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生长》散仙客

5、五

　　红沙中摆着一张软榻，软榻上的人背对着他。也许是因为劫匪怕时间来不及，少女身上的衣服未换，外头由一件红色的大袖裹着，安安静静的侧卧在软榻上。
　　从楚铎的角度看，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发丝有些散乱，步摇斜斜的插在头发上。
　　楚铎站在原地，等待柳长卿到来。他没动，软榻上的人先动了。
　　似乎是躺得有些久了，那少女撑起身子，揉了揉发酸的肩膀。随着她的动作，大袖衫滑了下来，露出了里头的衣服。
　　“浮生阁的效率可真够低的，我出柳州三天时间，你们居然拖到此时才动手。”谢苑心里暗暗想到，她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将身上的大袖拿了下去“品味真差。”
　　楚铎没有说话，负手立着未动。
　　谢苑察觉身后有人，即是浮生阁安排，那这戏也是应该演一演的，她没有转身，双手握住自己的手臂，装的一副我见犹怜的说道：“壮士来得及时，我险些遭了那贼人独毒手。”
　　谢苑脸上的帽维被去除了，她也不敢转头，只能微微侧身，对着楚铎致意：“多谢壮士。”
　　楚铎还是没有开口，盯着她的侧脸，这一眼，隔了大齐和天楚一千多里，隔了遥遥五年，甚至永隔天人，在他心里翻起滔天巨浪。谢家双姝，谢漪贤良、谢苑灵动，而这唯一相似之处，便是这父母给的容貌。
　　只是微微一个侧脸，便令楚铎无法言语，以前见到谢苑和谢漪，因为没有过多关注，也只是觉得二人有几分相似，如今佳人逝去，她长姐存活的模样，怕就是她失去的人生。
　　“浮生阁怎么还派了个哑巴过来？”谢苑缓缓转身，却不见楚铎的身影。谢苑挑眉，心想：“这浮生阁办事效率这么低？我在信上分明是说要把她安全送入皇城，怎么到这就将她扔下了。”
　　正想着，柳长卿声音从外面传来，谢苑匆匆把自己的面纱带上：“谢姑娘安好？”
　　“刘大人来得及时，小女无碍。”谢苑回他，“只是我身上的衣服实在不雅，可否将我的婢女换来。”
　　柳长卿连忙后退几步，命周围人散去，派人唤来了沉香。
　　“沉香，这不是浮生阁。”谢苑一边让沉香为她更衣，一边低声说道。
　　当时就因为以为是浮生阁，她才没有反抗，被人带走。“小姐，我们府上的侍卫…都没了。”沉香跪了下来。
　　谢苑将她扶了起来：“与你何干？此事是我疏忽，不知是什么人，竟如此狠毒。”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柳长卿的声音：“谢姑娘可无碍？”
　　谢苑撩开层层帷幔出现在他眼前，他上上下下将谢苑打量了一番，谢苑头上还带着帽帏，身着浅紫色襦裙，裙头下方秀着乳白色的兰花，外罩的大袖衫，袖边秀着几只蝴蝶，各种花卉气气地绽放在裙角。谢家小姐衣食向来金贵，连备用的衣裙也如此的精致。
　　柳长卿见她无碍，松了一口气。
　　谢苑福了福身：“谢柳大人，小女稍有不便，望柳大人海涵。”
　　柳长卿对他拱了拱手：“近内吉州内有盗寇潜伏，谢小姐受惊了，如今盗寇已经全部伏法，下官定会给谢家一个说法。”
　　谢苑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你说，掳走我的是盗寇？”
　　“谢小姐受了惊吓，不过如今还请谢小姐移驾下官府邸，可保谢小姐安全。”柳长卿道。
　　“谢过柳大人，可小女入住府上，多有不便，找一个近的客栈即可。谢苑压下心中思绪，“护我的府卫惨招毒手，大人可否请人将他们厚葬，一改费用，谢家择日奉上。”
