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柳》方今

6、第五章

　　当晚，温冬大字型的躺在床上发呆。
　　她还挺开心的，有种“活这么大，第一次办了件别人办不了的事儿”的感觉，是了，今天柳迟遇的举动让她倍儿有面。
　　但又觉得有些纳闷，倒不是因为柳迟遇，而是因为自己，没错，她当时觉得怀里满足，一时膨胀得得意忘形了，一畅快就答应白阿姨明天再来看柳迟遇...
　　顺道，平时多照顾照顾他，这不明摆着叫她平时常抽空去看看柳迟遇嘛...
　　想到这，温冬忍不住在床上滚了几圈。
　　她到底干的什么事啊！？
　　最终她将原因归根于——没办法，谁叫人将话说的太好听了:
　　“没想到迟遇对你真比别人特殊，我们原本就想啊，迟遇这孩子不爱与人接触，怎么可能...没想到，都是真的。”白昙神色激动的拉着温冬。
　　“小温，不如明天也一起过来吧，医生说，这样多陪陪他，有利于迟遇康复，平时还要多拜托你帮帮忙，照顾照顾。”
　　温冬没见过这样的白阿姨呀，果然是爱子心切，一激动把自己当个英雄似的就答应了。
　　现在想来，自己哪有那个能耐？
　　只求她们就当自己说说客套话。

　　温冬发现最近自己老经历什么不想，什么就冲自己来啊。
　　第二天，她又接到了柳戚戚的电话。
　　“我大舅妈说，柳迟遇的书要看完了，让你帮帮忙，送过去。”
　　“...白阿姨今儿不去啊？”温冬
　　“...不是温冬你是不是傻，关键时候就犯浑...”戚戚的语气里带笑。
　　“我这不是不想承认嘛...”温冬小声嘀咕着，柳家这是想让她多与柳迟遇相处，这相处的目的，自然是认为她可以帮到柳迟遇。
　　怎么说，两家都是有些交情的，她又是小辈，也是她自个与柳迟遇认识的，这点事找她帮帮忙似乎也不过分。
　　这忙她帮不帮得了还是个问题，不过经过昨天那翻，她倒还算愿意的吧。
　　其实后来她也想过，她怎么都觉得柳迟遇在她面前除了不爱搭理人了点，有时候是古怪了些，其他倒还正常的吧？

　　温冬去找柳戚戚拿书。
　　别说，书还挺重，有七八本，有厚的，有适中的...
　　“啧，你大哥厉害，这么多书，我光看这面儿都觉得头疼。”
　　温冬不喜看书，从小好动，能不安静就绝对不可能安安静静的待这那看书写字的，绝对是出去耍。
　　柳戚戚很多方面和温冬挺像，比如，这方面也是。
　　只见戚戚翻了个白眼。
　　“他哪是我大哥，我大哥可不是他。”
　　温冬听后嘿嘿一笑。
　　“话在外蛮说说，你可让白阿姨她们知道你和柳迟遇有仇。”
　　“...”
　　之后两人谁也没说话，温冬分两次将书移到自己车里，关了副驾驶车门，她嬉皮笑脸的冲戚戚摆摆手。
　　走了。
　　柳戚戚在自己车旁看着她，其实三两次她都想张口说些什么，但又咽回去，她相信温冬不会不知道...

