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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忠言 ...

  •   玉坤堂中的审问到最后也没有得出任何结论,皇帝回忆那晚,只说记不起时辰了,因皇帝突然记忆唤醒,全场的关注点开始走偏,翟寰当即决定遣散各怀心思的众人——虽说也是她计谋中的一环,但是在皇帝甚没眼力见的叫嚷之后,几乎有了落荒而逃的意味。

      翟寰虽厌恶皇帝又牵扯上英度,但也知道此时迁怒并不明智,平心而论,皇帝这次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在场除了绣珠,最无辜之人,就是他了。翟寰今天罚他脱衣受辱,又白得了一份诏书,尚且有些烫手,其他的也就小事化无了。

      翟寰唯一挂心的是英度的状态,突然被引出久远的过往,估计任谁都会恍惚。关于那段过往,她们两人还从未开诚布公地谈过,之前想的是时机未到,谁知反被第三人提到,难道不是最差的时机吗?

      杼之……原来哀帝的名讳,是叫杼之。

      还有春鸾殿……那久远的名字,翟寰看向英度,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仿佛被刺了一下,低下头去。

      英度也要走,并不与其他人同路,她如今比之前还要害怕被其他人注意到,等其他人都鱼贯出去了,她才起身。

      路过翟寰身边,翟寰快速伸手抓住她。

      “晚点,我来找你。”翟寰极快得低头冲英度耳语,英度不置可否,冲她行了一礼,匆匆离开。

      翟寰心中一痛,看见她孤零零一个人的背影,她来时与绣珠一起,自己是一个人也没带,叫她如何放心得下,偏头嘱咐李宝一声,李宝正在发愣,花了点时间反应,跟了上去。

      翟寰哪里不想跟英度一起走,实在是眼下的情况不允许。她刚才一番怀柔,抱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思,万一一会紫苏她们几个中间有谁决定坦白从宽,她若跟英度在一处,只怕误事。

      英度踏上回去的路,她本想一个人静静,无奈身后那人如影随形,她无法忽略。

      “李宝。”

      “奴才在。”

      英度叹气:“何必跟在后面,到我身边来。”

      “……”

      “左右这里没其他人,或者就是有其他人,我如今是‘居士’,何必惧怕?”英度宛如自言自语,“我想跟人说说话,你哪怕不回答,跟上来陪陪我吧,好不好?”

      话都这么说了,李宝哪有不顺从之理,迟疑着上前一步,不过仍然与英度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日影西斜,李宝低着头,恰好看到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紧贴依偎之状,他忙把目光挪开了。

      他自始至终不曾抬头,垂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路过已经走过一次的中心庭院,英度的脚步放的很慢,仿佛真的在细心赏景一般,小路蜿蜒,脚下台阶上上下下,层出不穷,她也没有一丝厌烦之色。说是叫李宝上前叙话,李宝照做之后,她反而沉默了。

      说些什么呢?刚才皇帝的话犹在耳边,两人又是一早相识的老友,现在的场景,叫人无法不去想春鸾殿的那些旧时光。

      顾左右而言他,总是不难,尤其人处在花园之中,周围花木掩映,很容易就找到话题。

      “想起上回殿下问我封号的事,我寻思不然也寻个花名起了,听着也像是殿下身边的人。”英度好像说笑一样,李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李宝还没想出来,英度脚步略停,原是前方有人挡了去路,倒给了这不知去向何方的对话一点喘息之机。

      不远处,慈云指挥着人在搬一株绿梅,不知为何,不苟言笑的慕凡领卫竟也在一旁帮忙。

      那株委顿的绿梅已经被连根拔起,被小太监扛在肩上,风里传来慈云的话音,目的地是芙蕖宫。慈云一刻也不耽误,谢过了慕凡,便领路走在前面。慕凡在原地逡巡片刻,过了一会也走了。

      等人都走完了,英度才又迈动步子,这才觉得自己疲乏的紧,绿梅附近僻静,她是以没被慈云发现,免去了攀谈的麻烦,可是从小插曲中回过神来,这会儿觉得便是继续刚才说笑的力气也没了。

      封号的话题也就不了了之,只因那本来也不是英度此时萦怀之事。英度看着自己的脚尖,在裙子下面时隐时现,只是本能一样地,保持着走路的姿势——突然就有一种吐露心声的冲动。

      “杼之……先帝..…..我都快忘了,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英度道,把心里所想一五一十倾吐了出来,压根不去考虑对方能如何答复。

