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座城》遥屹之

4、第四章

　　余歌回忆了一下，他习惯了远离人群，用了几秒才想起霍铭是体育委员，一个文化课绩点常年班级前三，体育成绩却徘徊在及格线上下，最后痛定思痛索性当了体育委员，希望借此改变现状的男人。

　　之前传到群里的那条末世自救指南，就是他不知从哪里看到后分享的。

　　余歌觉得他人还不错，礼貌地回复道：“在。”

　　霍铭顿时激动道：“太好了！”

　　“我和几个也在澄原的同学决定组队行动，已经集合了，你要不要来加入我们？”

　　余歌想了想，回道：“恐怕不太方便，并非我不想组队，而是……”

　　“我在天和大厦。”

　　“……”

　　良久的沉默后，霍铭惊恐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天和大厦，澄原无人不知的人口密集区，在一幢公寓楼的占地面积里，是日均高达几万的人流量，时值假期，哪怕丧尸潮爆发在上午，当时大楼里也起码有一万余人。

　　霍铭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余歌一身白衣，佛挡杀佛魔挡弑魔的情形。

　　余歌打断了霍铭的畅想：“我在这里有一家店面，没那么危险，只是也不好离开。”

　　他隐瞒了自己已经杀了几只丧尸的事，末世刚降临不久，余歌的思维还留着和平年代的惯性，这种手染血腥的事，本能地不想让不太熟悉的人知晓。

　　霍铭没想太多，忙道：“那就好。”

　　他惊讶的心情平复了些，只是想到余歌此时的处境，仍感同身受般觉得崩溃，并且由衷地感觉到，自己的队伍被几只丧尸包围这种事完全不值一提。

　　霍铭脑中浮现出余歌的模样，他和余歌并不熟悉，其实余歌和任何同学都不熟，因此在他们一行五人被丧尸包围的现在，他也是问过几乎所有同学后，才最后找到了余歌。

　　却没想到余歌的处境比他们还要危险百倍。

　　霍铭想起不久前的校园时光，余歌虽然永远独来独往，但他收获的关注从来都不低，因为他生得实在太好看，一张比明星都引人注目的脸，带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仿佛被神明雕琢过的完美和精致。

　　霍铭也是曾在课堂上，看着余歌的侧脸不自觉地发过呆的。

　　于是此刻他忍不住地心生关切，将自己带入余歌的处境思考了一下。

　　然后不禁叹息：“以天和大厦的危险性，可能跳窗逃出来，都比留在楼里更安全。”

　　余歌看着刚弹出来的消息，不由地抬眼，看了看猫咖位于三十七层高处的窗户。

　　这建议倒是颇有……创造性。

　　其实霍铭的建议并非不可行，很多异能都能帮人跳窗逃出生天，但余歌不会那么做。

　　余歌回道：“谢谢你的关心，但我的计划是从大楼内部突围出去。”

　　他话语礼貌，态度却坚定而疏离，私聊另一端，霍铭看着屏幕神色愣怔。

　　他突然觉得，余歌和在学校里时不同了。

　　还是一样的待人平和认真，却总让人感到些许疏离，不同的是，现在的余歌似乎更加……

　　崭露锋芒。

　　猫咖中，余歌收起沉寂下来的手机，开始思索第二间店面可能遇到什么。

　　余歌翻遍了回忆，也没想起关于第二个任务的头绪，那是家土特产店面，可两个月来店主都早出晚归，余歌甚至没同对方见过面。

　　资料不足啊，余歌在心底叹了一声，却还是起身走到猫咖大门前。

　　这扇门曾被丧尸撞得歪斜，又被余歌以异能修复，余歌拉开门，活动着身体，再次踏上一地斑驳血迹的走廊。

　　十几公里外，霍铭盯着手机屏，指尖落在输入框，却迟迟没有敲下。

　　他和余歌本就不算熟悉，如今的余歌又不再被和平时期的温和态度束缚，变得更加果决，当他决定走哪条路时，便再没有人能改变他的选择。

　　霍铭退出聊天界面，将手机锁屏，看着黑色屏幕倒映出自己的脸，听到周围一阵阵丧尸嘶吼，他不自觉地垂眼，苦笑了一下。

　　是羡慕的吧，末世中，谁不想拥有这样的果决，和与之相匹的实力呢。

　　天河大厦中，余歌走出猫咖，脚步却一顿。

　　微弱的眩晕感击中他的脑海，自从在昏睡中醒来后，余歌便常感觉到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脑海中升腾，那情绪仿佛不属于他，而像是另一个意识逸散来的呓语。

