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骨娃娃》炼之蜻蜓

3、第三章 月见被拐

　　夜黑风高，苍狼长啸。

　　黑夜里血腥的气息传得尤其悠远，倘若寻着气味而去，怕是要被郊外林子里的浓重血腥气薰得想吐。
　　在漆黑的林子里发抖的偷儿黑子怎么也想不明白，几天前明明都还一如既往的过着偷儿的生活，转眼间十三门竟然只剩下他一个活口。
　　那些人……那些平日嬉笑怒骂的伙伴们怎么死的，他看得一清二楚！正如——自己眼前……
　　黑暗里，前方那人的身影似乎又往前迈了两步，他跌坐在地上，后背已经抵着一块巨石，退无可退。
　　恐惧在血腥的气息里蔓延，身子不住的发抖。四周没有光，他只看得见那一团黑影，和一双死灰般几近无色，隐隐发光的眼睛——
　　“你……你究竟是什么怪物！？为什么杀我们十三门的人！？”
　　绝望中撑出的最后一丝勇气在对方稍稍移动身形又向前迈了一步时彻底崩溃，大喊着“别过来……别杀我！别杀我！！”
　　明明知道无用，明明眼看着门人无论怎样求饶也同样惨死，已全然没有理智只剩下恐惧的支配——
　　绝望的刹那，他听到冰冷如冰棱撞击般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道：“你逃吧。”
　　——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那黑影当真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即使手软脚软也没有放弃生存的本能，什么也来不及想，他爬起来，拼了命的逃走……
　　死灰般冰冷无情的眼睛在后面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不是……跑得这样慢……这个也不是……
　　那么，这个也没用了。
　　黑影蓦然一动，瞬间行进数尺，转眼间已追上前方背影，一只手狠狠地向那人天灵抓去——
　　一道闪电猛地撕裂了黑夜，刹那间大雨倾盆而下。
　　不过才四月，这雨竟然又急又猛，借着闪电的光，漆黑的林中走出一人……
　　娟白的长衫被闪电映得惨亮，长身玉立，纤细修长。一张脸毫无表情，如同冰雪雕琢的美人冰像一般立于大雨中，溅着斑斑血迹，转眼被大雨冲个干净……
　　还是，找不到……全都是这种程度的偷儿，根本不是那日盗宝之人……寻着隐约宝气而来，停在了这长安。宝物还在长安，若找不到那偷儿，就杀光长安所有的小偷；若宝物已经离开了偷儿之手……便该向小偷背后宝物倒手之处下手。
　　雨水沿着冰雕雪琢的玉颊流下股股水痕，蜿蜒而下。银灰色的瞳孔中光芒乍现，露出阵阵寒冽……