      出乎意料的是,李宝竟然很快接了下去:“时移事异,您会这样想,很正常。”
      英度低头一笑。

      “说起来,我最近这段时间确实有想起过先帝,尤其是在西书房的时候……说来好笑,之前宫里出事那三年,倒是从未有过。”

      一阵带着草叶气息的风吹来,拂在李宝身上,激起一阵战栗。

      李宝鬼使神差般,自顾自地说:“您还能记得先帝,他泉下有知,定会感到开心的。”

      英度讶然地看着他,李宝一向寡言少语,竟会主动言及先帝,几乎不像平时的他。

      英度觉得气氛更加不同寻常,还因为李宝抬头直视着她,好像下定了决心。只见他脸色比平时苍白,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内心极为挣扎的样子。

      李宝有一桩心事已在他心中深埋多年,此时也无法解释自己突然产生的这一股冲动。他如今身为太极殿总管太监,深受翟寰器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没人比他更清楚。

      可心事终究是心事,猝不及防被勾起,便一发不可收拾。想象中,哀帝病弱的笑容似乎又出现在他眼前,李宝很想苦笑,提起嘴角,脸上的表情再难看不过。

      英度被吓了一跳,不知李宝为何突然如此,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折磨,此时竟然只来得及对着李宝干瞪眼。

      李宝横下心,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英度身上跟着抖了一下,只道什么事情非常严重。

      李宝沉声道:“奴才犯了欺瞒之罪,如今有一事要向您坦白,不敢奢求您的原谅,只是奴才私心求一个心安。”

      “你说。”英度反而冷静了下来。

      李宝缓缓道:“当年,常在本在殉葬之列,却得以逃生,您一直以为是奴才从中斡旋——其实不是,这一切,都是先帝生前的安排。”

      “先帝生前殚精竭虑,只为妥善安置常在,他知您心意,希望您能在宫外平安度过一生——临终前便是如此交代奴才,奴才有负先帝重托,虽使常在免于殉葬,却因一己私欲……未能护送常在出宫周全,害您白受三年缭乱之苦,更不该隐瞒常在先帝的一片真心,乃至今日才得以陈情,奴才罪该万死!”

      他话如惊雷,炸的周围一片寂静。

      他不敢去看英度此时的表情,良久,只听上方传来一叹:“你这是哪里的话。”

      李宝只当她不信自己,面色沉痛:“奴才如今不敢再欺瞒常在,所说句句属实。”

      英度却弯下腰要去扶他起来,李宝不依,英度只有蹲下身,平视着他:“我并非是说你有话欺瞒,而是你所言不实。我且问你,当年先帝嘱托你之时,是否特意告诉你,不要让我知道这些都是他的安排?”

      李宝听了一怔:“您……怎会知道?”

      英度本来也只是猜测,只因她知道李宝为人……还有哀帝的。然而从李宝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仍忍不住眼中一酸,一滴泪就如滚珠一般滑落下来。

      “我岂会不知……他那个人。”她为了叫李宝放心,故意装作笃定的样子,语气却不失怅惘,转头仍对李宝道:“是以你是因先帝的命令不得已隐瞒,况且当时那个情况……你都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护送我出宫?况且宫外各种盗匪横行,就是我能出去,此时焉有命在,也是未知。——你还不起来吗?”

      英度既冷静又理智的反应出乎李宝意料,然而更叫他愧疚了,他表情变幻,心中思绪万千。

      英度偏了偏头,又换上玩笑的语气:“我的意思是没有表达清楚?我不怪你,而且其中曲折不论,总归是你救了我,我还要感谢你的——我甚至之前都没认真感谢过你,你说出实话,我心里反而负担轻了些。你总也不起来,还是说,非要我说你是个忠义两全的大善人才行吗?”

      “奴才不忠不义……不敢!”

      李宝终于在英度的半拉半拽下站了起来,却瑟缩着,不敢看她,同时咬紧牙关。他此刻对英度坦白,却不敢对自己诚实。他当年没有否认自己救下英度的功劳,难道真的完全都是因为先帝的原因?

      还不是……他对英度亦有情,便是万分之一的私心,也是私心。不忠、不义、不敢——他明明是这样的人,英度却把他想的太好,李宝的眼圈一寸寸地憋红了。

      也不知英度是否有所察觉,她别开眼去,不再如刚才一般步步紧逼。声音轻快,却是浇了一盆冷水上来:“你当年之举可称忠义,若是没有今天这一步该有多好?你如今事主是皇后娘娘,你此时坦白,真成不忠不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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