　　余歌原本没太在意，毕竟这样的状态他并不完全陌生。

　　但余歌没有想到，这次的影响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重，甚至开始影响他自己的思绪。

　　余歌思索了一下，顺应那份影响变换了前进方向，走到走廊栏杆边，沐浴在从天井洒下的冷白的天光中。

　　他俯瞰向整座大楼。

　　末世降临那刻，天和大厦中有万余人，灾难降临时，数千人瞬间变成了毫无理智只知道吞吃人命的丧尸，数千人在几分钟内被屠戮而亡，此时此刻，仅余的几千幸存者躲避在一间间店铺，艰难求存着。

　　到处都是鲜血、残肢，耳边充斥着嘶吼与哭声，余歌看着这一切，眼神暗了暗，心里另一份思绪的影响却陡然愈发强烈。

　　黯淡的眼神在某一瞬变得漠然，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念头清晰地浮现在余歌脑海：

　　这一切，是错的。

　　余歌的眸色变深，终于成为两弯不见底的深潭，他的心跳声一点点加重，迸发出过量的血液在胸腔流淌，他恍惚甚至能听到耳畔血管中，血液冲过的声响。

　　眩晕感在加重，余歌第一次完全陷入了那份陌生的情绪中。

　　苍白的火焰纹路浮现在他侧脸，余歌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增强，他抬手，手中仿佛空无一物，但慑人的危险气场以他为中心爆发。

　　这是末世降临的第一天，即使是异能者也没人开启了精神视界，因此没有人看到，此刻澄原市所属的精神视界上空，一柄审判锤在此刻凭空浮现。

　　审判锤干净得近乎圣洁，却也漠然而毫无柔性，它存在，只为带来绝对公理。

　　下一瞬，审判锤上空出现了一只手。

　　那只手修长白皙，就在不久前还曾摆弄过烘焙面粉，那是余歌的手。

　　放大千万倍后，余歌的手依旧漂亮得像是艺术品，可此时，手掌却正向审判锤伸去。

　　现实之中，余歌的脸色已经和侧颊浮现的火焰纹路一样苍白。

　　“咪呜！”

　　拔高的猫咪叫声突然响起，余歌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周身的危险气息散去许多，精神视界中的审判锤画面轻轻一颤，如烟般消散。

　　余歌扭头看向刚刚发声的殷风故，他神情中的漠然在淡去，一双眼眸却依旧深邃如同深渊，他审视陌生人般看向殷风故。

　　片刻后，他若有所思：“你……很熟悉。”

　　殷风故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却没有回应的意思，他一跃而起，落在余歌肩膀上，近距离看着那双黑沉的双眸。

　　随后他开口，嗓音化作冲击直接灌进余歌脑海中，那是声声呼喊：“余歌！”

　　与作为喵咪时粘人的音调不同，呼唤余歌名字时，殷风故的嗓音如空谷中的飞瀑，带着令人心安的低沉，又蕴藏超脱人性的空灵。

　　余歌被他的呼唤声冲击，很疲惫般地阖了阖眸，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如常，没有了之前异常的漠然与居高临下。

　　余歌抬手揉了揉额角，回忆中发现自己有半分钟左右的思维断层。

　　又进入那种状态了？

　　余歌推测着轻轻一叹，但在探究原委前，他竟抓紧时间，如排练过千百次般，熟练地抓住了前一瞬的思维惯性。

　　余歌的气息突然又变得危险起来，但是这一次却受他自己操纵。

　　双眸落向行道系统中的异能树，余歌带着慑人的气势露出轻笑，眼底却是不容拒绝的威严，异能树在他的视线中轻轻晃动，一树叶片漱漱作响，像是在发抖，却还坚持着想要挣扎，可最终却还是迫于威压屈服了。

