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君》秦缙

1、初见

　　万家灯火万家明，满城风雨满城花。
　　繁华的洛阳城今天熙熙攘攘挤满了人，路边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坠满繁星的夜空时不时还会浮现出一抹带着暖意的孔明灯。汉白玉桥边的杨柳枝末垂在初春寒凉夜里的水。微风吹过，荡起层层涟漪。
　　今天是个大日子，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虽然已经过了冬天，但还是很冷。苏祈佑搓了搓自己的手，向手中呼了一口暖气。冻的煞白的脸露出一抹笑容，就算今天很冷，只要能出来就不算太糟糕。
　　他是苏家的独子，从小被当成一块宝贝似的供着。
　　苏祁佑的父亲，也是当朝丞相苏觐生。平时因为性格武断直白，所以在朝里不知道惹了多少的人。而苏觐生自身武功颇为高强，别人动不了他，自然也就打起了他的独子苏祈佑的主意。
　　从苏祈祐记事起，大大小小的暗杀都不记得有过多少次了，所幸大部分都是有惊无险。
　　其实如果不是今天千遍万遍的求，苏觐生是不想让苏祈佑出来的。苏觐生抵不住苏祈佑暗戳戳的乞求，松嘴答应了他。
　　本应该是他陪苏祈佑出去逛逛，但是早就定好了今天要进宫陪皇帝过节，苏觐生只好在出府的时候特意派了几个心腹跟着苏祈祐，好保护他的安全。
　　此时的皇宫内院。
　　专门提供宴会的玄真殿里。
　　穿着一层薄纱的佳人在大殿内舞蹈，西域的美酒填满琉璃酒杯。暖黄的烛光拢着皇城，远看如火烧一般的颜色。
　　坐在最高座的是个穿着一身龙袍模样集齐俊秀的少年，不过十二三岁。他就是如今这严朝皇帝，严俞。先帝严志驾崩后，在苏觐生的扶持下严俞这小皇帝当的倒也安稳。
　　舞女轻拂起的红纱卷着香，眼神妩媚动人。
　　苏觐生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皇位上的严俞。
　　时候差不多了。他想。
　　苏觐生轻咳了几声后，走上前对严俞躬身道“：微臣斗胆提议宴会适可而止。陛下龙体近日染上风寒，怕是在玩乐下去会吃不消啊。”
　　在座的高官听完之后都脸色发青，面面相觑之后，始终没有发出异议的声音。若是苏觐生都这么说了，那不管宴会多大，筹备了多久也肯定是办不下去。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有苏觐生才有这个朝廷，所以苏觐生的实权比皇帝大得多。
　　一时间，本热闹的殿内突然陷入了沉默。
　　苏觐生又咳了几声，严俞用清亮的少年音对苏觐生嘘寒问暖关怀道“朕倒是没什么，倒是老师，可是被朕传染了风寒？那今日便早些散了吧，老师可要尽快回府找大夫瞧瞧。”
　　“谢皇上。”苏觐生叩首。
　　严俞挥挥衣袖道了声“散席吧。”
　　苏觐生还是那副表情。淡淡道“：皇上也早些休息吧。”说完，微微一笑后便直接转身走出大殿。
　　没人知道这丞相到底想干什么，只等皇帝一声令下之后便各回各家了。
　　等苏觐生火急火燎的从皇宫赶回丞相府时，陆涯之已经在门口等了他许久，一席洗得发白的长袍在萧瑟的春风中飞舞。苏觐生看见他，忙下了轿子跑到他面前，沉默不语，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陆涯之微微躬身，带着浅笑道了一声“见过丞相。”
　　苏觐生哽咽了一下，道“你瘦了...”
　　“日子过得贫寒，让丞相见笑了。”陆涯之道。
　　苏觐生看着他，身体都在发抖，尽量保持冷静道“我们何时这样生疏了...”
　　陆涯之顿了一下，抬起头。即便已年过三十，还是能看出年轻时俊朗的模样。
　　“十年前便已是这样。”陆涯之轻声回答。
　　苏觐生的心被猛地撕扯一下，好像要窒息一般。他瞄了陆涯之一眼，半晌才道“陆涯之，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么？！”苏觐生忽然爆发出情绪，捉住陆涯之的肩，眼中蔓延了血丝。陆涯之被他弄得晃了晃身子，差点倒下。“你知不知道这十年来，我找你找的多辛苦？你的心就这么狠么？！”
　　陆涯之冷笑，手覆盖在苏觐生手上，将其拿下。瘦弱的指节仿佛有无限的力量。摆脱了苏觐生的束缚后，陆涯之道“苏觐生，你知道，心狠的从来不是我。是你。”
　　苏觐生发现自己失态了，逼自己冷静。他没有再为难陆涯之。
　　“对不起。”他垂下头，神情落寞。
　　陆涯之无奈苦笑了一下。
　　门前的两个红灯笼散着欢愉的气息。
　　有人相聚有人散。
　　洛阳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地带，苏祈佑站在一家店的门口。
　　就算是热闹的花灯节，这条巷子也是冷的可怜。
　　苏祈佑很好奇，为什么会有人会在人这么少的地方开店。
　　好奇心驱使他轻推开那扇精雕着梅花的木门，迎面扑来一阵很淡的檀香味。屋子不大，却装饰的精细，用的东西甚至和苏家不相上下。
　　高大的柜台后站着一个穿着黑衣长袍的男子正在拨弄圆珠算盘，应该是正在算账。男子面容俊秀，眼角微微上翘，带着说不清的媚，嘴角浅浅的笑着，眼角下还带着一颗泪痣，衣服上面用奇怪的针法绣了一只紫色的九尾狐。