　　“谢小姐虽然身份不合，但事出有因，住在知州府，也无人可说。”柳长卿态度强硬，“谢小姐在吉州若再生事端，皇城附近，下官官位不保。”
　　谢苑只好上了柳长卿备好的马车，进了柳长卿为他安排的屋子，关上房门后，她舒了一口气。不是浮生阁的人，那最后来救她的，可是浮生阁的？还是柳长卿的人？正想着，外头有人敲门：“小姐，是我。”
　　沉香进了房门，就对着谢苑跪下：“小姐恕罪，奴婢没有护好小姐。”
　　“行了，刚刚已经说过，与你无关，起来吧。”谢苑扶她起身，“你留在这，绿豆可是回谢家报信了？”
　　沉香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当时事发突然，侍卫又都去追小姐，是以，绿豆一人前往谢家报信。”
　　谢苑点点头：“暂且不必着急回皇城了，待盗寇事了，咱们再回去。你给绿豆传个信，叫她不必担心。
　　沉香问：“可否告诉夫人小姐安好？”
　　“谢府人多眼杂，少一个人知.......”话说了一半，谢苑停下，“罢了，一并告知，让母亲不必担忧。”
　　接下来几日，谢苑便在郡守府内休养。柳长卿为人风雅，府内的布置倒还别致，他叫人传了一次话，说是除了西边的文阁，其他地方皆可随意走动。
　　“小姐，这知州大人好生奇怪，不怕您进他的书房，却怕您进一个院子。”沉香此时正随谢苑在花园的池塘中垂钓，小声嘟囔着。
　　“那有何好奇地，说不定是他藏了一个美人，怕被别人知晓。”谢苑双手握着鱼竿，右手轻轻地点着杆子，一下又一下。
　　“郡守大人那般温润的人物，该不会做这种事情吧。”沉香震惊道。
　　假山后头，楚铎和柳长卿安静地立着。
　　柳长卿看着垂钓的人：“案情已结，再留她怕是不妥。”
　　良久，柳长卿又开口：“当初我伴随在文英太子身边时，还是经常看见谢小姐的。她的性子倒是比以前更加沉稳了。”
　　楚铎盯着她的背影出了神，想起了那晚，她的侧脸。
　　柳长卿说：“文英太子一案后，听闻谢小姐便很少出府，后来祈安山那场暗杀，她也不好受。”柳长卿见亭中少女拍拍手，叫沉香收了渔具，提裙离开，“她变了许多。”
　　楚铎回神：“谢漪次去皇城，一不小心，便是死局。”
　　“殿下。”柳长卿转身看着他，“您当真不见一见谢姑娘吗？”
　　“不了，我虽与宗文和昭沂交好，但与这位大小姐，却未曾见过几面。”
　　“那殿下的计划，可要告诉谢姑娘？”柳长卿沉吟，“毕竟太子继位一环，与她直接相关。”
　　楚铎眯了眯眼：“不必了，宗文贬谪西南，昭沂惨死，我不再相信谢家任何一个人。”
　　“连她的胞姐也不相信？”柳长卿抬眼询问。
　　“是。”楚铎右手食指揣摩着手掌，“我不相信谢家不知晓此事，几年前我被拦在谢府门前，后来天楚又东窗事发，我来不及查出蛛丝马迹，顾铮便立了案。”
　　“殿下这是谢家和顾大人，都不相信了？”柳长卿顿了顿，“顾大人曾经是文英太子一脉的，他怕是会想尽办法，让文英太子重临东宫。”
　　“倒是你。”楚铎转身，“你会来找我，让我意外。”
　　“柳某别无所求，只是希望，若真如殿下所说，殿下能对谢小姐网开一面。她绝不会是那种人。”柳长卿跪了下去。
　　楚铎没有让位，受了他这一礼：“宗文在时你就喜欢她，你从最开始你便应该知晓的，她乃天家人，你……”
　　柳长卿抬起头看着他：“那殿下也应该知晓，二小姐斯人已逝，您就算将大齐的朝堂翻了天，又有何用？”
　　二人都不再说话，楚铎叹了口气：“罢了，你我二人，有何不同。”
　　柳长卿站了起来：“殿下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