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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双斧之宫 ...

  •   Part 1

      【神话时代】

      克里特。

      金线刺绣的紫红色王室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巨大的双斧暨牛角图纹在穹苍下铺展开来,船首的金雕牛头熠熠生辉,气势非凡的克里特王室主船率领一个海权王国引以为傲的舰队,缓缓滑行出港口。齐鸣的号角声辽阔悠长,洁白如雪的帆布像是招手般暂别岸上的祝福,盛载着整个国家的期盼,出航迎接克里特的未来王后。

      排桨船并没有远离岸上的视线范围,不远不近地停留在平静无波的蔚蓝海面。

      一只戴有珍珠链子的银灰海豚突然跃出水面,掠过了船身栩栩如生的浅蓝海豚彩绘,激起水花之际,就在同一时间,海上传来了凡人鲜少有幸能听见的绝美歌声。三千位俄刻阿尼得斯以人类无法理解的古老语言,唱颂海界的婚歌,祝贺她们的姐妹、珀尔塞(Perse)的女儿帕西菲出嫁,和宙斯与欧罗巴之子、年轻有为的克里特国王米诺斯结为连理。

      太阳神的黄金马车流金溢彩,赫利俄斯和珀尔塞的荣光遥不可及,新娘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她的父母把盛妆打扮的爱女亲自送到主船上,国王的金发兄弟、负责迎亲的使者上前迎接。

      「……欢迎回来克里特,帕西菲。」

      「……很久没见了,拉达曼迪斯。」

      女神淡然瞥他一眼,纵然美丽如昔,但已不见往日的无忧无虑,脸上更无任何即将嫁为人妇的喜悦,皆因答案显而易见,这将会是一场不幸的婚姻——神后以神谕赐婚,为克里特国王所安排的不过是一份由甜蜜美满的婚姻包裹而成、毒/药般的礼物罢了,乍看是祝福,事实上却是满满的恶意和诅咒。

      赫拉痛恨宙斯的所有情人和私生子女,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帕西菲对于一切,早就心知肚明。

      ※※※

      【公元前680年•第二届圣战前7年】

      西西里。

      卡弥科斯(Camicus)。

      光亮的火炬覆盖今夜惨白的月光,照亮已然荒废多年的阿芙洛狄忒神庙。脸容模不清的女性石像横躺在大门外,曾经迎来无数信徒的台阶杂草丛生,细长暗绿的植物如惑人的魔女般在晚风中搔首弄姿,生锈的青铜大门静止在半开半掩的位置,身穿漆黑斗篷的青年悄然踏入,独自走进了他寻找多时的传说之地。

      神话中的克里特国王,据说就是埋葬在这里附近。

      「你在找甚么吗?」

      一道平静的女声冷不防从黑暗中响起,米诺斯迅速地把手中的火炬转向声音的方向,赫然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女坐在祭坛的一侧,悄无声息,彷佛是鬼魅那样突然出现。她雪白的长发自肩上流淌,发网点缀三排水滴形的金黄琥珀坠子,只是如何华贵的宝石也不及她那一双彷佛汇聚太阳光辉和火焰的双眼。

      「当然是——米诺斯国王的秘宝。」

      他心情很好地回道,一边不着痕迹地继续观察这个不知是神是鬼的神秘少女,一边朝她靠近,她果然就瞬间戒备起来,脚步轻盈地踩在地上,马上警告似的盯住了他。他似笑非笑地摊开了手,示意自己并无武器,她漠然瞥了一眼他的腰间,彷佛已经看到他藏在斗篷下的佩剑,却不打算理会。

      「……他能有甚么秘宝,活活烫死在沸水之中,葬在异国他乡,随行的舰队全毁——这样的一个国王,还有甚么秘宝?」

      她对于克里特国王的厌恶表露无遗,同名的青年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颇为惊讶她对于人人称颂的伟大国王竟然反感至此,但更多的反而是感到有趣,莫名地越发想探究这个神秘的陌生少女。他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笑容就和他的答案一样暧昧,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说话,反而暗地里透露一些也许勾起她兴趣的事情。

      「米诺斯为了避免秘宝流入外人手中,在生前曾经命令代达罗斯负责建造他的坟墓,虽然他们后来反目,而且也不是身处克里特了,但是在米诺斯死后,代达罗斯依然按照了约定,为国王建造最后的安息之所,让秘宝永远陪在米诺斯的身边。」

