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座城》遥屹之

5、第五章

　　天色渐沉，余歌抬腕看了眼表，时间已经来到七点，人类迎来了末世后的第一个日暮。

　　走廊里的光线也黯淡下来，黑暗带来更多不确定的危险，丧尸似乎也更加蠢蠢欲动。

　　余歌听到此起彼伏的嘶吼和惨叫，天和大厦中毕竟有万余人，此刻至少有七八千人变成丧尸，对剩余幸存者开始了一场狩猎，在隐隐绰绰的光线中，大楼便如人间地狱。

　　而余歌抬手，再次敲了敲门。

　　这声音不响，但在无数失序的尖叫和混乱之中，却格外突兀，当周围所有人都陷入杀戮与混乱时，余歌这礼貌的动作，反而变成格格不入的怪异存在。

　　这一次，门依旧没有开，余歌却听到门内有摩擦地面的声响。

　　余歌思索着，门里究竟是小心警惕的幸存者，还是等待他自投罗网的丧尸？

　　似乎两种情况都不对劲。

　　这间土特产店的大门反锁着，说明起码在末世降临时，屋子里是有幸存者存在的，可幸存者听到敲门声为何不回应？

　　又或者，幸存者已经互相感染，但一群丧尸也能做到压制声响，面对敲门的猎物只轻轻移动，而不发出兴奋的嘶吼吗？

　　余歌思索着种种可能，意识到验证困惑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进去看看。

　　于是，他拎起了铁锤。

　　“砰！”

　　沉重的撞击声突然炸响，甚至压过了附近三层楼的嘶吼尖叫，周围游荡的丧尸都突然停步，扭过那张面色青白瞳孔猩红的脸，循声向余歌的方向看来。

　　余歌也不由地感到压力，这一层共有十二家店面，猫咖门口的丧尸是最少的，毕竟还没有开始正式营业，几只吵醒余歌的丧尸，也都是从别的店面游荡而来的。

　　而如今余歌在走廊当众砸门，惊扰的是整条走廊足有五六十只丧尸。

　　他们从各个方向扭头看向余歌，猩红而浑浊的眼底满是食欲，然后近乎同一瞬间，所有的丧尸都嘶吼着向余歌扑来！

　　余歌眸光沉了沉，压力让他额角泛汗，却没有退让，他在砸门前就观察过这家土特产店的大门，老式的门锁并不结实，以他的力气三下之内足以砸开。

　　“砰！”

　　在数十只丧尸扑来的同时，余歌第二次砸向门锁，撞击声勾起丧尸们眼底的火热，他们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来，在彼此的拥挤间挤掉本就被咬的血肉模糊的肢体，仍不肯停步。

　　就在最前方的丧尸离余歌只余一米，一个飞扑便能抓到他时，余歌突然后退了半步。

　　他的动作简直像是将自己送进了包围圈！

　　这一刻的三十七层，数十双透过门窗观察情况的眼睛都盯紧余歌，许多人已经宣判了他必死的命运，甚至有人不禁闭上眼睛，不想看到这个漂亮的年轻人的死亡。

　　可余歌却灵巧跃起，一脚踹在冲向自己的丧尸身上，借力飞身向前撞去。

　　被铁锤砸了两次的门锁已经摇摇欲坠，在他的撞击下直接损毁，余歌竟在丧尸包围中，撞开土特产店的大门闯了进去！

　　门内是一片漆黑，大门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兽之口，将余歌和他肩头的殷风故吞噬。

　　余歌的身形还未落地，先唤了声：“风故！”

　　牢牢占据余歌肩头位置的殷风故闻声跃起，不需要多说就明白了余歌的意思，布偶猫的双眸在黑暗中发出幽光，瞬间找到了电灯开关的位置。

　　“啪。”

