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骨娃娃》炼之蜻蜓

1、第一章 水鬼上岸

　　有没有人，看过世上最美的蓝……
　　那就是[水下的天空]——
　　——在海底透过层层波荡的海水仰望着天，那流溢而深邃诡异的蓝色，会连你的魂魄，也一并带走了去……
　　眼神空洞，失却了灵魂，呼吸也渐渐短促，短促，直到窒息。
　　月见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眼满是幽暗深邃的蓝，无尽的蓝。只有一盘破碎的月光，勉强投射在水面，被荡漾的水波搅得一团混乱。她慌乱的想要挣扎，刹那间以为自己要被沉重的水流压扁，窒息。
　　手脚乱划的扑腾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是不用呼吸的。
　　她叫月见，是一个水鬼。
　　这回便彻底清醒了过来……竟然又仰面在水底睡着了么，下次一定要记得睡觉时要面朝下，虽然那些石头沙子时常硌得她不舒服，但至少不会做恶梦。
　　——水鬼也会做梦么？
　　她不知道，反正每次仰面朝上睡着的时候，都会有着溺水的错觉。那会让她想起死时的恐惧，尽管她已经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死的。
　　决定不再去想那些，她翻了个身，面朝下呈大字形在水底卧倒。睡觉。

　　才睡得迷迷糊糊便有一阵嘈杂将她吵起来，月见恼怒的浮起，卷起袖子准备去寻找声源破口大骂—— 一个晚上睡眠被两次打断，天理不容！
　　有人在喊着失窃……
　　失窃？
　　她寻过去，躲在石头后面偷偷看——那里是龙宫的方向……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龙宫里偷东西？
　　转身，游游游……
　　龙宫失窃，龙王一定会大怒。
　　游游游……
　　八方龙神一定也会扰得海底不得安宁。
　　游游游……
　　残笙也一定会被指使来指使去，没有空陪她玩。
　　她放弃去骂街的打算，还是游远点找个偏远点的地方，睡觉去吧。
　　突然间一道青白色影子自龙宫的方向流窜而去，转眼随流消失。月见揉了揉眼睛，再看去便依然只有一片深邃的蓝色，不见任何动静。
　　——错觉吧，游走，睡觉。

　　月见那一觉，睡了足有七天。
　　七天之后再醒来，竟恍如隔世，海底一片紧张，四处戒备森严。最重要的是，不见了鱼骨头——残笙。
　　她游到老蚌精的住处，连敲带打，见没有人应，正想要不要搬块大石头来对着蚌壳砸砸看，总算听到一声抗议爆发出来——
　　“敲敲敲还让不让人安生了！？死水鬼乃是睡够了觉想跑来找人吵架啊？”只见一个白嫩圆润的小娃娃映着波荡微蓝的水光，整个身子都仿佛盈盈蕴蕴着诱人的光辉，月见好似被蛊惑着，着了魔，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张口就向白嫩娃娃咬了下去……
　　“哇啊啊啊！！死水鬼又来！？啊啊疼死了~~~！！”
　　月见忙松开口，略略愧疚地看着娃娃揉着自己被咬上一圈大牙印的肩膀，怨愤地瞪着她。
　　“那个……娃娃，骨头不见了……”
　　“骨头被老龙王支使去岸上了啦！”
　　“嗄！？为什么？”
　　“你这次到底睡了几日？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龙宫失窃了，丢的是老龙王的一件密宝，那偷儿来去无踪竟无人见得。这会儿，龙宫里早已经翻了天，将水里险些翻了个遍，可是你想，这宝贝若还在水底，龙宫的人怎么会感应不到？所以，偷儿必然已经上岸，龙宫里所~有~的鱼骨妖都被差使着上岸去寻回宝贝了。”
　　月见一脸垮下来的模样，她就算再没常识也知道，去岸上寻宝贝，哪儿是一天两日能够寻回来的事情？骨头怕是暂时回不来了……
　　沉寂，安宁而无聊的海底，若没有了那个冰雕似的骨头陪她玩，该怎么过下去啊？
　　左思，右想，她突然眼睛一亮——
　　“娃娃，我们也上岸吧！”
　　——咩？

　　水鬼月见的岸上之行，就此展开——

　　…………………………………………
　　四月京城，繁花似锦。
　　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尤其是其中玉树临风的俊俏公子们，月见就觉得自己这个来岸上的主意实在是对！太对了！人生，不，是鬼行在世，就该及时行乐，赏赏花，听听曲，看看大街小巷的美公子，生活是多么美好~~
　　不过，凡事也并不是如此如意的。
　　当她正想痛痛快快的享受一下几乎已经遗忘了味道的各色餐食小吃，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身体。

　　她是一个鬼，一个水鬼，一个上了岸的水鬼。没有人看得见她。
　　她郁闷得想吐血，却无血可吐。原来做鬼竟也是诸多不便。
　　身边突然一个嫩生生的声音叫嚷起来，“我说死水鬼你呆站着干嘛！？花痴够了没有？还不快找个地方躲起来，青天白日的站太阳底下你想魂飞魄散啊！？”
　　却见一个白嫩圆润的娃娃不知打哪儿爬上她的后背，揽着她的脖子在耳边念。
　　月见瞥了眼自己肩上那个明珠生晕般剔透晶莹的小娃娃，嘟喃一句：“急什么，不还有你罩着我么。”
　　小娃娃白白鼓鼓的小拳头锤着她的脑袋抱怨，“你知不知道护着你的魂魄不被太阳晒到要费我多少法力啊~~！？是你说要我和你一起来找骨头玩我才陪你上岸的哎~~不是让你在太阳底下犯花痴~~！”白白鼓鼓的小拳头砸在脑袋上跟猫挠似的没有半分威胁性，反而那嫩生生圆滚滚的模样让月见忍不住伸手去揉揉捏捏。
　　一气揉捏够了，小娃娃的脸蛋已经被捏得通红，吃痛的两眼氤氲更添可爱。月见琢磨着，要在岸上逗留的确该弄个身体才是正经。
　　（娃娃：哦，你还知道什么叫正经~~！）
　　“娃娃，我们哪里能弄到个身体，到坟里去挖吗？”
　　——你缺不缺德啊？
　　娃娃瞥了她一眼，揉着脸颊道：“我听爷爷说过，这岸上各处都有作妖怪们买卖的地盘，京都有条乌苏巷，寻常人找不到的，便寻着那苏诺巷去找，临街便是。那里会有铺子能买个身体来用。”
　　月见点点头，看来，从老蚌精那里拐了娃娃出来果然是正确的。

