林朝阳那么心急地找自己,或多或少和这东西有些关联吧。
他感觉到有一块巨大的帷幕缓缓在他面前张开,上面,绘满了所有他不知道的,母亲隐瞒的有关他的过去,还有未来。
他要探索,势必弄清一切。
眼前的这座高楼,表面覆盖着耀眼的玻璃装饰,向四面八方反射着阳光。元玘紧挨着一众散发着香水味道的男人与女人,向里面走去,经过门口的时候,他刻意看了看那些身着制服的保安——他们同样也在看着他,脸上是一种淡漠的厌恶神情。
他知道他寒酸的衣着会让这些人厌恶。
他有些心虚地快速从门口通过,进入了大厅,大厅接待处的小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电脑荧幕,双手在键盘上跳跃得飞快,元玘走上前,探头看了看那个小姐,说:“对不起,我想去朝阳律师事务所。”
小姐抬起眼扫了他一下,飞快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接待卡摔到他面前,一边敲击键盘一边说:
“坐大厅右侧的电梯,上到十七楼就是。”
“谢谢。”他点点头,走向大厅右边,把接待卡递给把关的人,穿西装的男人拿过接待卡,又用眼睛把元玘从上到下扫了三遍,才懒散地拉开金属栅栏让他过去。
他埋着头上了电梯,电梯的速度快而平稳,还不到半分钟,就已经到了十七楼。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元玘看见很多身着制服的高挑女子一边往嘴里塞入那些或许是午餐的蔬菜与水果拼盘,一边急匆匆地来回在楼层走廊里的各个角落,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惶失措的神情,空调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头顶不息地转着,烟尘与漫天飞舞的纸片,成了整个事务所上层空间的最好点缀。
电梯门正对的墙壁上用金光闪闪的粗体字写着“朝阳律师事务所”,那些字的下方,原本应该是属于接待员的柜台此时却空无一人,白色的桌面上凌乱地铺散着各种各样写满文字与数据的纸张,像是刚被□□打劫过一样。
“真是的,佘灵又跑到哪去了,我让她打印的档案到底有没有准备好啊!”突然传来的声音吸引了韩元玘的注意,他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女人从长长的走廊尽头小跑过来,细致的高跟鞋不断敲击大理石的地板,发出喀喇喀喇的声音。
女人速度极快的扑到前台上,双手不停地在桌面上大量的纸张里翻找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韩元玘的存在。
“那个……”元玘怯怯地出声了,“请问……”
“什么?”女人一下回过头,抬手扶正了因为过度快速的动作而歪斜了的眼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想找林律师,我是……”
“行了。”还不等他说完,女人就干净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一边回过头继续翻找东西,一边用一种刻薄的语气说:“怎么现在才来,难道准时一点对于你们来说真的有那么困难么?”
“十分抱歉。”元玘很疑惑,林朝阳只是叫自己尽快,又没有说时间,听这小姐的语气,他好像已经等很久了。
“那么现我是不是可以……”
“当然,而且要赶快。”女人似乎已经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在桌面上摞整齐了,才抱到手上,转过身,说:“拖布在走道右边的洗手间里,把它冲洗干净,所有的走廊都要打扫到,不能有任何的污渍。拖完地后,你必须把每个饮水机的空桶都替换掉,可不要让我们因为微不足道的喝水问题再来伤脑筋。然后处理垃圾,真不知道你们的负责人是怎么想的,整个事务所的垃圾已经整整一个上午没有派人清理了,难道要让它们把我们淹没吗?我们的物业费可不是白交的。还有,所有人的午餐会在一个小时之内准备好,你要去十楼的餐饮部门把它们给搬上来,每个桌子都要放到,记住我们还定了果仁蛋糕和咖啡,蛋糕上面要盖满水果,咖啡必须保温,最好不要有泡沫,记住有两杯不加糖,两杯要加牛奶,我可不想让你跑两次,行了,就这样吧。”
说完,她迅速地迈开步子,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等一下,我想……”韩元玘叫道,“我想你是弄错……”
女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声音而停住脚步,远远的,元玘听见走廊那头传来声音说:“拖布就在那里,绝对不会有错,赶快去干!”
他一下没了语言,难道那个人把自己当成来定期打扫的清洁工了吗?
元玘向右走了几步,敞开的卫生间大门里,拖布的拉杆正斜斜地拦在门口,他苦笑一下,拾起来,走去一边冲洗干净,又回到走廊,刚把拖布放在地上,就迎面撞上一个人。
他只是看见了一双擦得发亮的黑色皮鞋,就听见一个男中音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喊道:“元玘?”
林朝阳的办公室在整个事务所的最里间,不是很大,却很精简。韩元玘坐在写字台一侧的沙发上,看着林朝阳站在自己对面的书架前翻找着些卷宗,这时门打开了,一身黑色职业装的小姐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充满歉意地对着元玘笑了笑,把咖啡摆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真是不好意思了。”她说:“方才我还以为你是大楼物业派来的人。”说完,她的眼睛又在元玘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回。
“没关系。”元玘赶忙答道:“我不介意的。”
小姐好像还没有要出去的样子,又说:“没办法阿,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接了一个国外的大案子,手边一些琐碎的小案子又不能拖得太久,每个人都上紧了发条,要不然也不会发生刚才那种事……”
“咳咳……”一阵咳嗽声把小姐的话打断了,元玘回过头,林朝阳已经从书架边走了过来,她赶紧不说话了,又对着元玘眨了眨眼睛,才走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看来我的助理对你很有意思阿。”林朝阳把一个黑色的文件夹放到元玘面前,转身走到自己在写字台后面的椅子上坐好:“不过我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把你当成清洁工,如果她刚才有像现在这样认真看你的脸,恐怕也就不会出现那种荒谬的想法了。”
韩元玘对着林朝阳释然地笑了笑,他知道,他是有一张好看的脸,揉合了父亲的俊与母亲的美。可别人对他的样貌越是称赞,他就越想掩饰自己,才造就了不管何时都会埋着头的习惯。
因为他不想活在所有人的中心,他厌恶那种被关注,被指点的感觉。
“我……听说了你母亲的事情……”林朝阳的语气低沉下来:“很抱歉……我没能帮上什么忙,发生这种事,想必你一定很难过吧。”
元玘把视线移至面前的黑色文件夹上,没有回答。
林朝阳又说:“真是想不到,雅心她……我以为她的病不会那么快的,居然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拉开抽屉,抽出一只烟,点了起来,长出一口气,整个身体都松软地靠在椅背上:
“墓地,有确定好吗?”
“有。”元玘闷闷地答:“东山公墓。”
“时间呢?”
“三天以后。”
“果然是和韩枫葬在一起吗……这样也好。”林朝阳坐直身子:“雅心她向来不喜欢吵闹,这样安静地离开,应该是她最希望的吧。”他转过头,望向窗外,似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才把视线转回来,对着元玘说:“打开吧,那个夹子。”
韩元玘伸出手,翻开了文件夹黑色的封面,里面东西很少,只有薄薄的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