　　殷风故跃到墙面，猫爪正正拍在了开关上。

　　灯光亮起，照亮了特产店中的景象，十几只丧尸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余歌！

　　这一刻，余歌近乎处在绝境，身后是几十只追来的丧尸大军，前方同样是丧尸围堵的死胡同，他像饼干心一样被夹在正中，甚至落地的位置都已经有丧尸在等待。

　　可余歌眼中却毫无惊慌神色，他反重力地在空中一拧身，如鸟雀般轻盈，避开了前方等待他自投罗网的丧尸，同时他右手铁锤抡起，以巨大的力道砸扁了那只丧尸的头颅。

　　余歌一个错步避开喷溅而出的粘稠血液，目光转向土特产店大门，他抬起没拿铁锤的那只手，一道蓝光自他指尖涌向大门。

　　“砰！”

　　大门被余歌恢复到了几分钟前的状态，几乎是贴着冲在最前方的丧尸的指尖重重关合。

　　那种指尖刮黑板似的声音再度响起，丧尸重重撞击在门上，因到手的猎物失去踪影而狂怒，门内，余歌指尖又闪过一道蓝光。

　　他以异能保持这扇门连同门锁的状态，这不能让它们完全免疫丧尸刮擦或撞击的伤害，却让它们能在攻击下坚持得更久，让余歌只需时不时回溯一次状态，而不必时时担心门被丧尸撞破。

　　做完这一切，余歌微微松了口气。

　　方才这一系列动作，其实都发生在短短三秒之内，在此期间他不能犯任何错误，否则就会陷入无数丧尸的围攻。

　　哪怕余歌可以回溯自己的状态，但他也不想体验被几十只丧尸包围住啃食的感觉，更何况在那种时候，余歌不一定还有余裕施展自己的异能。

　　幸好，他和殷风故都完美地执行了计划。

　　余歌向大门的方向退去，和门内已经对他成合围之势的丧尸拉开距离，殷风故再度跳上他肩头。

　　然后布偶猫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这样的计划的？”

　　余歌的计划虽然执行起来要求严格，却设计得恰到好处，若不这么做，想在走廊几十只丧尸的眼皮底下迈进土特产店大门，恐怕情况要再复杂十倍。

　　但计划的基础却在于，余歌能够通过异能恢复并锁定大门的状态，而殷风故记得余歌说过，他的异能只能对自身的所有物使用。

　　为了解决上述矛盾，余歌想出个办法：在离开猫咖时他不止带了铁锤，还随身携带了一支书写流畅的碳素笔。

　　而在方才敲门没有响应后，余歌用碳素笔在门上写下了几个字：

　　余歌所有。

　　当时殷风故近乎摸不着头脑，直到现在一切都结束后，他才明白余歌究竟在做什么。

　　余歌一个闪身，避开一只丧尸伸向自己的利爪，回手回敬了一记重重的铁锤，这只丧尸似乎是被咬后才转化的，面庞本就青白而血肉模糊，被这一锤又打得口歪眼斜，像团整容失败的废弃物般倒在地上。

　　余歌从他这个缺口滑出包围圈，才有空回答殷风故的问题：“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啊。”

　　余歌很奇怪地想，既然异能只能对自己的所有物使用，那他就要先把别人家的大门变成自己的所有物，这不是很正常的思维吗。

　　他的语气是如此理所应当，让殷风故一时无法确定，究竟是自己与世隔绝了太久，思维都已经僵硬退化，还是余歌确实想法清奇。

　　殷风故有些烦闷地喵喵叫了几声。

　　余歌一怔：“是我精神力下降，又听不到你说话了，还是你真的在单纯地喵喵叫？”

　　殷风故的心情突然诡异地变好了一些，他反问道：“什么叫？”

　　余歌：“喵……”

　　他的话顿了一下，将注意力先放在面前的丧尸身上，躲过对方戳向眼睛的一击。

　　可他已经被三只丧尸包围在墙角，眼看突出包围的希望不大，他深吸一口气主动向墙面跑去，借着墙面飞踏了两步，从几只丧尸头顶直接跃了过去！

　　三只丧尸的视线呆呆地跟着他移动，看着他以不合常理的方式破围，甚至有一只丧尸头扬得太高，直接向后栽倒在地面上。

　　余歌顿时压力大减，抽了三分精力放回和殷风故的交谈上：“喵喵叫啊。”