　　苏诺巷并不难寻，奇怪的是方才明明临街是一条普通的街，可是一站在苏诺巷口，立刻看见了旁边多出来一条幽深老巷，光线沉暗，透着几许压抑，巷口上方一块石门匾，黑底暗红草字：乌苏巷。
　　月见张大嘴巴感叹，“好神奇哦……”
　　娃娃哼了一声，轻视一个先。暗道：“大惊小怪，这样也算个鬼？”便倏然消失。
　　月见也不理会，自走入了巷子。
　　看来极其普通的巷子，老旧，暗沉。两边开着各色铺子，街上偶有小贩摆摊蹲卖，只是月见没由来的心慌，感到这里太过安静，静得几乎是死寂了。偶尔擦身而过的行人，竟也全都不是人类，大多一身妖气浓重，在这老街里丝毫不用收敛。
　　月见安慰了自己一句“少见多怪”，想想，有什么可慌的，这些人不是人，她自己不也是个水鬼呢。行走于巷子中，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两旁铺子琳琅满目，可就是让她一路走过，不用进店就知道里面是卖得什么营生，就好像在店门口挂了无形的牌子，标注了一样。
　　她停在一家铺子前，抬头看到门匾上写着“锦绣斋”三个字，抬脚走了进去。

　　店中正前方有一个高高的柜台子，一位嫩黄细绢纱衣的姑娘坐在里面，看到她进来便抬头一笑。那一笑，真格的繁华遍野绮绣满眼，妩媚了众生，差点连月见都看傻了去，只猜不出这掌柜究竟何物。
　　“这位妹妹需要点什么？”
　　月见回过神儿来，自己先鄙视了自己一个——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光对俊俏公子花痴，看着女人也花痴了？
　　“我想借一个身体。”
　　掌柜打量了她几眼，一脸精明的笑容，“妹妹是水鬼吧？要借身体看来是准备在地上长留了？这身体自是不成问题，只看妹妹想要什么样的，只是……水鬼不好长久离水，在地上毕竟不比水里，我这儿还有个石雕坠子，是用深潭湖底的石头并一个泥鳅精的元丹所炼，带在身上能供水气，可延长水鬼的离水时间，妹妹觉得可好？”
　　月见稍一犹豫，掌柜便又是一番天花乱坠巧舌如簧说得月见晕头转向，只觉得仿佛不买这坠子在岸上就活不下去。正昏头胀脑的要应下来，突然身后一个悠扬妩媚的男音，像是上古的琴音般响幽幽起来，“苏锦儿你这奸商，又在这儿坑骗人家初上岸的小妹妹呢。”
　　月见听见那嗓音，感觉整个人都像要脚不沾地的飘起来。
　　（掌柜：妹妹，你没脚，本来也飘着呢。）
　　只见那声音的主人跨前一步，擦着月见的肩过去，便斜斜的靠在那柜台上与掌柜讲话。月见方见着此人长相，顿时脑袋里只剩下四个字：天生媚骨。

　　媚，从骨头缝里往外媚，掩都掩不住，挡都挡不得。
　　一身青白的丝娟长衫，纤细身段柔韧如蛇，漆黑长发绵绵柔亮，那张脸蛋才叫一个明珠自生晕，美玉有莹光，一双微挑的细长凤眼如秋水泓波，不见深浅，流转着风情无限。
　　瞧瞧，人家这妖生的，那叫一个妖啊……
　　月见如同登徒子一般，在他脸上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那妖孽感觉到月见在看他，转过头来，显然已经被人盯惯了，也不恼，只微微一笑，皓齿浅露，妖娆横溢。月见只觉得眼睛被晃了一下，耀得生疼。
　　闭上眼，揉揉。不痛了再接着看。
　　妖孽禁不住一笑，被她逗乐了。
　　掌柜不乐意的盯着这个不速之客，挥手道：“去去，死妖孽，别处勾魂去，别碍着我做生意。”
　　“我也是来做生意的，不过恰巧遇着你这个黑心掌柜坑骗客人罢了，是吧？”末了还用手肘虚碰了月见一下，征求她的附和。月见早看傻了，哪还顾得他说得什么，被他丢了一个媚眼，便猛跟着点头。
　　掌柜的鼻子都要气歪歪掉，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好了好了，最多我不卖那块石头了。你的买卖回头再说，这位妹妹先跟我来看看挑个什么身体吧。”
　　妖孽一听来了兴致，凑到月见身边，“挑身体？这个我在行，我帮小姐挑一个如何？包君满意。”媚眼如丝，缠得月见像掉进粘稠的蜜里，拔不出来，傻愣愣的点头应了。
　　掌柜的翻了翻白眼，趁机朝他脚上跺了一脚——这下子想偷个机又不成了，这个专坏人买卖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