　　温冬终还是来了疗养院看柳迟遇。
　　她虽不常来郊区，但她打小对地形这块还算敏感，走过一遍的路便能摸索着来第二次。
　　唔，不过记得当初上学那会地理成绩似乎不太理想...
　　柳家还算仗义，在林子的入口，昨儿那两保镖正正经的站在那等她。
　　黑衣黑裤，神情严肃，训练得不错。
　　温冬这才有点能够说服自己不是被骗过来的烂理由。
　　她指着俩保镖对自个说:你看，你是被请来的...
　　温冬又见了这栋白色的别墅，可惜只是个疗养院。
　　她其实觉得挺奇怪，这柳迟遇为何要住疗养院？以柳家的条件，就算他是病入膏肓，为他找一医疗团队或是弄些需要的设备也是轻而易举啊。尽管这环境不错，可柳家怎么说也比得上吧。
　　嗯？莫不是...
　　不行，得停，不能瞎想...她脑洞太大了。
　　别墅的门廊前有一段阶梯，偏高。
　　她才踏上第三节，就感受到一束炽热的目光。
　　温冬的脚步一顿，警觉的朝目光处望去，在一侧的墙角，蹲着一个女孩，女孩正伸着头与她对视，她面无表情，很安静，生得白净，眼底是一层对生人的疏离，她正在悄悄的打量温冬。
　　“...”温冬自认不太喜欢小孩，更确切的是不懂怎么和孩子相处。
　　她打小都是别人以她为中心，围着她玩儿，她根本没有必要为身边的小朋友发愁，所以从来没琢磨过孩子的心思。
　　她和女孩就那么对视了一会，温冬这人遇什么都爱逗两下，所以她不甘示弱的凝着人家，女孩似乎被温冬这么一凝想移又不好意思。
　　最后温冬身后两保镖认为是女孩的眼神太大胆惹了她不快，正想要朝女孩走去。
　　这时候，温冬先将视线一收，几下踏完阶梯，进了别墅大门。
　　保镖也忙忙断了先前的动作，跟上温冬。

　　柳迟遇的房间在三楼的尽头，温冬今才发现这一层都没有其他病人。
　　到了门前，她事先敲了三声门，停一下，说了句我进来咯。
　　别怪她这时候装生分，毕竟现在她一女生，你说要是一进去见着什么不能见的，现在社会平等，她怎么说也得负责吧？
　　好了，说说笑。
　　其实迟遇那颜，她还挺乐意的，只是...
　　只是人要是不愿意，她不得尴尬死？
　　事实证明，温冬想多了。
　　她一进去见着的又是那副场景，柳迟遇在看书。
　　包括这次，他们一共就见过五回，其中两回是在室外，另三回都在屋内的，而这三回里他全部都是在看书...
　　她还能说什么？
　　她本来还真想着多接触接触柳迟遇，可这回，看来只可能安安分分的送书了。
　　“白阿姨让我来给你送书。”温冬将门关上。
　　“...”还是被忽视了。
　　她走到书桌前，因为此刻的情况是她站他坐，所以怎么说她也比他高一节。
　　温冬低头，先入眼的是他一头墨色的黑发，毛茸茸的。
　　脑袋里不禁窜出来一个想法。
　　唔，好想摸。
　　手有点痒。
　　温冬一惊。
　　不行，要把人吓着，指不定以为自己是变态，女流氓嘞。
　　忍住忍住。
　　...咳咳，大不了以后和他混熟了再摸...
　　卧槽，温冬你这什么想法？
　　终于，她是被柳迟遇正看的那本书被转移了注意力，放心，她温冬不可能对看书感兴趣。
　　“噢！前面没跟你说，我闲书太重，只抱了一半上来，下回再将剩下的带来，你先看这些吧。”
　　说摆，将书往书桌上一搁，嘴里还囔囔着“...这些也够看很久了吧。”
　　殊不知，迟遇因为她前面说的“下回”二字，怔了一下。

