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养崽日记》有花来

10、不甘心

　　27.
　　我猛吸了一口气，一手抵着铁棍的一端，使得它能将缝隙撑到最大，另一只手尽量五指并拢，然后——
　　“嘶——”
　　我尽量只靠手臂动作，折了的那只手缩在一侧，得了自由的完好左手则握紧了铁棍。
　　转身，挥棍一击。
　　“哎呀，你好凶哦！”替我发出痛呼的幽灵是个女孩模样，大概是。因为那张让我无法下定论的，本是用来辨别性别的面皮被整张剥下，模糊的血肉也被挖得东缺西漏，偶可见骨。
　　“但你灵力这么强，为什么放任那家伙把你药倒，关到这里来呢？”鬼怪穿着以前宫廷女官们流行的叠色唐衣，此时突然地靠近还能闻到熏染的荷叶香，“为了挣脱束缚即便折手也在所不惜，那么吐出那几口鱼肉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难事吧？”

　　当然是，为了见到你啊。
　　白天在难波村逛了一圈，我看到的大大小小的民宿也有五六家，可唯有这一家很是古怪。占地最大最豪华，却偏偏人气稀薄阴阳失衡，甚至有一丝怨气隐于屋宅之间。
　　本来是不打算多管闲事的，但经过松野民宿门前时，好好放在袖袋中的挂牌突然掉了出来，像是某种冥冥之中的指示。
　　于是我还是选择在此落塌，甚至更为顺从地，直指怨气最重的西南院角，只要踏进门庭，一切自有安排。
　　这不，“命运”想让我处理的东西，不就自己现身了么？

　　我谨慎地后退一步，与这个声音稚嫩的鬼怪拉开距离。同时，也发出了此时我应有的好奇。
　　“你是谁？”大抵是人类惨死但执念难消所产生的怪物吧，这种类型的妖怪在委托任务中我见多了。
　　“嘻嘻，我是座敷童子哦！”鬼怪笑眯了眼——眼眶上下耷拉的肉块确实是挤在了一起，声音还有种小女孩的娇俏感。
　　我信你个鬼！
　　不对，这玩意儿确实算鬼。
　　有点意思。我怎么记得座敷童子一般都是本性善良的招财童子呢，“这间屋子怨气最重，就是因为你的存在吧。”

　　“是我吗？是我吧。嘻嘻，真好啊，真好啊！”鬼怪围着我绕了两圈，拍手笑道，“您一定是从京都来的贵人吧！”
　　“什么？”
　　“贵族大人们的日子很快活吧？吃不完的点心饭团，用不尽的绫罗绸缎，快活啊，真快活啊！”鬼怪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又在我耐心即将耗尽之时停下。
　　明明没有眼睛，却像开了心眼一般。我隐在袖中的那只手忍痛结印时被鬼爪突然箍住，那张可怖的脸也猛地凑到我面前，“哎呀，我也想试试这样被人宠爱的日子呢！把身体借给我吧，拜托你啦！”
　　开什么玩笑。
　　年轻人该偷袭的时候就不能讲武德。此时我面对那张脸内心竟然毫无波动，甚至能将计就计反手拉住对方手腕，再次提棍劈了过去。
　　哈哈，傻了吧，爷不怕鬼。
　　“觊觎未成年的身体都是应该就地正法的变态，就算你也是未成年也一样！”刚刚这家伙身体虚化没能打中，现在可是你自己送我脸上的，这会儿躲不掉了吧！

　　28.
　　“啊啊——”挨了我一实棍的鬼怪一边往外挣着一边发出尖锐的惨叫。
　　我紧扣着她的手腕不给任何逃脱的机会，甚至面不改色地用铁棍将她钉在了地上。当然，不是钉身体，只是钉住衣领限制一下行动罢了。
　　啧，都知道下了药的鱼肉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敢现身，明明我一进民宿就感知的到吧，我的灵力可不是一般的多哦，是无人能及啊！
　　真的是，又蠢又贪。有胆子觊觎我这副身体，也得有能耐吃下去啊。
　　“好了好了，乖乖让我把你净化拔除，早点轮回转世不好么？”折了的右手已经在逐渐恢复的灵力循环下慢慢恢复，我一边用膝盖压着鬼怪的手，一边结印将净化的灵力附在铁棍上。
　　人类死后执念化作的鬼怪虽然能力五花八门，真正的战力却小的一匹，有些连天邪F4都不能比。所以没有式神的我现在也能轻松搞定这个家伙。
　　“此世若让你耿耿于怀的全是苦难，又有什么好记念的呢，徒增痛苦罢了。嘛，不如想通点，早日成佛归去吧。”
　　大概也能感受到这次我手中的铁棍已经不一般了，鬼怪挣扎的动作顿时弱了下来，像是彻底放弃了抵抗。
　　却还能听到微弱的呢喃。
　　“不甘心啊不甘心……”
　　“……”

　　我垂眼看着这只明显是受过非人折磨而死的鬼怪，那身华丽的唐衣其实很是厚重宽大，与我手下按着的瘦骨嶙峋的身架并不相称。
　　掌心下接触的皮肤没什么温度，甚至冷得有种刺痛感，我皱了皱眉，决定忽视。也许这幅凄惨的模样背后有些什么意难平，但，这一次的我可没什么时间去听别人的故事。原本我能离开源氏的时间就只有三个月，摆脱有源氏印记的式神后怕是又上了大半。我还有事必须完成。
　　所以，将她净化送她转世便是我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
　　……
　　这次，我瞄准的可不是衣领了。

　　29.
　　苍白的月亮走在中间，错落的屋宇被街道分在两边。
　　因为有公寮阴阳师布下的结界守护，平安京即使在夜晚有些街道也集市大开，主要招揽的是那些夜生活刚刚开始的秃子们的生意。来来往往的阴阳师背后跟着三三两两的式神，一眼望去，竟有些百鬼夜行的样子。
　　源博雅腰际挂着长刀，手里拿着弓箭，在人流中突然停下。
　　“怎么了，博雅？”旁边的晴明注意到他紧皱的眉头问道，另一边是同行的八百比丘尼和荒川之主。
　　“没什么，只是看到了源氏的阴阳师。”源博雅认出那是源赖光养在府中的门人，竟然出动了那么多，像是在找什么人？
　　“哼，人类就是事多！”只是一句话的时间，旁边的荒川之主已经不耐，毕竟现在他们有更赶时间的事，“晴明呦，捏死一个人类对那个茨木童子而言可花不了多久，时间不等人。”
　　这下子连晴明也皱起眉来。
　　“博雅？”
　　“荒川之主说得对，我们赶快走吧，玄武门离这儿还有段距离。”

　　妖怪也好，人类也好，凡是鸭川的子民，皆被荒川之主所庇护。
　　小川夕子是在荒川之主那儿记过名的一个阴阳师。小姑娘年幼时救过金鱼姬一次，后来两人也成了不错的玩伴，可以说这个人类是荒川之主看着长大的。
　　是他认可的，愿意庇护的子民之一。
　　可就在前不久，金鱼姬和小川夕子约好的要去庙会玩，小姑娘却失了约。本以为是有事耽搁了，却连一条联络告知的消息都没有，直到昨天她的式神饿鬼拖着几欲消失的身体来求救。
　　小姑娘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妖怪袭击了。
　　那种妖气，荒川之主绝对不会认错。不是某个人的式神，而是真正的妖怪——大江山的茨木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