　　长安最高明的小偷几乎都集于十三门，而十三门的背后——
　　恶虎堂。

　　……………………………………………………
　　恶虎堂里最逍遥的莫过于当家的颜姬，可是何少一点也不逍遥。
　　八堂与十一门素来不合，熬不过十天，又吵吵嚷嚷了起来。让他们闭嘴，不难。
　　何少安稳的坐在桌边，嘴里喝着茶压住新涌上来的咳嗽，两只耳朵边上一边一个说辞，一边一张嘴巴，吵闹得很。胸里正闷着呢，他耐心，他等着他们说完，等着他们闭嘴。
　　上一次他倒是说话了，他们也闭嘴了，可是不过十天还不是又吵？所以这一次，他不说，他等。
　　放下茶，掩着嘴咳了咳，让旁人看着仿佛连呼吸都难受得紧，只觉得这个人不知道下一秒就会不会窒了气。
　　索性这馆子也已经被包下来，外面有兄弟守着，仅着他们吵。
　　他惫怠的眼睛里偶尔流动过的精明光芒仿佛都被茶碗里升起的氤氲遮了去，让人看不清，也摸不清，只看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咳。
　　八堂的管事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吵来吵去没分个上下，“啪”的一拍桌子，何少杯子里的剩茶晃了晃，便听他说道：“何少！您说句话给个公道，我们听你的！”
　　何少又咳了一气，倒不急着开口，只是八堂的急了。
　　何少瞥了他一眼，让他闭下嘴去，正待开口，门外突然几声惨叫——八堂与十一门管事蓦然起身，欲一探究竟，酒馆的门突然裂成碎木横飞而来。
　　门外一个白衣公子凛然而立，眉目如雕，竟挑不出半分瑕疵的精致，手中一把冷冽长剑，铮铮的发着寒光。
　　何少略略惊异的溜了此人一眼，这长安城里，他竟还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物。
　　（与此同时八堂管事也同样扫了他一眼，他眼中所见……“娘的，这男人站的样子真他妈的好看！这模样长得真他妈的漂亮！这把剑他妈的肯定值钱！”
　　十一门管事轻蔑的瞥了八堂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
　　八堂：“娘的你又想打架！？”
　　十一门：“打就打，怕你？”
　　某蜓：咳，同志们打住。）
　　从门中看得见守在门外的兄弟一个个倒在地上呻吟，满地鲜血狼藉，何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还会哼哼？会哼哼就好，还有口气儿。
　　八堂的一见兄弟受伤，怒目而上，只是来解决纠纷之时何少便已经吩咐了人收了他们的武器，于是赤手空拳，原样上去，原样被打回来。
　　十一门的袖子一抖，手中顿时出现一把短刀，冲了上去。一边与白衣之人过招，还听到身后，八堂的不服嚷道：“你个痞子，竟然私藏武器！”随即也再次冲了上去。
　　不过几招何少便以看出这白衣之人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身法诡异，竟难以看出如何出手，八堂和十一门完全不是对手，若不是那人不欲下杀手他们早已经没命。
　　白衣公子剑锋一扫两人几乎横飞了出去撞在墙上，闷哼一声都一时爬不起来。那人看也不看，径自走向依然坐于原处的何少。
　　“这位公子可是找我？……咳咳……”
　　“你就是何少？”
　　“是。”他喝口茶压了压咳嗽。
　　“你是管理长安十三门和脏货转手的人？”
　　“……也算是。”
　　“那我就找你。”
　　“买物，卖物？还是寻物？”
　　“寻物。”
　　“好。”何少点点头，又是一阵轻咳，总算止了，继续道：“不过我与人谈事的时候讨厌三件事情—— 一是被人搅局，二是受人威胁，三，就是处于对方比我强势的情势。”说罢突然向后一翻，凌空便上了二楼，白衣公子未料到突然有此变故，一时怔住，待追赶上去何少已经闪身进入一个房间中。等他破门进去，屋里哪里还有何少的影子？只有白墙上被茶水泼了几个大字：
　　苏诺巷恶虎堂恭候。

　　……………………………………
　　“人海茫茫”这个字眼，月见觉着在她还是个“人”，还住在岸上的时候似乎听过，可是直到今天，才终于明白了意思。
　　——就跟水里“人”常说的“大海捞针”差不多是吧？针她是没捞过，可是捉迷藏还是玩过的。当娃娃还了原形藏身在一群普通的蚌子贝壳和珍珠中，饶是他个头比人家大得多也看得月见眼花缭乱。
　　如今，却要她在这熙攘的人群里把个跟人长一模样的骨头找出来？

　　“龙宫的人最诈了！自己丢了宝贝自己不来找，偏把我们鱼骨头指使上了岸来……”她嘟嘟喃喃着走进一家酒馆，似乎已经忘记了残笙就是龙宫的人。
　　点了满桌的菜肴，却没有主食，月见别扭的拿起筷子，动作颇为难看的叉起块鸡肉就往嘴巴里塞，红肉青菜不亦乐乎，丝毫不觉得周围的人眼光怪异，都停下了筷子看着一个小模样清秀甜美小家碧玉的美貌姑娘独自对着一桌足够四个壮男子填饱肚子的酒菜胡吃海塞。
　　——有几年不知肉味儿了？海底除了水还是水，再除了水就只剩海草和四处乱窜的鱼虾，哪里有这许多的美味？要说人间就是好呢，怪不得人都不愿死……
　　正啃着个鸭脖为自己想出来的理论点头，忽而愣了愣，鸭脖叼在嘴巴里出神儿——说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呢……？有没有害怕？有没有不舍得？

