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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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昔眼眶通红，眼底水色氤氲，漾着晶莹的光。她生来一副娇柔模样，这时神色里露出几分慌乱绝望，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让人不由得想要上前保护她。
“停！”
气氛突然被人打断。
秦昔一眨眼，那滴泪终于滑出，带着两道水痕，顺着下巴的弧线落在衣裳，更显得落寞。她呆愣愣地站着，目光空洞，眼里的神采暗淡，显然还没出戏。
导演许宏文坐得笔直，他把特写镜头回拉好几遍，始终皱眉头。秦昔的表演很完整，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可许宏文盯着屏幕里那张脸，思考着什么。
片场的人们各自忙碌，谁也没敢打扰这两尊大神。
“秦昔，你的状态还可以吗？”几分钟后，许宏文总算抬起头，看向秦昔：“我突然有个想法，行的话我们再试一遍。”
秦昔精神头恢复了些，却还没能全然脱离。她垂下头，双手捂脸：“再给我一点时间。”
演戏是秦昔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她入戏快，出戏却需要费点功夫。尤其这几天拍的大都是棚内戏，特写多，人物情感细腻深切，出戏就更难些。
许宏文精益求精，秦昔也绝不允许自己在这样的状态里进行一次效果不佳的演出。
许宏文抬起手腕，扫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也行，你先休息。过一会差不多也该吃午饭了，我们下午再商量。”
秦昔的助理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小女生，蓬软的短发，齐刘海，模样清秀，性格和秦昔倒像，活泼开朗，因此大家都挺喜欢她。
小助理此时正满脸紧张地守在秦昔身边。
许宏文笑着打趣：“小姑娘像个保镖似的，整天提防谁呢？”又一指秦昔，“你直接把她领走吧，老站在这影响我们开工。”
小助理跟秦昔不久，见的场面不够，看见秦昔和平时生活全然不同的正经模样，心里发虚，没敢去拉她。
秦昔突然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放下双手时已经收拢情绪，那双漂亮眼睛水盈盈地，又恢复了平常的光彩。只是眼皮微微红肿，眼里水光闪动，比平时更添了些柔软。
看见熟悉的秦昔，小助理胆子大了，拉住她的手臂就往摄影棚角落里拖。
秦昔坐上一张椅子，小助理则拿出保温盒里的冰敷眼罩给秦昔戴上。
十月底的京市，气温已经转凉。冰敷眼罩的温度把秦昔冻了个哆嗦，闭着眼睛抗议：“冷……依依，你就不能给你家可怜又娇弱的艺人一点温暖吗？”
赵依依内心一片冷静甚至有点崩溃。
打从她上班以来，每天都在经历秦昔戏里戏外的分裂，难为自己还没精神错乱。
戏里的秦昔倒真是可怜无助又娇弱，我见犹怜。可到了戏外，就又是一副模样，爱说爱笑，话尤其多。
当然这都不是让人讨厌的特性。
赵依依一脸无辜：“顾姐专门交代过，哭戏完一定得及时冰敷，不然秦姐你的盛世美颜……就要顶上俩熊猫眼了。”
跟秦昔的助理话不能少，才能在秦昔间歇性唠叨的时候，成为一个接得住话的捧哏。
