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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chapter36:命运给人类是何等的愚弄 ...

  •   克拉克·塔里酒醒后,未婚妻已经出去了,他从床上起身,揉着酸痛的身体走向电话,他想对伊斯特说,换掉我的音乐吧,我们就按你的方式来。他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想把它们转换成胸腔里的勇气,有几次真的起作用了,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一切都无济于事。他走向摆放在一面卵形镜子下的电话机,在拿起话筒的那一刻恰好接听了一个撞过来的电话——是卢辛·巴拉德粗哑的声音。

      “喂,伙计,你怎么样?”

      “…好多了,今天我准备休息一天。”

      “不错,不错,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什么?”

      “伊斯特已经在发行授权书上签字了,尼拉麦克斯的那些人已经取走了拷贝,就刚刚,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这件事。”

      他只是蹙起眉毛,带着不安悄声笑了笑,把刚刚要说的话像吹泡泡一样吹散了,“谢谢,卢辛”,他挂了电话。

      1990年10月,伊斯特·德比基的作品《李尔》上映,并很快成为了本年度最受关注的电影。票房就跟她之前所有的作品一样成功,没有超过《被解救的心》的恐怖纪录,但依然让投资人在两周之内回了本。在对它的评价上,呈现出的复杂态势超乎从前,年轻人认为这是一部极富朋克精神的预言性杰作,每一场布景、每一句台词都是革命性的,而评论家们有的对它给予盛赞,有的却认为它无病呻吟、矫揉造作,制作不如以往精细,已经有零星的声音注意到了配乐的不和谐,可是这种批评并没有成气候,直到11月。

      1990年11月,黑泽明带着他的《乱》来了。

      这是一部小规模上映的影片。即使在电影界享有盛誉,黑泽明的作品相比较仍处于小众审美的范围。它取得的票房不是特别高,成绩算是合格,可是获得的评价是空前绝后的。电影的气量和节奏极度扣人心弦,仲代达矢的表演爆发力十足,最为可贵的是,从剧本到摄影,从色彩到音乐,无一不是圆融得无可挑剔的一个整体。

      《李尔》在《乱》上映后的评价逐渐崩盘,两位顶级的电影作者交手,某一方面的出众已不足以成为获胜的凭借,唯有每一个元素自身的杰出和与其他部分的完美交织才能造就胜利。而《李尔》,它有和《乱》不相上下的剧本,稍淡却毫不落下风的配色,所有演员都被“虐待”出了职业生涯最好的一次表演,恰恰就差在了音乐上。

      人们发现片尾的演职员表上,那以往专属于伊斯特·德比基的艺术总监位置上的名字被换掉了,成了一个没人听过的无名小卒,而这似乎就是在这场争夺战中代表美利坚民族一方的《李尔》略输一筹的原因。

      他们气哼哼地问:“她在干什么?在这个关头把工作推给别人去做?她自己在忙些什么?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的?”甚至有人把她家的家谱翻了个遍,就是想找出伊斯特·德比基有没有什么作出叛国行为的基因,他们想把她的坏心思挖得清清楚楚。

      克拉克·塔里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媒体上,就是作为伊斯特被攻击的一个注脚。他躲在家里,辞呈已经写了又改,改了又写很多次了,最终的定稿还要依赖珍妮弗的检查,她始终在场陪着他,在他因羞愧和痛苦不敢去见伊斯特告病在家的日子里。那个夜晚的癫狂已经被抛却脑后,他们谁也不提,塔里也没有说自己那天晚上根本没有喝醉,把自己丑恶自私的一面暴露出来这个事实,即便对方是最亲密的人都是让人害臊的。

      这天早上,薄薄的雾涌了起来,把塔里的心压得低低的。珍妮弗和迈阿密的一个房产经纪人有约——他们决定未来搬到那里去,咖啡是冷的,把他的喉咙搞得很难受,他烦躁地洗漱,准备出门时却发现辞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塔里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珍妮弗总是喜欢买些奇奇怪怪的小饰品堆在家里,因此每次要找什么东西就非常费劲儿。他找了橱柜和沙发角,还花了二十多分钟翻找杂志的夹缝,一无所获的搜寻让他心烦意乱,以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听起来非常顺理成章,简直像是上帝安排的那样。