　　接下来的时间，柳迟遇还是在看书，温冬百般无聊，她将这间房间转了一圈下来，发现真是和随便看过去那般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唯一不简单的便是那书架了吧...可惜温冬不感兴趣。
　　她本想去沙发那舒舒服服的坐着，可又觉得不太好，她可是有使命在身。
　　想着，她忙忙又走回迟遇身周，绕了一圈都没见房里有另一张椅子，她想了想，要凑身去询问柳迟遇，不曾想撞了一鼻子檀香，是他身上弥漫的，淡而清心。
　　温冬觉得这香和柳迟遇挺搭，怪好闻的。
　　等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还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小巧的鼻子。
　　可迟遇的样子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淡定，不受外界搅扰。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温冬指了指就在不远的床，“坐这里更好说话。”
　　“...”
　　“你能不能听懂我说话，要是能，就别装傻，给点表示...”说到背后，温冬声音小了“不然我不好意思坐呀，这是你的房间。”
　　“...”
　　等了好久，柳迟遇还是没有反应，他就只会看书。
　　温冬叹了一口气，真是一块木头，还是一块不能惹的木头。
　　罢，她朝沙发走去，你说，她推了和朋友嗨皮的时间过来这挨人冷漠，是为啥？
　　温冬大大刺刺朝沙发上一坐，小腿一翘，双臂展开，好在这样还算舒服。
　　“不能老看书，和我聊聊天吧？”
　　“...”
　　“你一天多少时间在看书啊？”
　　“...”
　　“好看不好看？”
　　“...”
　　“有我好看吗？”
　　好吧，对别人她不知道，于温冬来说，这样的对话她觉得还挺让人上瘾的。
　　你想说什么说什么。
　　“你这样眼睛会坏的，光线太暗啦。”
　　这瓜温冬真忍不住提，因为这样的环境下她挺不舒服的，迷糊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该睡觉了...
　　但又不敢上前再帮一把，迟遇受不了外界的刺激，他的世界不允许被别人搅扰，得慢慢来。这是白阿姨告诉她的。
　　也算解开了她对曾经那件事的疑惑。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柳迟遇竟开口说话了。
　　温冬只觉得纳闷，咋都挑这时候呢？
　　“坐。”一个字，坚定无比，不容拒绝。
　　“啊？我坐着呢。”温冬激动得眼都圆了，这厮终于和她说话了？不过这反应忒慢了，她这不坐着呢。
　　迟遇长臂一抬，直笔笔的指着床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看向温冬。
　　“这。”
　　“...”
　　空气静止了一秒，温冬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了。
　　笑得灿烂，这小子还算有良心！
　　从被柳迟遇叫到坐在他附近开始，温冬整个人都笑眯眯的。
　　感觉到自己又要膨胀了...
　　柳迟遇这会终于不是块木头了，他将正在看的书递给温冬。
　　“我不看书。”
　　不会这厮是想邀她一起看书吧？那她还是回去坐沙发好了...
　　柳迟遇很执拗，硬将书塞给她，指了指他所看的那页，又忽的起身走到窗户边，白色的轻纱窗帘透着淡淡的光，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捏着轻纱一角，漂亮的眼睛的望向温冬，眼底不是冰凉，不是淡漠，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热度，但是比较淡，却是他现在的极限。
　　温冬懵。
　　还是照着他前面所指的步步照做，她把他说指的那页书看了一遍，毕竟是书中一角，她看得云里雾里，突然，在一句话上顿了。
　　一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话。
　　“对不起。”
　　不知为何，温冬就觉得，这句话便是柳迟遇想要让她看到的。
　　她猛地抬头撞见了柳迟遇此刻的动作，他拉着窗纱，刹那，她就更加确定了。
　　他是在为当初控制不住用书砸到她而道歉吧？
　　她知道，迟遇不知怎样与人接触，更不知怎么与人交流，况且，道歉的确是很不好意思的事情。
　　所以他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像个男孩一样的方式，又像个男人一样的做法。
　　做错就应该先有一个道歉。
　　温冬挺激动的，她想笑，开开心心，发自肺腑的笑，为他。
　　她先是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可接下来的字眼，让她又愣了。
　　“谢谢”
　　“我会努力的”
　　挺不可思议的，可她就切切实实的觉得这就是他此刻想要说的。
　　心开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血液开始沸腾。她是了解过柳迟遇的病情的，若他愿意努力，这简直太好了。尽管她或许只是个旁观者，可以随时扭头就头，可还是忍不住为此感到激动和开心。
　　温冬抬头看着柳迟遇，缓了一会，她注意到柳迟遇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有小火苗在向上窜，虽很渺小，却是确确实实的在燃烧着。
　　这会轮到温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将所有的情绪都凝在了一个字里，她希望柳迟遇可以明白。
　　“好。”
　　那就你答应我的，你会努力的，其他的什么对不起什么谢谢都不重要。
　　她觉得柳迟遇的病会好的，她忽然想陪着他进步，她突然感觉，迟遇对她好像真是有那么一丢丢的...
　　不一样？
　　不论是因人的精神上的问题有几许排斥，都低不了被人这般信任吧？
　　温冬嘴上还是不说，别别扭扭的开始转移话题。
　　“我说你，上回不是说道歉就免了吗...”
　　“...”
　　“哎哎哎，可努力还得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