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谢几

2、引子（二）

　　陆余踩着满天星光回了玉潭渊。

　　玉潭渊的雪今日难得的停了。看来他倒是有个好心情。

　　回到玉潭渊的陆余卸去了所有伪装。他推开紧闭的大红宫门，像是每一个晚归的丈夫一样，小心翼翼地朝里面张望着。

　　“回来了。”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余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他站好转身，看着身后那个一脸阴沉却又俊美无俦的青年。

　　陆余讨好的笑道：“路上耽误了些。”见青年面色不改，他走上前，伸手拽住青年的衣袖轻轻晃了两下，软声说道：“好南重，你就原谅过我这一回吧。”

　　威风八面的长忱侯也有伏低做小的时候，要是叫外人看了去可当真要笑掉大牙。

　　那个叫南重的青年却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他毫无威慑力的瞪了陆余一眼，故做凶狠的说道：“谁要原谅你？饿死你算了。”他语气软软的，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

　　“好好好，你不要原谅我，是我自己认错。”陆余得寸进尺的揽住南重，将南重整个人都拥进怀里。

　　他身量比南重要高大上许多，从背后看过去倒不能发现怀里还有个人。

　　南重轻轻挣扎两下，不满的说道：“呆子，早晚要被你勒死。”

　　陆余笑了，胸腔震动引得怀里人又开始恼怒。

　　“你……”

　　陆余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便让这掏出利爪的猫咪收回了爪牙，融化成了缠人的情丝。

　　“鄙俗。”连说话声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微喘。

　　又有细小的雪花开始从墨蓝色的天空坠下，每一片雪花都跳跃着，旋转着，落到相拥的两个人身上。

　　“菁无逃走了。”陆余说道。

　　南重不甚在意的说道：“本来就没指望你能带她回来。”

　　陆余叹了口气，手无意识的抚摸着怀中人的背，他说道：“菁存不能留了。听闻大梵王有取出昆仑锁的方法，不如……”

　　“不行，大梵王为人狡诈。”南重挣开陆余的怀抱，他认真的说道：“钟溪，我不想你去见他。”

　　陆余笑了，温暖的像是人间三月份的阳光。他伸手捏了捏南重的脸，柔声道：“都听夫人的。”

　　三界如今的关系如履薄冰，脆弱到好像是一根头发丝都能把这微妙的平衡打破。

　　魔界对人界虎视眈眈，却囿于仙魔盟约而迟迟不敢出手。仙界众神一则惧怕站在魔界一边的玉潭渊主与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的长忱侯，二则由于百年前仙魔大战致使诸多大神沉睡，没有足够的力量与魔界抗衡。

　　人界在这微妙的和平中靠着几家名家大派尚能保全自身。

　　“照这种情形下去，仙魔一战恐怕难以避免。”说书的先生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又继续说道：“那玉潭渊主，诸位可知？”

　　堂下都是常来听书的惯客，他们纷纷说道：“老管你只管说你的，还有谁不知道玉潭渊主。”

　　新来的客人那句还未说出口来的“不知道”也被堵回了肚子里，偏生同桌坐的是个热情的男人。

　　男人磕着瓜子，一脸热情的跟新来的客人解释：“这玉潭渊主啊，可当真是了不得……”

　　玉潭渊主，一人一剑死守漠北关，使得魔界大军无法踏足人间半步。最终死于内贼之手，却也是因此而得道成仙。

　　“诶诶，这位大哥，这与我听到的可有些不一样……”新来的客人虚心请教。

　　男人“呸”一口吐出最近的瓜子皮，很是欣赏的看着他继续说道：“这就是另一桩事了……”

　　数百年前，准确说是三百五十八年前。

　　魔界与仙界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大战。

　　魔界诸君联手，将众仙迫至九重天的水仙福地，这道防线一破，魔界便可长驱直入三十三天。

　　“……也不知道是哪个神仙啊想出来的馊主意，竟然将灵力聚于长忱侯之身，让长忱侯一人面对魔界千军万马，自己却逃去了三十三天内……”

　　“长忱侯？”新来的客人更加糊涂了，“长忱侯不是魔？”

　　男人叹了一口气，重新抓了一把瓜子，说道：“年轻人，不要心急。”

　　新来的客人有眼色的将男人面前的杯盏斟满茶水。

　　男人继续说道：“那时候长忱侯还是个仙，他与玉潭渊主一道为了抵抗魔界而精力大损……”

　　空虚的灵海如何能承受如此多的灵力？长忱侯一念成魔，将那些来不及逃入三十三天的仙人斩杀了干净。

　　“玉潭渊主看自己的道侣受辱，又怎能甘心？只是他那时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等到清醒之后，便追随着长忱侯去了。”

　　男人说完之后仍旧唏嘘不已，他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看着眼前一脸惊愕的客人，惊讶的说道：“你竟然没有被这段故事感动？”