　　何少一进酒馆的门，便看着一个娉婷秀丽的小姐嘴里叼着半根鸭脖一脸深思的发呆，长得倒是个祸国的秧子，可怜就是毫无教养毫无礼数半点优雅也无。
　　可惜的摇了摇头，身后十一门的管事见他站那儿不动奇怪的推推他，何少回过神儿，找了个座位坐下，轻轻咳了一气。
　　十一门的随他坐下，这才看见他方才在瞧什么，觉得好笑，探过头去压低了声音道：“何少，要不要打个赌？看那个小姑娘能不能把那一桌菜吃得下去？”
　　何少浅浅瞥了他一眼，也不理睬。
　　只见那姑娘似乎有什么事情想不通，愣了半晌，嘴巴里的鸭脖掉了也没回神，下意识的伸手到桌上去捡了起来也不管脏不脏，又填进嘴里，连骨头也不吐，一起嚼了咽下肚去。又夹起盘里的菜，也没在意夹了什么就塞了进嘴，来来去去，竟将满桌饭菜塞了个干净。直看得十一门的目瞪口呆。
　　何少略略勾了嘴角，只是那浮上来的笑意又被一阵咳嗽压了下去。
　　那姑娘又一筷子叉下去扑了个空，才回过神，见着桌上盘里已空，摸了摸鼓起来的小肚子，起身结账。

　　“小二哥，跟你打听个人。”
　　“哎，姑娘您说。”见着那祸国殃民的一笑，小二就有点脑袋发晕。
　　“小二哥，这几日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个鱼骨头……啊，我是说一位公子，高高瘦瘦帅帅的，长得很好看，穿一身白衣，总爱板着脸，跟罗刹似的，看起来有点冷，有点怕人。”
　　“姑娘，那您说的这公子到底是好看啊，还是吓人啊？”
　　“又好看，又吓人……”
　　“那到底是好看啊，还是吓人啊？”
　　“……又好看，又吓人……”
　　“……”
　　终究是说不出个结果，只是一旁的何少听着，怎么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着过这么一个人？不由得留意起来。
　　“敢问姑娘，那位公子姓甚名谁？可是当地人？兴许小的听说过。”
　　“他叫鱼骨头……不，是残笙。”
　　“啪”一声响，何少突然撑桌站了起来，掀翻了身后的凳子。
　　——残笙！那位白衣公子！
　　“何少？”十一门的疑惑的看了看他。
　　那边小二又闲话几句，“看姑娘带着行装，是远道而来？独自一个人出门寻人，这公子是姑娘要紧的人吧。”
　　月见坦率的点头，何少眼珠子转了半圈，便露出抹笑意，走了过去。
　　“这位小姐可是在找那位失窃了宝物的残笙公子？”
　　月见转过头去，“你见过骨头？”
　　何少一顿，明白她口中的“骨头”正是残笙，点点头。“小姐若是想找残笙公子，便请随我来。”
　　月见一喜，没瞧见身后小二脸色异常，纵是想要提醒，却也认得这何少，不敢多言。
　　何少愣是在那苍白的脸色上挤出些个“温柔”来，连十一门的都觉得跟狼外婆似的看着发瘆，惊叹这小漂亮姑娘竟然丝毫不觉得有异，喜笑颜开的便跟着何少走了。摇了摇头，不知这是哪家不懂世事的小姐啊，何少吃饱了闲着没事拐她来作甚？
　　他几步跟上去，只用眼神交流着心里的疑惑。何少微微一笑，那病恹恹的脸色上却多出一抹精明，甚至狡诈来，看得十一门直皱眉头。
　　何少溜眼瞥着一脸单纯的月见，料不到上了趟酒馆，还捡了个宝贝回来。这小丫头和白衣的残笙是什么关系，可要好好弄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