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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国 ...

  •   曹以歌按着一天的行程表开始工作。
      打开电脑翻出昨天写的那篇网文,匆匆浏览一遍后打开新的文档就着前一天的更新写下去。昨天的文是凌晨发表的,但今早一看已有不少留言了,都是催文的,曹以歌打算存着这些留言吃饭的时候再看。
      她喜欢看读者的留言,就像她这么辛苦的朝九晚五地码字就单纯是为了那些评论一样,只有这些评论才能给她些动力——不光光是写作的动力,更多是,生存方面的动力。
      曹以歌是一名网络作家,现在还没什么知名度,但好歹在这家网站上签约了,她现在也能通过写点东西赚点儿钱。
      没获得这份工作之前,曹以歌的日子过得有点魔幻;一切都得从头说起,那还是她大三的一年:她临到大四,却辍学不读了,风风火火地拎着包从国外回到家中,时差什么的还没倒过来,刚在家里沾了脚,就看见父亲冷着脸叫她拎包再滚出去,他像赶走瘟神一般将她拒在门外,当时曹以歌嘴唇哆嗦了一下,迟疑地望着名为父亲的那张脸,那张脸上一点亲情的温暖都无,只有对她彻骨的失望。
      曹以歌扭身迈出了家门,母亲在后面抓住她,却被父亲一把扯断了这个纽带,曹以歌面上强装冷静,从这个家飞也似的逃走了。
      然而冷静当然是假的。
      坐上了地铁的时候她整个人还像打筛子似的发着抖,脑袋嗡嗡地,仿佛有上千个苍蝇在她脑袋顶上飞,赶也赶不走,血液在她身体里发涨,她面目潮红,心律也不太正常,过度的疲惫使她越发精神了,她甚至连眯眼休憩一会儿都不能,就这么直勾勾地注视着对面的车窗。
      她不知道该到哪儿去,一瞬之间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了,那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像风雪催城一般地被瞬息毁灭,她在风雪里茫然地站着,心中最后的那丝微光被黑暗压下去。
      这样的局面她应该早就料到,但就算料到了又能怎样呢,她无处可去,现在更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把她打的脸颊又肿,头脑又清醒。
      要问到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这么冲动地把辛苦了几年啃下来的学业撇在一边,临快要熬出头了却给放弃了,那么原因很容易解释得清:这小姑娘本来倒很想在国外把书念完的,她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孩子。但也没办法,她有病,是很严重的抑郁症,病情持续相当久了,她也因这病把身体搞得蔫蔫的,学习就算强打精神也是勉勉强强地学,偶尔病症发作得狠了,彻夜难眠,她甚至连学也上不去,走两步就精神恍惚得像是要厥过去,总结来看,她的病情再不得到控制就会把她给整垮了。
      而在国外的最后那一个月,她的病情已无法再拖延下去了。
      她连续好几天都彻夜失眠,连一秒钟都入睡不能,精神变得极度亢奋,身体衰弱到连呼吸都成了负荷,她的心脏也因长时间没有休息而出了毛病,奇怪地加速,慢慢平静下来后又再加速。那天晚上,她直挺挺地望着天花板,在一片漆黑之中,在窒息的环境中,她手脚哆嗦等待死亡。濒死感叫她视线模糊神经嗡嗡地响,但最终她还是撑了下来,没死成,接近凌晨五点的时候她还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之后已是下午三点。
      她的身体已软如一摊烂泥,半分力气都使不上,但她还是这么强撑着从床上栽到地板上,半爬半走地去了医院。
      医生诊断出了她的病情:心脏虽无大碍(这完全源于她身材苗条还很年轻)但精神疾病却相当严重,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她被诊断出患有激越型抑郁症,伴随着严重的精神衰弱,鉴于这类病情已严重干扰了她的日常生活,医生希望她尽快转院办理住院手续并接受治疗。
      曹以歌到了晚上就给父母通了电话说了这事,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和医生的建议,母亲一听就急不可耐地开始同女儿商议这种情况是回国在父母身边治疗好还是在国外治疗好,父亲起先只在一旁冷冷地听着——他坐在一方大沙发上正在懒洋洋地吃饭读报,到后来他的耳朵越伸越长,越来越警惕,听到最后他干脆啪得一声将报纸一合,把晚餐扔在价格不菲的茶几桌上,朝正在对话筒说话的曹以歌母亲大声嚷嚷:“什么劳什子病?你们净胡闹!”然后一把夺过手机,开始对她那无法无天的女儿进行次数不多的父爱式教导。
      他先是阐明了自己的观点,认为抑郁症是矫情的人得的一种矫情病,是最惹不得的人为了折磨父母而专门故意得的一种最惹不得的病。而他的女儿为了得这种病,将要把家里的钱都搬空,他的女儿宣布她得了这种病,就是为了要偷懒,耍滑,胡闹,不学习。
      曹以歌站在电话听筒这边听着,脑子里都是嗡嗡的声音。
      父亲又接着说,都是源于她母亲的软弱无能,将这种软弱无能的素质也通过遗传给了她。她的母也有病,娶她母亲回家真是一件天大的麻烦事,一切都因为她这个母亲,给这个家带来了不安宁。
      曹以歌压住怒火委婉表示有些素质并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后天环境造成的,并且反驳了父亲有关于母亲给家里带来了不安宁的话。
      父亲为此更为火大,说她好着呢,什么病都没有,还知道气生她养她的父亲,为此曹以歌恭敬地表示她并没有气,只是在说明事实,而父亲则认为她说的完全不是事实,环境如何那是环境的事情,作为妻子,作为女儿,都是无力改变环境的,她们应该做的就是顺应环境,听话,适应,不反抗,这才叫坚强,这才叫不懦弱!抗住环境带给你的摧残的办法就是听话,不反抗,不发声,不然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事情!是故意要得这种劳什子的抑郁症,故意要挥霍家里的钱!
