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生长》散仙客

1、惊鸿逝

　　“你们听说了吗，谢家嫡次女死了。”
　　“什么，是皇城南的那个谢家吗？”
　　“废话，不然哪个谢家能引得皇羽卫派那么多人出来。”
　　“就是就是，听说啊，是和她的嫡长姐去祈安寺，下山的路上遭遇的暗杀。谢家护卫拼死将人送回皇城，昨天夜里，那姑娘没撑下去，已经去了。”
　　“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侄子在御史台有认识的人，说是皇上连发三道指令，要彻查此事。这谢家嫡长女有皇后的命，大难不死，可惜了那年仅十四岁的二小姐，啧啧。”
　　天下第一楼茴香楼中，几群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压着声音也讨论着。四周皆是叹气连连，直道红颜薄命。
　　突然，街道上响起一阵马蹄，众人看见几人穿着战袍，策马往皇城而去。有人轻叹了一声：“怕是谢家的直系，匆匆赶回奔丧去了。”
　　“那二小姐在皇城可是声名赫赫，不仅与她姐姐一同拜入顾铮门下，而且从小喜武，是这皇城一等一的小霸王。而且她年纪尚幼，便被列入大齐的八大美人，真是可惜了啊。”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胆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要知道，他师父是当朝丞相之子，兄长手握南镜精兵，姐姐是钦定的太子妃，下一任皇后。”
　　“幸好嫡长女还活着，要不然……”
　　“快别说了，官府来搜查了。”
　　大齐，皇城，谢府门外
　　街的对面，有人撑着把素色的油纸伞，飞雪扬扬，他只是静立。黑色的披风垂在身后，已积了不少的雪。白雪斑驳，黑白相映，似要将人融入雪景。良久，他动了动手上的伞，雪噗哧哧的掉下来。
　　街的尽头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有几人踏着青石板飞驰而来，在谢府门前停下。来者几人皆满面风尘，身上的战袍尚未换下，为首一人在门前翻身下马，这才注意到街对面的人。
　　“你们先进去。”说完，他接下战袍，接过小厮递来的披风，往街对面走来，“顾铮，你怎么在外头？”两人中间隔着的飞雪，阻碍了谢楼的视线，只模糊的看见他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楼身边的小厮告诉他，昨日顾大人接了消息，前来谢府，却被拒在门外，他在外头等待半夜，等来了二小姐去世的消息。
　　顾铮微微抬起伞檐，与谢楼平视，二者皆是一夜未歇，面上都带着几分倦色。有婢子匆匆拿了伞，替谢楼撑上，又替顾铮行了礼：“参见大人。”
　　“谢楼，你回来晚了。”顾铮与他的伞挨着，隔绝了天上的飞雪。
　　“先生。”谢楼压低了声音，眼中带着赤红，“自几年前信州暴动后，再未听闻有暴民出现，昭沂怎会遭此劫难？”
　　顾铮似乎不愿多说，长久地站立使他疲惫不堪：“事发突然，也只来得及知会你一声，此事尚未定论，不可妄议。既然你回来了，我回了。”
　　顾铮不待他回应，转身离去。谢楼往前一步拦住他：“谢家未出阁的小姐只会停灵一天一夜，你不进去看看她吗？”
　　谢楼的声音让他顿了顿，他微微侧头，连身子都不回转：“对了，如今昭沂遇难，你务必保全谢漪，御史台在此事上定然查不出什么。”这时，顾铮转过身来，看着谢楼，突然道：“事发从急，你未得诏令回京，明日入宫请罪。”
　　雪落的更大了，谢楼透过层层雪幕，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只能看见青瓦红墙间，积了薄薄的雪道上，一道黑色的身影。
　　“顾铮。”谢楼想要追上去，却又止住了步伐“你......当真不进去？昭沂生前最喜欢粘着你，你……”
　　顾铮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昨夜我前来，遭你家人阻拦，纵然你我深交，可谢家之事，我也无权插手。”
　　四周出奇的静，因为是深冬，路上本就行人稀少，加之朝廷殿阁大学士府上出了命案，府前更是无人经过。谢楼握紧了腰上挂着的剑，抿了抿嘴。
　　“此事……当真乃暴民所致？”
　　顾铮转回身去，不说话。
　　“先生，何人如此凶残，昭沂她…何其无辜？”