　　男子抬起头见到苏祈佑后，将笔放在笔搁上，随后看着苏祈祐道“公子要买些什么？”
　　苏祈佑摇头，道“我随便看看。”
　　“那公子请随意。”男子道。
　　店里不大，不过文房四宝的用品倒是挺全的，原来是家墨斋。向来上学堂学习就会头痛的他，怎么随便走走就到了这个地方。
　　随即转身要走。
　　刚迈出一步，苏祈佑忽然想起来前几日随身佩戴的玉佩送给了学堂的颜舒雨，现在都没有买到新的玉佩。
　　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探头问“老板，你这有玉佩没有？”
　　“有的，稍等。”说着，一转身进了右手边的小屋子里。
　　苏祈佑坐在板凳上等了一会，就见那男子左手提着一块玉佩出来了。苏祈佑瞧着他手里的玉佩，做的及其精细。玉是玲珑剔透的和田玉，约拇指长度。玉佩整体被刻成一朵莲花的模样，花瓣花蕊雕的栩栩如生。玉的下面还有翡翠的莲叶，玲珑剔透，好看极了。
　　男把玉递给苏祈佑，嘱咐苏祈佑道“公子，您看看这个。”
　　苏祈佑伸手接过，仔细端摩。
　　不错，是精品。
　　于是将兜里的银票全数拿出，塞给男人。
　　男人扯扯嘴皮，道“公子，虽然这玉佩价值不低，但是您给的也忒多了些。”
　　“无碍，收着吧。”苏祈佑把玩着玉佩，走了出去。
　　苏祈佑刚出了小店，就看到管家李渊带着一辆马车站在这店的门口，看到苏祈佑，忙跑过来，苏祈佑也向前迎了他两步。
　　“少爷，老爷喊您回府。”李渊边跑边说。
　　他很少看见管家有这么匆忙的时候，所以刚迎到他便问“李叔，可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李渊没回答，拉起苏祈佑的手，带他上了马车就往回赶。
　　“李叔，到底怎么了？”苏祈佑又问。
　　李渊歇了一口气，回答道“少爷，府里来了位客人，老爷叫我把您找回去见见那客人。”
　　“爹今天不是在宫里吗？”苏祈佑转过头问。
　　“回来了，为了这客人老爷把人都得罪了个遍，好好的宴席说散就散。”李渊道。
　　“我还不知道爹有这么重要的客人。李叔，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李渊眼珠一转，陆涯之这名字当年谁人不知？可是有些事能说，有些事就不能说，于是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
　　等回到苏府后，李渊带着苏祈佑直奔向后花园。
　　人们都说苏府就是个集天下美艳都聚集的地方。
　　因为苏觐生喜欢花，所有苏府养的花种类繁多。西域的、中原的、一年开的、半年开的，差不多能叫上名的苏府都有。
　　尤其是后花园的一颗千年桃树，十分巨大，就算是二十个人围着树干也抱不住。此树三年不开花，若是开花便不停歇的开一年，届时香气飘满整个洛阳城。
　　待苏祈佑到千年桃树下时，只看见苏觐生和另一个男人还有孩子都坐在石凳上喝茶，那男人虽然已经上了些年纪，但是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绝代风华，孩子生的更是可爱，睁着两只呼扇的大眼睛，正好奇的看着苏祈佑。苏觐生站起来拍拍苏祈佑的肩膀，道“涯之……这孩子，便是祈佑……”
　　陆涯之看着苏祈佑，道“眉眼中到真是有你和安姑娘的影子。”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欢喜。
　　苏觐生又对苏祈佑道“祈佑，叫陆叔叔。”
　　“陆叔叔。”苏祈祐十分乖巧的行个礼。
　　陆涯之点点头，苏祈祐然后又指指他身边的孩子道。“这孩子叫陆离，以后就是你弟弟了，你……你要好好待他。”
　　孩子迷茫的看着苏祈佑和苏觐生。
　　苏祈佑反应过来，明白了现在的情况，那个叫陆离的孩子恐怕马上要被他爹抛弃了。
　　他很懂事，于是道“爹，我带他去我的房间逛逛，你和陆叔叔慢慢聊。”
　　苏觐生点头，同意了。
　　苏祈佑走到陆离面前，对着比他矮半个头的小人儿道“走，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房间。”说完还伸出了手，陆离愣了一会，看了看陆涯之，又看看苏祈佑。在得到陆涯之的同意后，把手慢慢伸向苏祈佑，直至拉住。
　　苏祈佑眉眼笑成一道弯，这小东西还蛮可爱的，苏祈祐提起灯笼，两个人走开了。
　　陆涯之看着陆离远去的身影，直到消失……
　　苏觐生黯然失神，沉默许久道“真的决定好了吗？”说完，给陆涯之倒了一杯酒。
　　“我答应她了。”
　　“你想没想过，陆离怎么办。”
　　“这世界上我只能信任你了，我相信你有能力保护他。”陆涯之道。
　　“那你想没想过，我怎么办？”苏觐生看着他，眼神里带了一点审问。
　　“苏觐生，你害我还害得不够么。”陆涯之起身拂下落在身上的桃花瓣，又道“如果不想让我更讨厌你，就请你好好照顾阿离。”
　　“对，我是罪人。”苏觐生狠狠喝了一口酒，自嘲般重复道“我是罪人。我是罪人。”
　　陆涯之道“苏觐生，送我最后一程吧。”
　　“好。”
　　苏觐生接过陆涯之递来的手，如当年一般。
　　他对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