　　他奇怪道：“你刚才是叫了吧。”

　　殷风故听着余歌嘴里出现的喵喵声，心情突然变得十分舒畅，坦然承认：“是。”

　　“毕竟我就是一只小猫咪，会喵喵叫又有什么稀奇呢。”

　　相比之下，你的这几声喵喵叫，才是值得我珍藏进记忆中的啊，殷风故翘起了嘴角。

　　又有丧尸向余歌扑来，这一次竟是足足有七八只丧尸合围，让人无处可避，余歌快速扫了一圈后眉头不由皱起。

　　他对殷风故道：“这些丧尸状态不对劲。”

　　在进入这间店面前余歌就觉得不对劲，这间屋子里分明全是丧尸，可他们却只是安静行走，哪怕听到余歌的敲门声都没有嘶吼，直到余歌闯入进来时才露出獠牙。

　　他们仿佛保留了一定程度的思维，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却让他们的行为变得不好预测，比只由食欲支配的同类难对付得多。

　　余歌有些好奇，他们这分超出本能的思维因何而来。

　　余歌甚至隐约感觉到这些丧尸在愤怒，因他在重围之中却依然游刃有余，甚至有余力同殷风故交流而愤怒，他们仿佛被这种轻蔑激怒了，为此甚至聚拢成一个包围圈。

　　十几只指爪从四面八方伸来，即使敏捷如余歌也有些难以应付，他毕竟还没有强化过体能，只凭十年散打打下的功底，很难在这般乱象中毫发无损。

　　幸好他还有异能。

　　余歌眸光微沉，抬腕看了眼时间，做好以受伤为代价突围的打算。

　　房间里共有十五六只丧尸，在方才和殷风故交流间，余歌已经解决掉了六七只，如今只余下不到十只的数量。

　　若像一门之隔那样数十只丧尸包围过来，余歌还真不敢赌，他担心来不及用异能就已经丧尸化，可门内的状况让他敢放手一搏。

　　他有把握能解决掉所有丧尸，并在自己被污染前回溯状态，唯一的问题只是受伤时会有些疼，但这问题对余歌而言微不足道。

　　余歌眼睫半垂，眸光一定，就要向着一只丧尸冲去。

　　殷风故却止住了他的动作。

　　余歌会受重伤这种事对殷风故而言，绝不是微不足道。

　　于是布偶猫留下一句：“我来。”

　　随即他飞身扑起，身形诡异地停滞于半空之中，时空的观感在这一刻仿佛都被扭曲。

　　磅礴的精神力量突然涌现在屋中，合围的丧尸神色迷茫了一瞬，举动突然没了章法。

　　余歌一直觉得，这间屋子里的丧尸仿佛仍留有一丝的思维能力，可现在他们却陷入混乱，与所有同伴一样只由食欲支配。

　　之后发生的一切让余歌的双眸也微微睁大。

　　在很短暂的一瞬后，这些丧尸眼底猩红的光芒更浑浊，他们将满是食欲的视线落向彼此。

　　然后，开始厮杀！

　　殷风故的身躯缓缓落回余歌肩头，看上去像是只伸了个懒腰般随意，可周围的丧尸却以不死不休的狠厉，眨眼间便同归于尽。

　　余歌惊讶道：“你做了什么？”

　　殷风故顺着余歌的肩膀向下滑，方才余歌正在战斗，不方便抱着他，现在战斗结束，他自然很想回到那片熟悉又舒适的臂弯。

　　殷风故被余歌抱了个满怀，回答：“可以说是我污染了他们。”

　　余歌沉默片刻，这个人人惧怕丧尸病毒污染的时候，殷风故不止可以治愈丧尸污染，甚至能反过来污染丧尸。

　　余歌忍不住在心底惊叹了一声，然后他意识到，这是殷风故向自己泄露的第二个秘密。

　　礼尚往来，余歌也回以自己的另一个秘密道：“我又获得了一个异能，冰系异能一级。”