秦昔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经纪人顾柔言听计从。一听是顾柔交代，立马坐直身体，也不抗议了，只说：“回头记得给小柔姐汇报，从头到脚夸我多听话。”
秦昔的身段纤弱，柳叶儿眉，瓜子脸，唇角微扬自带三分和煦，瞧模样是个典型的江南姑娘，秀雅清美。她穿着一身古装，长发拢起，以一段白色丝线束缚，被她捞在身前。现在她闭着眼睛，模样乖巧，太像不经世事的古代闺秀。即便在直女赵依依看来，也不由得心跳加速，暗叹一声“红颜祸水”。
赵依依捂住心口，好容易让心跳平复些，声音还有点发软：“夸，必须夸，从头到尾的夸我家小仙女。”
这话一出口就有点调戏的意味，赵依依赶忙补充：“前两天顾姐还说我粉丝滤镜太重，让我别影响工作呢。”
秦昔却笑了：“依依，你戴着谁家的粉丝滤镜呢？”
你家的。这话还在喉咙里，赵依依已经感觉到良心有点痛。同时脑子里蹦出当初面试的时候，顾柔斩钉截铁的告诫：“我们不招粉丝。”
每个明星工作室要求都不太一样，有的爱招粉丝，认为爱能让她们更好地投入工作。顾柔显然在另一个极端上。
赵依依当时是这么回答的：“我是歌迷！我只喜欢歌手！”
尤其在越发感受到秦昔这个老板的好之后，她要想正经的把这活儿干下去，就得时刻谨守歌迷底线，不为boss魅力所动。
现在这个社会，找份好工作挺不容易的。赵依依默默感慨。
赵依依干笑两声：“嘿嘿，秦姐，我突然想起个事儿，想拜托你帮忙。”
秦昔身体放松下来，轻靠在椅背上，带着鼻音应：“嗯，你说。”
她的声音有少女的甜软，却不腻，像上等糕点，入口即化，回味悠长。
秦昔祖籍江南，算来也是个江南姑娘。她自小却在京城长大，性格更偏于北方人的直爽。因此赵依依上班时间虽短，跟她却亲近，提起要求来没半点客气：“我刚听人聊天，待会楚老师可能要打咱这儿遛达圈，您帮我要个签名呗。”
圈里姓楚的明星挺多，辈分高能叫“楚老师”也不少。秦昔起先还没明白过来：“楚老师？哪个楚老师？楚天华老师、楚玉琴老师、楚月老师？”都是曾经红极一时的老演员，尤其楚天华，堪称上一代最火的三栖天后。
秦昔说完这几个名字，自己先笑了，这都是“楚老师”不假，可跟许宏文的电影扯不上边。她侧头想了想，又补几个名字：“楚河？楚君安？”这两个人咖位略轻，但在电影里有角色，戏份不轻不重。赵依依刚来不久，前几天没碰上她们也说得通。
秦昔连猜五个名字都毫不相干，赵依依急了眼：“都不是！我说的是楚姈！楚姈！楚姈！唱歌最好听的楚姈楚老师！”
这名字耳熟，秦昔揪着眉尖儿想这号人，还真让她想起个模糊的身影：“你说的楚姈，是我想的那个楚姈吧？唱春晚那个？”
说楚姈这个名字，秦昔和许多年轻人一样，既陌生又熟悉。
楚姈从大学时进体制，十年来专注唱歌，每年各大晚会上都能看见她的表演。秦昔虽然总顾着玩手机，可架不住长辈们喜欢，尤其楚姈唱过几首脍炙人口的大歌，很对爸妈那辈人的胃口，秦妈妈偶尔跟着哼上几句，她想不记住都难。
但在年轻人这一代里，“晚会歌手”这标签太不接地气，感兴趣的人也不会多。
但凡事总有例外，比如此时的赵依依。
赵依依的激动溢于言表，使劲点头，完了一瞥秦昔，才想起她这会看不到，急忙说：“对对对，就是那个楚姈！”
脑残粉标准语气。
秦昔觉得好笑，没立马应下来，反而问她：“依依，你今年多少岁了？”
好好的追星，怎么还问上年纪了。
赵依依不明就里，却也老实回答：“二十二……刚满。”
年龄就是女人的天敌，甭管秦昔现在多年轻，听见比自己小的数字，也不由得幽幽轻叹：“二十二，年轻真好。”