　　“住口，当心祸从口出。”那话语里不掺悲喜，不夹哀怒，“此事蹊跷，我会查清。”
　　谢楼拜别顾铮，转身入府，
　　是夜，谢家祀堂安静至极。
　　谢楼站在桌案前，望着面前新立上的牌位：谢氏嫡次女苑。他伸手缓缓抚过，入手的冰凉，使他的心更加寒冷。不过是十四岁的年纪才十四岁……
　　门吱呀一声开了，谢夫人出现在门口 ：“宗文，你连日赶回先去歇息歇息吧。”谢楼转身，看见谢夫人走进来。
　　“母亲。”他拱了拱手 算是见了礼“满满可还好？” 回来的匆忙，谢楼换了身衣服便进了祀堂，未曾看过谢漪。
　　谢夫人皱着眉头忧心道：“你父亲说满满情绪非常不稳定，昨日夜里宫里请来的太医已经全力救治，说是，满满的脸……”话讲到这里谢夫人又红了眼 拿着手绢擦拭 “谢家的列祖列宗在上 谢家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留下的这个可不能…”
　　谢楼皱着眉头，良久，他开口 “母亲，父亲的意思是什么？。”
　　谢夫人紧紧地捏着手帕 ：“你父亲说昭沂已经出事，现下满满身受重伤，留在京中也不安全。可是此时将满满送走，我，我怎么能放心。”
　　谢楼上前搂着谢老夫人：“母亲，父亲说的不错，此时将谢漪送走，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谢老夫人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要我说，当初就不该......”
　　“母亲。”谢楼出声制止，“那些事情，还是不要提得好。我且去书房与父亲商议，您早些休息吧。”
　　书房里，几位宗族中的长老与谢贤辉激烈的争吵：“够了，他已经同意了，你们还要如何？”
　　谢楼敲了敲书房的门：“父亲。”
　　书房里的争吵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才听见谢贤辉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借着微弱的烛光，谢楼见到了许久未曾见过的谢贤辉，许是女儿的遭遇让他受了打击，较半年前更为苍老。宗族中的几位长老倒是气势凌人，摆着一张臭脸，不去看他。
　　“父亲，顾铮大人已经派人调查，不出几日，定会有所结论。”谢楼行了礼，在他面前站定。
　　谢贤辉点点头：“你刚从边关赶回，累坏了吧。”
　　谢楼摇摇头：“儿子不累，父亲，您打算将满满送去哪里”
　　谢贤辉皱着眉头：“先将她送去谢家老宅吧，去横州，待伤养好了，再接回来。”
　　谢楼单膝跪下：“父亲，将满满交给我吧，我将她带去西南，虽然条件艰苦了些，但好歹能护着她。”
　　“不行。”一位黑衣袍子的长老发话了。
　　谢贤辉也跟着说：“满满现在情绪不稳定，你还是，不要见她了。”他挥了挥手，“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了，你未接凋令便回了京，皇上那边。不好解释。你明日便回去吧。”
　　谢楼抬头：“那昭仪怎么办？父亲，我想亲自送昭仪。”
　　还未说完，那名黑袍长老便打断：“什么怎么办，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连谢家祖坟都进不去，给她买一块墓地，已经是祖宗仁慈。你还想干什么。”
　　另外一名灰袍子也发话了：“你身为长子，虽然是庶出，也断没有抬棺的道理。”
　　谢楼刚要发话，谢贤辉一拍桌子：“够了，谢楼，明日你便回西南，你应当知道，自从文英太子被废之后，谢家在朝中的日子不好过。此时你若再被抓出错误，谢家，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谢楼跪在地上，不肯起来：“那可否，让我见满满一面？”
　　谢贤辉盯着他：“满满已经歇下了，你早日回房歇息，明日一早，你便回西南。”
　　谢楼终究没能见到谢漪一面，第二日一早，谢楼写了壮书呈交皇帝。留下了一名亲随：“你前去顾府，如有消息，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属下领命而去，谢楼上马，看着雪中的谢府。何其悲凉，自家妹妹将将身殒，自己连送葬都无法参与，世道凉薄，女子未嫁竟连宗族都无法入内。
　　谢楼掉转马头，狂奔而去。第二日，谢家侧门，抬出了一口崭新的棺，往城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