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而息》茂茈

1、第 1 章

　　白凊人如其名，白白净净的，性子冷淡，却是极其好相处的。但这是十四岁之前的她。

　　她刚出生，她妈妈因为嫌弃家里穷，丢下她走了。这是她奶奶告诉她的。她还有个不管事的爹，平时大概十多天回家一次，每次他回来，白凊就躲在房间不出来。她爸爸每见到她一次不是打就是骂，白凊想，大抵是她耽误了他。三十多岁的男人，有一个拖油瓶女儿，怎么说都不好找对象的。所以每次自己躲开了便罢了。

　　白凊从来没有见过她爷爷，据说她爸爸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可是白凊连照片也没有见过，但她始终是话少的性子，也只是在心里好奇而已。

　　白凊的奶奶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也是唯一对她好的人。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每次都做好饭等她放学，闲着没事喜欢给她编一些好看的辫子。可是最近老人生病很严重，有时候都下不来床，对此，白凊很担心，她准备周末就陪奶奶好好去医院治疗，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那句话果然没错……

　　学校开家长会那天，白凊的爸爸和奶奶都没有到场。于是跟班主任打过招呼之后，白凊收拾好书包想提前回家照顾奶奶。从学校到家的路程乘车大概需要四十分钟，她看着窗外发呆，看到匆匆走过的路人，看到街头幸福拥吻的情侣，看到一路上勾肩搭背的少年……这个世界总在发生大大小小的事，所有人都活在一片蓝天下，却又做着都不相关的事情。

　　广播提醒到站，她收回思绪。在离家500米左右的餐厅门口下了车，进店打包了一份南瓜粥准备带回去给奶奶喝。刚拐进巷子里，就听到一阵哭喊声，她压下心头不好的预感。好像是她家对面的张奶奶家。她加快了步伐，张奶奶和隔壁的李奶奶平时都会帮她照顾奶奶，她有些担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听到张奶奶如此凄惨的哭喊声。

　　她小跑着跨进张奶奶家的院门，哄闹的人群围在一起看着什么，挡着白凊视角的人仿佛看不下去捂着眼睛走开了。于是，白凊看到了眼前的一幕。院里躺着一具尸体，血肉模糊，她看不清样子，她只看着法医用锋利的手术刀像是在找位置，片刻，那把刀轻轻刺进尸体的皮肤，划破了尸体的喉咙。尸体的头和身体分开的一瞬间，一条血红的沟壑，血水流淌出来，里面夹杂着血块。

　　白凊只觉得神经刺疼，像是突然被一把锤子使劲的敲在她的太阳穴上，无力的钝痛感袭来，她紧咬着苍白的嘴唇，冷汗从她的发丝渗出来，沿着脸颊边缘往下流。握紧的双手发着抖，她眼睁睁看着法医鉴定完了后又将那颗头颅缝回去，她到底还是接受不了这种鲜血淋漓的场面，她感到眼前一阵白光闪过，随后陷入一阵黑暗。在场的人这才注意到这个不知看了多久的小姑娘，一名警察赶紧过来扶起她。

　　再次醒来，白凊人中位置的痛意拉扯着她的神经，她恢复了一丝清醒。旁边的警察问她好些没有，她想发声说话，却感觉喉咙里含了一坨铅块，始终发不出声音。警察安抚着她，问她为何这么早就放学了。她抬起眼看了看周围，尸体已经被搬走了。地上还有些许血迹。她那十几天没见的爸爸被警察押着跪在地上，男人胡子拉渣，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低下了头。还有张奶奶的儿媳妇也被另外一名警察押着。张奶奶被人扶着坐在一旁，老人呜咽着，平时慈祥的脸上全是泪水。难道，刚才的尸体是张奶奶家那憨厚朴实的大儿子，那个每次从门口过都对他笑眯眯的叔叔？看着眼前的情景她隐约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可她始终接受不了，周围人的议论纷纷，张奶奶一家的哭喊声，警察的质问声，安抚声，她仿佛都听不到，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扯着旁边一位警察的衣袖，企图让他告诉自己，不是她想的那样。她双目空洞失去聚焦。

　　“啊！！你说说你，我是造了什么孽，养了你这种畜生，你叫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去见老头子和老张啊……你……你……”门口传来奶奶悲痛的哭声，白凊看着奶奶捂着胸口吐出一滩血然后年迈的身体倒在地上。

　　“奶奶！”她惊叫着，她拖着身体站起来，脚上却没有力气支撑她，她跌倒在地上，眼泪随着绷紧的神经流出来，她用双手支撑着爬着过去，周围的人乱糟糟开始打急救电话，一群人跑向门口，她在慌乱中向奶奶爬去，像是失足掉进山洞的小兽，无助又固执的爬着……

　　冰冷的急救室外，白凊双手抱膝蹲坐在墙角。眼睛红肿的流不出眼泪了，发丝凌乱的贴在嘴角，旁边的女警实在看不下去，蹲坐在她旁边轻抚着她的背。没多久，门开了，医生取下口罩，神色悲痛，白凊顾不上发麻的脚，她像是突然发疯的小兽，跑上去捂住医生的嘴，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我不许你说，你不能说出来！”她歇斯底里的哭喊着，随着又突然小声的带着点哄骗意味的说:“没事的，对吧，我奶奶没事的，我给她买的粥还没喝呢。”沙哑的嗓音轻轻浅浅的，像是怕吓到医生一般。

　　“对不起”医生歪过身子擦拭了眼角一下说到。
　　医生的这句话足以把白凊打入深渊，她全身无力，跌坐在冰凉的走廊，失声痛哭。

　　在周围邻居的帮忙下，白凊的奶奶和那位朴实的张叔叔在一天入土为安。她始终没再见过她的父亲。张奶奶受不了打击，外嫁的女儿把她和张叔叔的儿子接走了，白凊忘不了那个男孩看她的眼神，锐利中掺杂了深深的恨意，而张奶奶摸了摸她消瘦的脸，始终没说什么。

　　白凊哪也没去，她抱着奶奶的遗像坐在庭院里，一坐就是一天。白天她能听到从门口路过的人议论着这两个庭院里发生的事。晚上院子里格外的寂静，两家人的灯火都没在亮起，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所有人都在远离，留她一人独自守着。
　　一天早晨，一群小孩跑到门口骂她，她们说她是杀人犯的孩子，她妈妈不要她了，她奶奶也被气死了。她们从门外扔小石子进庭院里打她，她像个被上帝遗忘的孩子，孤单又可怜，因为多日没有进食的脸变的病态又蜡黄，终于她动了，她目光呆滞的盯着那群对自己为所欲为的孩子，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把手里的相框砸碎，近距离抚摸着那张慈祥的脸，随后，她捡起地上的玻璃狠狠划向她的手腕，她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划了一次划两次。门口传来惊呼声，她充耳不闻，继续狠劲的划，最后被人抢下玻璃的时候，她晕了过去。

　　白凊的十四岁迷茫又昏暗，为了避免她再有自杀的倾向，隔壁李奶奶家的姑娘帮她转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