既感慨年轻人仍有热情追星，又感慨时间不饶人，她离二十二转眼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赵依依有求于人，赶紧恭维：“秦姐你也很年轻，又漂亮，又有钱，妥妥的白富美。”都是大实话，她的良心欢呼雀跃。
夸奖没能打消秦昔捉弄人的心思，她笑得不怀好意：“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跟我妈欣赏的路数一样呀，又红又专的。”
这话不偏不倚地狠狠戳中赵依依雷区，为了捍卫自己心里的白月光，赵依依忿忿地念叨：“秦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楚老师成名早，实际人特别年轻漂亮，实力又强，挺多年轻人喜欢她。”
秦昔笑了：“你怎么夸谁都是年轻漂亮。”
赵依依理直气壮：“就是年轻漂亮啊！始于歌声，沉迷颜值，忠于性格。真的，秦姐你要是见到她就知道，楚老师人特别好，特别招人喜欢。”
说起自家偶像，赵依依的骄傲劲就绷上了，顺道不忘给自家老板安利起来。
秦昔起了几分好奇，她问赵依依：“剧组就这么点人，你怎么不去和偶像亲密接触，非得从我这绕上一圈？”
赵依依有点扭捏：“我这还没过实习期，万一给顾姐知道了，肯定得骂我。”她双手合十：“秦姐你人好，就帮我这次吧，拜托啦。”
顾柔性格严谨，她的权威性秦昔也深有体会。既然两个人同病相怜，秦昔也没继续为难赵依依：“行吧，你准备好东西，待会瞧着人了知会我一声。我跟楚老师不大熟，别给错过了。”
赵依依大喜过望，应得爽利：“秦姐你放心，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秦昔笑：“依依，你刚说要夸我，转眼又让我帮你要签名，这是不是套路啊。”
赵依依头摇得飞快：“不是，那当然不是，我都打心底里夸奖你。”
秦昔：“喔，那就是花心了。”
赵依依笑嘻嘻地答：“哪算呢，秦姐您一演员，楚老师是歌唱家，业务范围不冲突。我喜欢看秦姐的戏，听楚老师的歌，也不冲突。”
秦昔优雅微笑：“演而优则唱，万一我哪天拓展业务范围呢。”
赵依依梗住了喉咙。
说起演而优则唱，秦昔的确是出了名的，可惜这名头不大好。
一旦秦昔参加活动时不小心哼哼几句，热搜上一准会出现“秦昔 唱歌”、“秦昔 车祸现场”之类的词条。可见吃瓜群众对她歌唱天赋的幸灾乐祸。
有个盘点的人很能搞事情，在秦昔唱歌集锦视频最后配了六张表情包：每张都是一个秃顶的上帝拿着量杯往下倒东西，分别配上文字——“上帝造秦昔的时候……”、“好多好多的美貌”、“好多好多的气质”、“好多好多的演技”、“加点歌唱天赋吧……”、“哦豁没有了(•́ω•̀ ٥)”
弹幕画风是这样的——
【哈哈哈哈哈没毛病】
【自己萌的爱豆哭着也要听完】
【你们说什么呢，我昔唱歌天下第一好听（）】
【长得好看的人唱什么都对的（不要问我良心在哪里，我拿去填海造陆了）】
【听什么歌？是脸不够好看还是脸不够好看？】
赵依依想到那些精彩评论，没忍住“嗤”地笑出了声。
秦昔手扶住椅子一角，方便使自己撑起身体，扬着手，作势要打人：“笑就悄悄的笑，你别出声儿呀。我不要脸的啊？”
她这做派十成十都是玩笑，赵依依向来不怕她，往常闪身就躲没了。
谁知道这回一巴掌糊过去，竟然实实在在的摸上个人。秦昔闭着眼睛看不见外头，先诧异起来：“平常跑得跟猴儿一样，今天怎么不溜了？”
那头出了声：“秦老师对不住啦，我手笨，躲不开。”
秦昔心说手笨跟躲不开有什么必然联系，却又被那声音吸引了注意。
这嗓音又清又柔，咬字很正，跟念午夜故事的女主播似的，抑扬顿挫，唱歌般的好听。
赵依依可没有这么好听的声音，挠着人心里痒酥酥的。