　　异能树离开天道系统，扎根于天和大厦。

　　这才对嘛，余歌的笑容顿时变得愉悦，那身复刻而来的气势也消散一空。

　　殷风故站在余歌肩头看到这番操作，一双蓝眼睛都瞪圆了一圈。

　　末世降临后，余歌会受到那不可言说的思维影响，这并不出乎他的预料，但他着实没想到不可言说沉寂后，余歌竟然主动借力留下了异能树。

　　这对余歌可以说有着无限的好处，借助于行道系统，余歌攻克一家店面就能获得一种异能，但行道系统背后仍有所有者，对方对行道系统的任何操纵，将来都可能后患无穷。

　　但如今余歌转移了异能树，那不管将来行道系统是否有变故，异能树解锁的能力，却都会忠实地帮余歌排忧解难。

　　余歌恐怕也是想到这点，才会放手一搏。

　　余歌此时终于缓过了这阵精神力消耗一空的疲惫，他嘴角勾起一点笑意，看向蓝眼睛中若有所思的殷风故，他忘了那意识降临时发生了什么，但一件事却烙印般地铭刻心底。

　　余歌笑吟吟地开口：“风故。”

　　殷风故从思索中回神，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竟生出些危机感。

　　余歌笑问：“我听到你说话了？”

　　殷风故脚下一滑。

　　布偶猫咪忙勾着主人的衣服站稳，心中感叹余歌刚才醒来的速度倒是比他以为的快。

　　在装傻被拆穿的尴尬心情中，殷风故这次没再遮掩，坦然承认：“是我。”

　　余歌没有追问一只猫为什么能说话，这是对殷风故秘密的尊重，也是对世界变幻莫测的习以为常，不提这场末世，哪怕末世前，余歌也见过同样奇诡的情况。

　　所以比起盘根问底，他反而好奇：“你之前为什么都没有开口过？”

　　殷风故：……
　　殷风故：“喵喵喵。”

　　余歌：……？

　　殷风故心说，如果不是之前装傻，怎么可能每天有抱抱，还找到机会在你身上盖戳啊！

　　但这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殷风故的猫咪脑袋飞速运转，想找个合适的借口。

　　借口还没想到，他却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咦？你那个同学刚才受影响了？”

　　余歌一怔：“同学……霍铭？怎么了？”

　　殷风故眯了一下眼睛：“还好，不算坏事，震荡的精神力向他蔓延，让他诞生了异能。”

　　此时此刻，数十公里外，霍铭一身冷汗，仿佛刚淋过场大雨。

　　他方才正拿着手机伤怀，眼前却突然浮现出幻象，他看到审判之锤横贯澄原天空，然后一只苍白的手向审判锤伸去。

　　这一幕如此宏大而圣洁，却让他没来由地感到恐惧，仿佛直视了太神秘的存在，精神力如融化的奶酪般，难以自控地一点点融化。

　　霍铭绝望地感知到，自己马上会死。

　　然后一切画面却骤然消失，他在劫后余生的晕眩感间，看到幻象中的画面有了变化，纯白的长阶一路延伸向天际，而在长阶的第一级，站着余歌瘦削却挺拔的身影，肩膀上甚至还蹲着只猫。

　　霍铭完全不知道这画面是什么意思，然而下一瞬，无穷的精神力涌来，他被淹没在难以言说的信息海中，精神力飞速异化，让他向丧尸转变，却又被涌来的精神力海所保护。

　　他的身体失去意识般痉挛，口中低低呢喃重复着自己也不懂的话：“那是登神长阶……”

　　和霍铭同处一室的幸存者远远避开他，交流着：“他这是疯了？还是要变异了？”

　　然而此刻，所有人却听到宛如锁链碎裂的声响，霍铭在昏迷中无意识地挥手，手中拇指粗的钢筋便随他意念扭曲成各种模样。

　　其他幸存者震撼道：“卧槽！异能！”

　　天和大厦中，确定霍铭只是觉醒异能，身体没有受到损伤后，殷风故和余歌松了口气。

　　然后一人一猫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殷风故先前为什么装傻不说话呢？

　　殷风故想得尾巴都要掉毛了，终于想到了借口：“之前也说了，只是当时你听不到，现在我的话在旁人听来也只是喵喵叫。”

　　余歌狐疑地看了殷风故一眼，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心说这么看来，异能者的强化其实分异能和对精神力强化两部分，之前进入那种状态，大概就强化了自己的精神力，所以他如今才能听到殷风故的话语。

　　殷风故看着余歌终于点头，劫后余生般长舒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又悄悄磨起爪子。

　　先是余歌受到影响，后是艰难想借口蒙混过关，这一天属实称得上猫生艰辛。

　　所以等会儿抓几只倒霉丧尸泄愤吧。

　　余歌仿佛心有灵犀般，也正迈步走向第二个任务的店面，站在土特产销售的牌子下，他不紧不慢地敲门道：“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