      母亲在沙发的另一边坐着,披着毛线衣默默流泪,她把脸别过去,牙齿咬着嘴唇吞下心里的恨。
      听话,不反抗,不发声。
      是的,许多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遇到问题,不反抗,不发声,逆来顺受,为戕害他人的铺顺道路,为受尽侮辱的自己练就一个木头心;然后慢慢地,精神世界被木头心支配着,也变成了木头。
      父亲那头率先挂断了电话,他认为没什么可再聊的了,话已经说明白说开,曹以歌如果再不照着他的方法去做,那就是冥顽不灵,自寻死路。
      “真不如要个男孩儿好,你们女人都心灵脆弱,一碰就碎,养起来真是麻烦死了。”
      父亲端起还温热的晚餐,展开他那份大报纸,跳到喜欢的板块去,读着读着就瞬息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而此时被挂断了电话的曹以歌正站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认真思考父亲的话,她学着用不反抗,不发声,逆来顺受来接受自己的处境,治疗自己的抑郁症,并且尝试用这种办法来控制自己的情绪,也许真的很管用,她也真的控制住了,一股股热血直往额头上涌,她努力控制着它们不从脑袋里喷射出来。
      她摇了摇脑袋,环顾房间,觉得身体健康的自己该去干点活了,做一点孝顺子女应做的事情,她打开教科书,没读两行,脑子就开始天旋地转,她颤悠悠地把书本合上,想到床上躺着去读,然而起身还没走两步远,她就猝然昏厥了过去,这时她的脑袋和床尾的尖端相隔还不到一寸。
      两小时后,她惊醒了过来,在房间昏暗的灯光里她勉强辩清了自己的死活,然而她呼吸十分困难,心脏从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壁而出,她觉得现在大概是回光返照,这是最后的弥留之刻了。
      她痛苦地爬起来,往厨房走,黑暗的室内只听得见她的心脏在狂颤,这些声响大得似乎能把她的耳膜震碎,她在黑寂中摸到了一把厨房刀,将它抽了出来。
      她嘴角微笑着,心满意足地看着眼前这一片漆黑,她觉得这就是炼狱,人间就是炼狱,而黑暗之中,她的父亲正用令人作呕的姿态懒洋洋地倚在一把尊贵的镶金椅子上,指尖是他常抽的名贵香烟,他斜睨自己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父爱般的怜悯,慈悲地瞧着她仿佛她生来就是一个无用的废物,他故作忧愁地吸了满嘴香烟,大声刺耳地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啊?这个废人,我们该拿她怎么办?被爹娘惯坏了的可怜虫,没有所长还懦弱不堪,连振作都不能,哎,我的投资全打了水漂,我在它身上花的钱,半分也捞不回来!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养个男孩儿好,女孩儿太金贵,女孩儿,赔钱!
      曹以歌紧紧抓住那把刀,眼中喷着愤慨的怒火,她的母亲倒在一旁抱着她的尸体痛哭流涕,母亲的旧病又在发作,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眼瞅着就要昏厥在她的尸体旁边。她的母亲太忧伤了,太崩溃了,而那个作为丈夫的人却冷漠地站在远处,抽他的香烟,心中想着:婆娘死了,他如果续娶,婚后财产就都是自己的了,然后他嘴角弯弯笑意更浓,心里嘀咕着,快去死,快去死,很快了,很快我就能摆脱你这个臭婆娘了。
      曹以歌大吼一声莽撞地挥刀朝父亲那张可憎的脸冲刺过去,然后砰得一声她撞在了厨房的工作台上,清醒的同时也头晕目眩,她晃晃悠悠,走路不稳,又一头栽倒了下去,然而这次也同样十分幸运,她只是倒在柔软的地毯上,那把尖刀也飞出老远,没有伤她分毫。
      当她清醒时,已是下午三点半左右,她迷迷糊糊地睡了十多个小时,疲倦却依旧没有得到缓解。
      她费力地从地毯上爬起来,愣愣地望着倾泻了一地光芒的室内,她依然还活着,她竟然还活着?窗外一树花红,她伸手去够,看到五指被黄昏裹满,她一点一点地挪动指尖,那光芒竟也不溜走。
      昨晚发生的一切好似都是梦,因为看起来,那也许就是一个梦,只有那把厨房刀不合时宜地躺在不远处熟睡,待到她捡起来把它插回它该回的地方去,昨晚的一切才销声匿迹无人知晓了。
      她给自己做好饭后就在厨房的落地窗旁坐下,望着黄昏的太阳一点点地落下去。
      她的落地窗旁总会放着一张装着母亲相片的相框,此时她拿起来放到嘴边吻了吻。
      之后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了,她在宿舍里静休了几天,然后就跑去银行将自己的绝大部分美币兑换成人民币,又用自己的储蓄卡(那里面有之前写同人志时赚的一些钱,都存进去了,一直没有动过。)买了最便宜的回国的机票。要问到为什么会在这当口选择回国,也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当一个人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总会希望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离去。当然也许还有另一部分原因,这在之后我希望我可以将这个原因说得明白,也许又不能,因为不同的读者对于一件事情的抉择总是千奇百怪,但曹以歌的选择就是如此。
      之后她就打包好了行李,回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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