　　行道系统对第二个任务的要求是攻克这家店面，如今任务已经显示完成，余歌也成功点亮了异能树第二片叶片。

　　这次的异能倒是简单粗暴，用起来也很方便，并且完美解决了后期可能面临的净水不足的问题，余歌还是十分满意的。

　　殷风故听见余歌的话却有些闷闷的，他之前就已经因余歌什么都不问险些把自己憋成内伤，方才对几只普通丧尸下那样的狠手，未尝没有想发泄情绪的意思。

　　结果刚发泄完情绪，余歌就又一次和他划分起界限，这让他忍不住又有点烦躁。

　　殷风故忍不住道：“你可以不必这么严格遵守等价交换，界限太分明，就显得太疏离了。”

　　余歌低头看了殷风故一眼：“是你先隐瞒的，我以为现在的信息对等交换，应该是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殷风故长长地叹了口气，突然蔫下来，他索性像只普通小猫咪一样，往余歌怀里一趴，小声喵喵，余歌还隐约听见了“可现在确实不能说啊”的字眼。

　　余歌看着他沮丧的样子，手指安慰似地给他梳理着毛发，在殷风故看不到的地方，他眼底却带了一点点笑意。

　　殷风故突然回过神来：“所以你还是因为我的隐瞒在生气，才会故意表现得这么疏远？”

　　余歌顿时掩住眼中笑意道：“怎么会呢。”

　　他怎么可能因为自家猫咪秘密太多，心情烦躁，就让殷风故也体验一下自己的感觉呢。

　　殷风故却突然明白过来，恐怕事实真相正是如此。

　　他扭身，轻轻叼着余歌的手指舔了舔，只觉得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承诺道：“我有很多秘密，但我并非不信任你或是有什么别的谋划，只是还没到能说那些事的时候，但我会陆续将一切都告诉你的。”

　　殷风故的嗓音有些发闷：“所以别疏远我，从被你捡回家的那天起，我就只在乎你了。”

　　余歌将自己手指抽出来，看着殷风故误解了他的动作，以为这是他无声的拒绝，因而备受打击的样子，忍不住轻笑道：“好。”

　　然后他举着自己湿乎乎的手道：“但也别舔我手指了，我们毕竟还在别人家里呢。”

　　蔫成一团的殷风故顿时又重新支棱了起来。

　　这次，余歌和殷风故达成的终于不再是之前那样无言却有些别扭的默契，而是真的共识，一人一猫的心情都不由地愉悦了几分。

　　就连门外丧尸的吼声听着都没那么刺耳了。

　　等等……

　　余歌突然有些警觉，门外丧尸的嘶吼他可以置之不理，但他分明听到，还有一声低低的吼叫是从前方传来的。

　　余歌安静下来，身体微微绷紧，直觉般意识到前方的丧尸并不寻常。

　　殷风故也在这时回神，他刚解决了笼罩在心底的阴云，喵喵叫的声音都带了些嚣张。

　　而这些叫声听在余歌耳中，便成为了嗓音低沉却带着笑意的话语：“对了，险些忘了说，刚才我发现这家店面里还有一只丧尸，这只有点特殊，她拥有精神系异能。”

　　异能？

　　余歌的眼神变得认真，他虽然上网收集了不少异能者的资料，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别的异能者……或者说异能丧尸。

　　之前那只速度稍快的丧尸似乎有觉醒异能的潜质，只是他运气不好，先遇到了余歌。

　　而这次余歌遇到的是完整的异能丧尸，他的思维飞转，突然明白过来，之前那些丧尸看上去像还有些理智，甚至能对他合围，恐怕正是受到屋里这只精神系丧尸的影响。

　　精神系丧尸自身的攻击力并不强，受其影响的丧尸又都尽数死亡，这么看来，这只丧尸已经被拔去了爪牙，但余歌还是心生警惕。

　　他小心地上前，推开柜台后的一扇门，看到一间和自己在猫咖的卧室布局类似的房间。

　　随即，他神色微怔。

　　他看到一只头发花白，却尽力打理整齐的丧尸，被紧紧捆绑在一张麻将桌旁的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