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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烟花绚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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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夭感到连听力都这么不真切了,说不出的感受。可是‘重新开始’,谈何说起。她跟傅筹,何尝开始过。难道这一场充满阴谋和算计的契约婚姻,在傅筹心中就算是开始吗?
“我与昭芸郡主许久未聚,今日她也是难得到将军府中,我不想让她多等。”
傅筹没强求,也没再提他刚才的话。他点下头,漫夭知道是应允她离去的意思。他这般从来顺着她的意思,让漫夭感觉好不真实。
就像那些阴谋一样,她看不清。如今她连操纵阴谋的这些人也快要看不清了。
漫夭惶然转身快步离去,不想再看傅筹一眼。她感到很害怕,害怕这样的自己。
为什么刚才她没有直接回答傅筹:“我们永远没有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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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在将军府中,漫夭一路上却有一种仓惶而逃的感觉。直到再见到昭芸,她才感到终于逃掉了。但是究竟在逃什么,她也不知道。
昭芸一直是个单纯的人,太子殿上漫夭的仗义执言已经让她感激不尽,过去对漫夭的诸多误解早就荡然无存。漫夭对昭芸的心更自然是跟从前如一。两人一见,瞬间冰释前嫌,似又回到从前。
漫夭也感到好久没有这么释怀的感觉,终于可以卸下压抑,紧张,摸一摸自己的真心。人在低谷独行时能见到一个可以敞开心扉的姐妹,那感觉堪比久旱遇甘霖。
漫夭和昭芸,泠月玩得尽兴,哪里能注意到庭院内榆树下的一抹身影。
莫说连站在庭前守护的萧煞没有察觉,就连前来特意寻找将军的项影也差点没寻到藏匿在假山小树后的傅筹。
这里是将军的将军府,项影从未见过傅筹这么小心躲藏的样子。他跟着将军十多年,见过他厮杀拼命的样子,看过他果断凌厉的时候,也知道他忍辱负重的沉痛,可唯独不知道将军有这么小心翼翼的一面。
项影已经来到傅筹身后,却感觉到将军好像仍然沉浸在他的世界里,竟然都没有发觉他?项影心中大骇,这对于一个普通人也许没什么。可是对于一个身负血海深仇,背负太多的将军来说,无异于以性命为儿戏。
项影也顺着傅筹的目光望去,屋内夫人正和昭芸郡主玩乐甚欢。项影感到难以置信,将军就是因为这个,连来人至此都发觉不到了吗?
毕竟是多年严苛训练下的武士,傅筹再心智迷惘,项影这会儿也来了一时半刻,他终究还是能觉察到的。
傅筹微偏下头,见是项影,唇角的笑容稍敛,便又重新看向屋内。
项影正欲禀报要事,刚动了唇,傅筹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着屋内笑颜如花的漫夭:“她难得欢愉,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傅筹转身而走,项影跟在后面越想越迷惑。难道这几日将军莫名其妙让他去找唯品阁裁衣,又废寝忘食跟着茶道师父学习各种烹茶工艺,就为了刚才夫人片刻展颜?