      所有的克里特人都是听着这个民间传说长大的,她绝对不曾听过,甚至对此提出质疑。

      「……代达罗斯的妻子是米诺斯的一个女奴,米诺斯从头到尾根本不信任他,他怎么可能会帮米诺斯?」

      「如果像你所说,米诺斯不信任的人可多了,他的其中一个将领还跟他的王后过于亲密呢。」

      不知是不是少女对于克里特国王过分反感,他莫名地忍不住不甘示弱地反击,满意地察觉到她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短暂的变化。转瞬即逝的受伤和脆弱是如此难以捕捉,他却恰好看到了,只是毫无意义的胜利同时,他感到自己的心泛起了一丝奇怪的刺痛感。

      ※※※

      舰队浩浩荡荡地返航。

      码头爆发出一阵欢呼和喝彩,以前所未有的热情迎接他们的王后,早在青铜人偶塔罗斯(Talos)环绕克里特宣布喜讯的那一刻开始,举国欢腾,全国上下密锣紧鼓地筹备盛大的婚礼。来自四方八面的财富和礼物自那时起就源源不绝地涌入克诺索斯王宫:埃及的象牙和香水、腓尼基的骨螺、米洛斯岛(Milos)的黑曜石、特洛伊的织品、科林斯的陶器等等。

      五花八门的产物经由一艘艘的商船带回克里特,无形中也展示了一个海权王国无远弗届的雄厚实力。

      至于新娘还是拥有一半来自海洋的血脉,克里特自然感到无上光荣,更加笃信她的到来是一个吉兆。

      所有人翘首以待,急着亲睹女神的风采。

      帕西菲没有穿上克里特的传统服饰,金红色的长裙明艳动人,以日光为刺绣,火焰为染料,如同日轮一样耀眼,她的明亮金色眼眸更加像是有火光闪烁,昭示着她贵为赫利俄斯之女的身分。偏偏她的一头笔直长发却是雪白如浪花,和眩目的黄金光照冠相互辉映,琥珀和黄钻衬得她的肌肤更为白嫩,珍珠细链优雅晃动。

      国王翻身下马,上前牵起了她的手,亲自把她扶了上马,和她共乘一骑返回克诺索斯王宫。

      她未来的新家。

      青年的手臂从后握住了缰绳,虚虚地搂住了她,姿势过于亲密贴近。他银白色的长发不知不觉和她的雪白长发纠缠在一起,宽阔结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几乎可以听得见他的心跳,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子,怀中的少女虽然看似高贵端庄,事实上却是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动,活像一尊雕像似的。

      米诺斯微微低下头,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颈侧。

      「女神也会紧张的吗?」

      「没有。」

      帕西菲的回答简单而冷静,无奈她的身体却给出了最为诚实的答案,他可以瞥见她的胸口不自觉地急促起伏,浑圆曲线尽是诱人的完美弧度,害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颇为恶劣地牢牢禁锢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自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只觉得她的眼中确实是有火焰,足以燃起他内心由阿芙洛狄忒所赐予的爱火。

      然后他轻笑出声,戴有黄金纹章戒指的手轻柔覆上她的手背。

      「那么请放轻松吧,我的王后。」

      政治婚姻也许并不是好开始,但是他不介意自己尝试去爱她。

      ※※※

      巨大的古老石棺沉沉地压在墓室中央已有数百年的时光,辉煌的克里特舰队彩绘壁画自入口处往内延伸,依然守护不幸殒落于西西里的克里特国王,伴他长眠于此。石棺雕刻克里特王室成员的哀悼送葬情景,包括英年早逝的王储和遭受放逐的公主,甚至连已经离开多时的王后也出现其中,算是一圆他生前的种种遗憾。

      米诺斯躺在大理石地板上,彷佛依然可以感到那一种暧/昧的情/欲气息,和曾经离开他的妻子在此畅快淋漓地亲/密一番,是怎样的诡异体验。他脸色阴沉地站起来,飞快整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墓室之中已不见昨晚和他欢/愉一夜的少女的身影,徒留他一人待在自己上辈子的墓室之中,独自适应已经觉醒的混乱记忆和魔星的力量。

      帕西菲在神话时代已经喝下勒忒河水,选择抛弃所有,她已经彻底遗忘他才是,为何昨夜要用这种方式唤醒他的魔星。

      从过去到现在,他从不曾真正地了解过他的妻子。

      他自嘲般叹息,抬手轻轻抚上石棺,清楚知道代达罗斯确实有按照他的吩咐,因此——

      就让它继续在这里陪着曾经的克里特国王好了。

      现在的他只是冥斗士,只是冥界的判官。

      仅此而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双斧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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