　　客人征愣愣的点点头：“感动……不过这位大哥，这道侣又是？长忱侯与玉潭渊主……是那种关系？”他双手四指曲起，两个大拇指一对，冲男人挤眉弄眼的问道。

　　男人一拍桌子，盘中的瓜子洒落了许多到桌上。他恶狠狠的说道：“那种关系怎么了？你瞧不上？”

　　新来的客人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周遭数道目光聚集到他身上，让他不自觉打了个激灵，客人不想惹麻烦，连忙赔笑道：“大哥息怒，小弟从人界初来魔界，孤陋寡闻了，还请大哥赎罪。”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串灵石手串，灵石个头饱满，闪着温润的红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客人将手串递到男人手里，说道：“大哥还请息怒，原谅小弟则个。”

　　男人接过手串，掂量了两下，才发出一声嗤笑：“人界来的腌臓玩意儿？算你有眼色。”

　　客人松了一口气，寻了个借口离开。见他离开，那些个被两人争吵吸引过来的目光也纷纷收回去了，客人临出门前还听到一道半男半女的声音说道：“竟然还有人不为这段爱情流泪，这还不如让老娘把他的心肝儿都吃了。”

　　客人听到这里，脚下抹油，一溜烟儿跑了。

　　他一路狂奔回下榻的客栈。客栈老板娘是个好脾气的半魔，看他急急忙忙跑回来，还叮嘱他走路小心些。

　　客人心不在焉的答应着，脚下却不停，往楼上冲去。

　　或许是因为心急，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客人竟然左脚拌右脚，摔了个狗啃泥。

　　老板娘幽幽叹道：“早说了走路小心些，总是没人听。”

　　客人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那无端窄了一截的楼梯越想越气，他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

　　老板娘见他如此，从柜台后面快步走出来。头上的翠钗步摇碰撞发布叮叮铃铃的声音。

　　“这可是当年长忱侯与玉潭渊主踏过的木头，我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段，你若是弄脏了，小心老娘把你的心肝儿掏出来泡酒！”

　　哪里还有初见时那副温婉模样。

　　客人吓得脚下一软，忙掏出手帕将溅上的几滴唾沫星子擦干净。

　　老板娘见他如此，便又恢复了温柔可亲的样子，她柔声道：“官人可要小心些。”

　　那客人怎么还敢理她？三步并两步连滚带爬的回了自己的客房。

　　玉潭渊是三界最为特殊的地界，那飘了几千年的雪花一旦落到地上就会马上消失不见。

　　玉潭渊上方是一团缥缈的雾气，南重在玉潭渊呆了三千多年，他也不知道雾气之中藏着什么。

　　“连帝父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南重与陆余坐在院中对弈。结界将风雪隔绝，辟出了一片温暖。

　　“玉潭渊如何存在本就是个迷。”陆余落下一子，棋子落到棋盘上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南重手里捏着一枚白子，秀丽的眉毛微微蹙起，他一手托腮，一手将棋子搁下。

　　“这两日灵海越发躁动了，恐怕……”

　　“没事的。”陆余放下手中的棋子，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他的瞳孔泛着微微的暗红色，那颜色像极了无底极渊里开放的那些罪恶的花蕊。

　　“南重，你不会忘记我的。”他握着南重的手放到自己脸上，用脸轻轻蹭着南重的手心，“我不会让你忘记我的，总会有办法的，”

　　南重叹了一口气，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陆余，他轻声说道：“钟溪，没人躲得过天命的……帝父在时曾经为我起过一卦，卦上……”

　　他没说完的话消失在了陆余唇间。等确认南重没力气说这些丧气话之后，陆余才放开他，“你记不记得初见我的时候你自己也起过一卦？”

　　南重在他怀里微微急促的喘息着，他用水光潋滟的眸子瞪了陆余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记得。”

　　祸福相依，主姻缘。

　　“南重……”

　　结界内春光无限，任外面的风雪肆虐，也扰不了他们分毫。

　　翠鸟的鸣叫被灰狼吞入腹中，末了还恬不知耻的说道：“你的声音只能给我听。”

　　南重脸上泛着微微的红，像是涂抹了一层胭脂。陆余轻轻拧了一把南重的脸，果不其然的招来了恼怒的目光。

　　“小娘子脸挺滑啊，想必是夫君喂的挺好啊。”

　　南重飞起一脚直往他两腿之间去，陆余灵活闪躲，嘴上还不得闲，“行行行，我是你娘子总成了。”

　　“呆子。”南重笑骂道，他冲陆余张开双臂，“没力气了，你抱。”

　　陆余一把将南重打横抱起，本就凌乱的衣衫滑落肩头，露出红紫斑驳。

　　“腰疼吗？”

　　“嗯……”

　　“回去给你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