秦昔拿下眼罩，一睁眼就瞧见对面俏生生的姑娘，小高个，长风衣，身材在演员堆里不瘦，往镜头跟前站显胖，偏拿眼看恰到好处，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她鹅蛋脸，大眼睛透亮，尤其那身板儿挺直，透着股娱乐圈少见的精神劲儿。
眼缘这东西说来有些玄，可偏偏这姑娘在跟前，秦昔上下打量，左右扫视，横竖觉得她眉目清秀大气，连眼角笑出的一丝细褶都透着顺眼。
许是被秦昔瞧得不自在，楚姈双颊泛起薄红。她矜持地伸出手，那架势透着领导会面式的正派：“秦老师您好。”
赵依依在一旁狂使眼色，秦昔却半点也没往她那瞧，麻溜地站直身子，双手裹住跟前这只小手，满脸的热情洋溢。
“哎呀领导……啊不对楚老师，幸会幸会。百闻不如见面，您本人可真漂亮。”
这位歌唱家有双漂亮的手，白皙匀净，偏又不像鸡爪似的瘦，薄薄的肉覆着颀长的指节，牵起来柔软且舒服。
秦昔的声音因愉悦而微微上扬：“咱们家年年晚会都听您的歌，都好些年了，好容易见您一回真人，真是打心底里觉得亲切。不管您打这儿来忙啥，待会都千万别忙着走，怎么说也得帮我签上几十个签名，不然我一家老小都放不过我呀。”
她平时说话语速就快，这时添了几分急切，就跟机关枪似的，没让楚姈插上半句话。
赵依依额头青筋直跳，过了，这反应太过头了。往常秦昔的确不大拿架子，却也从没见过她和谁这么自来熟。
楚姈轻咬下唇，眼睛亮晶晶地，弯了起来：“谢谢秦老师夸奖，论漂亮我哪能跟秦老师比。我从小就喜欢秦老师电影，您真是越长越美了。”
秦昔童星出道，早年出演过不少经典电影，很受大家喜欢，一直被人称为“国民闺女”。只是拿她当闺女那代人年纪渐渐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群嗷嗷叫着老公的粉儿。
她打小受人追捧，恭维的话不知道听过多少，偏偏从楚姈嘴里出来，分外让人开心。
秦昔心里美滋滋地，面上还绷着最后一丝矜持：“哪能这么比呢，就楚老师这模样、气度，一比较起来，我只能算是一花瓶，俗气得很，哪有楚老师这么招人喜欢。”
楚姈有些无奈：“秦老师，您别打趣我……”
“楚老师什么都好，唯独一点我批评你。”秦昔抢过了话头：“别人怎么称呼我不管，在楚老师跟前我哪敢托大呢，您叫我小秦就行，听着顺耳。”
楚姈笑点不高，在秦昔的贫嘴跟前忍不住直笑，语气渐渐轻松：“秦老师出道早，算前辈，叫一声老师应该的。”
秦昔满脸正经：“楚老师您甭抬举我，那会我年纪小，导演说啥就是啥，自个都是瞎胡闹，最多属于扮家家，算不上工作经验的。能有些虚名都是导演、编剧还有各路后期人员剪辑得好，哪比得上楚老师您实力惊人。前两年我妈还去听了您的音乐会，连天儿的夸您。可惜我这工作和您总没机会碰上……”
秦妈妈喜欢楚姈不假，可老人家最多算民歌爱好者，买几张专辑，听听歌，兴致上来跟着哼上几句，到秦昔这儿，就成了楚姈铁粉。
秦昔越夸越投入：“不嫌弃的话改天到我家坐坐，替我把那半屋子的专辑都签上名儿啊。我妈老喜欢听，听着听着就跟着唱，‘山茶茶的那个花哟，绿了吧唧的那个叶儿’，好听极了。”
秦昔这头夸，那头楚姈脸上的笑意渐深，到最后忽然抬手遮住了嘴，笑得几乎蹲在地上。
秦昔不明就里地挑了挑眉尖儿，心说不愧是歌唱家，光这么笑还能哈出个音阶来。
赵依依凑到秦昔耳边，悄声提醒：“秦老师，是‘绿油油的叶’。“
哦豁，这就很尴尬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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