      那是真的,当时,所有的动作在他眼里奇妙地放慢了速度,很多年后,克拉克·塔里带着极度厌恶的心情回想他翻箱倒柜寻找自己辞呈的场景,珍妮弗梳妆台前瓷制的爱神小雕像被他挥动的手指碰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蹲下身子去清理碎片,一边不让碎片扎伤自己的手,一边盘算着还有哪些地方没找过,这种散乱的思绪在他发现了一个夹杂在碎片中、被叠得小小的纸片上展开后呈现出来的字迹时紧紧地收束成了一束。

      那是一张支票,钱款数额可观,收款人那里用相当花俏的字体写着他未婚妻的名字——珍妮弗·因克,而出票人的名字是,是赫达·霍珀。

      他睁大了双眼,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头疯狂地翻腾奔涌,他的心灵战栗,身体也是一阵恶心,刚才喝过的味道古怪的冷咖啡一下子又涌上来,堵住他的喉头。他冲进厕所,扶着马桶大吐特吐,让人难以置信的丑恶碎片在他头脑里搅和搅合,让他愈来愈眩晕:

      “在德比基剧组工作过的线人I先生…”

      “我是珍妮弗,珍妮弗·因克。”

      女人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伴随着切菜的笃笃声,“我也觉得是伊利亚的问题,失去这么棒的工作对他打击肯定很大。”

      “你愿意和我订婚吗?”“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她脸上有淡淡的雀斑,巧克力色的眼睛笑得弯起来。这样甜美的声音,这样甜美的声音是怎么坚定地对那个老八婆说出这些话的?“是的,伊斯特·德比基是个暴君”“是的,她对我们很差”“我认为她和韦恩斯坦之间存在不正当的关系,她甚至极有可能在为他拉皮条”。

      她的声音说出这些话是什么感觉?

      等等,还有另一种可能不是吗?他奔出门,跳上地铁,来到伊利亚·亨特的住处。这里是他被开除之前的寓所,他祈祷着,带着焦急不安和痛苦的心情按铜质的门铃,他按得又急又快,好像在奏一首不成调的滑稽曲子。

      伊利亚最终打开门时,塔里惊讶极了,他怕他已经搬走,但更怕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瘾君子来开门,嘴里喷着酒气,身上插着针管,但现在伊利亚却神采奕奕,衬衫整洁,熨得讲究。他的神情愉快而振作,身后站着一个同样带着笑容的男人,友好地看着他。

      “伙计!”伊利亚兴奋地叫了一声,给了他一个拥抱。他的动作也是驯顺的、温和的,和之前他被带上戒毒中心的车时完全不同。他的神气就像是曾经被什么圣洁的东西感化过一样,充满了超然、平和。

      “听着,伊利亚,我时间不多,所以简短地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他很疑惑,可还是说“好哇”。

      “赫达·霍珀,你认不认识她?”

      “谁没有听过那只老孔雀啊?”

      “那篇关于伊斯特的报道,里面那个霍珀的线人是不是你?”

      “什么报道?”他困惑地接过报纸,塔里看到他眼睛扫过一些描述伊斯特的难听词句时愤怒得青筋暴涨,但他很快又把怒气克制住了,到最后,他读完报道时,又成了一个冷静克制的人。

      “我可以向上帝发誓不是我,第一,这篇报道出版时我还在治疗中心,根本没有出院的机会,住院时也没有任何人来探访过我,你可以去查记录,第二,”他向身后指了指,“我失业时,房租和治疗费用是伊斯特为我付的,现在的工作是她帮忙介绍的,而尼克,”他温柔地看了一眼男友,“也是她帮我追回他的。我有什么理由,有什么立场这么恶毒地诋毁她呢?事实上,我为曾经跟这个’线人’一起工作过而感到可耻。”

      “这是禽兽不如的人才能做的出来的事情。”伊利亚·亨特最后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chapter36:命运给人类是何等的愚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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