项影抬头看着前面一身撑起北临国土安康的人,肩负重担,此刻他的步履却比什么时候都来得轻快。
项影忽然有些感激,感谢有这样一个人,能在将军生命中出现。
傅筹也很感激,感激有这样一个人,在黑暗阴湿的人生中点亮一束光。
“容乐,只要你开心,我就知足了。”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这份快乐,能有一分是因为我。”
*
昭芸郡主天性活泼,甚爱玩乐,花样也是诸多。她一来整个清谧园都热闹许多,连烟火都放起来了。将军府以前何曾有过这些玩乐的东西,伺候的下人们各个看得新奇。漫夭待人又宽厚,一时间整个院内其乐融融。
唯独漫夭坐在院中石桌边神情略显惆怅,连她自己都想不到,在这个时候想起来的人竟然是傅筹。
今日南境传来消息,无忧成功平叛,南境如今百废待兴,陛下非常满意。只是陛下却也同时对傅筹大肆封赏一番,美其名曰:聊表傅筹对南境的思念之情。
没有亲眼见证之情,漫夭也同外人一样以为傅筹战功赫赫,正极受陛下青睐。但是陛下这一番假赏实罚的讽刺对漫夭如同当头一棒,让她如梦惊醒。曾经漫夭一直觉得,这将军府是对她的牢笼,失去自由,身不由己的人只有她一个。
但是此刻漫夭一直在想,傅筹之前做的一切,到底有多少也是身不由己。
如同今日,项影虽然是故意当众禀报,想让她知道如今南境青州孙氏一家独大,孙雅璃大有被许配无忧之势。漫夭即刻想到的是,即便无忧真的会娶孙雅璃,也必是身不由己。
可是此时,府上一片欢腾之际,漫夭心中再次浮现身不由己四个字的时候,想起的却是傅筹。漫夭还想起那日大婚,傅筹叫她以后学会多多保护自己,说虽然他几经苦求陛下,还是比不得黎王殿下一句话时候那种无奈。
只是当时漫夭也只认为是傅筹推脱颓唐的借口,她以为他大将军的身份地位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举足轻重。可是现在,漫夭忽然觉得,以前的很多想法,是不是她太自私了。
自己也同样身于皇室,即便贵为西启公主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背土离乡,被摆布利用。皇室血脉尚且如此,傅筹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从无名小卒默默拼杀出的草根英雄。他没有显赫家世撑腰,没有根基背景,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血汗和命换来的。
而这些,对于一个远在天边,养尊处优的君主来说,又能懂几何。
漫天烟花绚烂,漫夭的心头却越来越乱,她感到心头闷闷地,千头万绪也理不清。
昭芸看漫夭一个人坐在那里很伤感的样子,向泠月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同奔过去,拉着漫夭劝她开心。
“公主姐姐,一起玩呀。没有你我们没有意思的。”
昭芸总是这样容易开心。漫夭看着昭芸脸上的期盼,想必清河世子的事情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漫夭好羡慕昭芸,总能无忧无虑的,不像她,虽然也想释怀,可心头总如压了千斤石一样,不能解脱。
漫夭拗不过这两个丫头这么闹腾,终于点了点头。
漫夭从昭芸手中接过花棒,那烟花瞬间就绽放,在夜幕下好生美丽。再举头望天,星际飘渺,浩瀚无穷,漫夭也感到豁然开朗,忍不住笑颜怒放。
与漫夭一同展开微笑的还有一个人。
一直以来,将军府内都是沉寂的。多年来一直马不停蹄,诸事繁忙,闲下来的时间少之甚少。即便没有事情,傅筹的心也没有一刻是歇着的,哪能有功夫去寻这些花哨的玩事。
今日清谧园异常欢腾,傅筹本感诧异,一来之下,没想到却看见这副美景佳图。
人比烟花灿。
这是傅筹第一次看到容乐笑得这么美。她在夜空下放烟花的曼妙身姿,像一只翩然起舞的荧蝶。傅筹好怕,他一眨眼的功夫,这么美的画面就消失了。
傅筹不敢再眨眼睛了。他就站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看到。只要容乐笑一下,傅筹就会跟着笑一下。
傅筹也抬起头来,看向天际。那上面云舒云卷,写满的是畅怀和自由,都是他不敢想的奢求。烟花夺目绚烂照进傅筹的眼睛,他眼角微弯,眸中朗月般清澈。
他本就是随意过来看下,并没有束发带冠,也没有穿平日里面的朝服。月色下,傅筹墨发齐腰,伴风飞舞,月白色的长衫衣袂飘飘。
傅筹不敢上去打扰,他又退后一步,躲在更隐秘的角落,心中默默念道:“容乐,你知道吗?我多希望每天都能看见你这么快乐。”
傅筹在树下待了不知道多久,待到烟火灭了,院子中的笑声淡了,佳人倩影散了。
他突然不想再这么默默站着。
傅筹紧紧地攥了下拳头,跟着容乐刚才离去的路,向庖厨的方向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