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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进展 ...

  •   翟寰仍然时常想起那一晚的拥抱,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被这两人刻意回避了似的,她们好像自然达成了某种共识,关于那晚上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但从那一晚起,翟寰时不时地会歇在西书房,英度也不拒绝,看不出是什么想法,太极殿中知情的人不多,汀兰等人的反应也渐渐从惊诧变成了习以为常。她们虽然睡在一起,但最多的亲密也不过那晚拥抱的程度,有时英度醒得早些,发现自己被搂在翟寰怀里,每次提一口气再默默缩回自己那边,欲盖弥彰,好像什么也未发生过。

      翟寰本不愿这样不清不楚下去,她想找个机会好好与英度谈一谈,但总是被其他的事情耽搁,朝堂上的事情尤其繁忙起来,让她找不到机会。

      首先是因曹知谦告老后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虽然翟寰已经尽量弱化此事带来的影响,尽力权衡,但曹知谦为官多年,官拜左相,不论是在大厉还是新任的越国,其影响力都不可小觑,翟寰也不奢望能完全举重若轻,因此为朝中各方势力的制衡,很是花了一分心力。

      而且马上又就要到中秋,鉴于这是翟寰来到越国后第一个重要的节日,而且因为从前陈景之乱的缘故,全国的庆典已经缺席了三年,朝廷上下都认为应该大肆操办一番,以彰显国富年丰,皇后贤德,顺便可以趁机稍稍扭转越朝百姓心中翟寰负面形象。翟寰内心深处并不喜欢这主意,却也不得不承认有理,便准了礼部在以往的基础上去筹备。时间紧张,任务繁琐,为了避免再生事端,翟寰下令中秋礼典的各个环节安排,都要她亲自过目一遍。这是其二的原因。

      还有,就是述龙那事了。翟寰余下一分精神,都用来时刻关注大厉那边的动向,她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等待。好在光王确实为这件事殚精竭虑,谋划以久,事情进展地出奇顺利。自光王回大厉后约过了一个月,就有消息传来,圣皇允了中书省裁撤冗兵的折子,很快,厉京中留守的各个军部,便如火如荼地改革起来,首当其冲便是人事精简,一时间许多闲散士兵纷纷解籍复员。

      光王的计谋不言自明,述龙旧部被分到各自的军部时间尚短,毫无根基,自然成了裁撤的有立人选,将述龙旧部隐匿在裁撤士兵众中,名正言顺,而且因为分散在不同的军部里,反而不易被人察觉异常,可是……万一被发现了呢?翟寰不禁有些怀疑,这种简单的障眼法,真的能躲过圣皇的毒眼吗?

      还好,光王再一次展示了他是一个可靠的同盟,翟寰想到的事情,他也想到了。为了让计划万无一失,他还留有后着。

      而当翟寰打开大厉的密信,只觉得心中发冷,她面上不显,将信纸看过后放在火上烧了,只手指逸出一丝怒极的颤抖,眼睛死死地盯着跃动着的火舌,任由烛焰吞噬密信,直到烧到她的手上。

      她的指尖被燎到,感觉到疼痛才松开。摊开手放到自己的眼前,空空的手掌,她看了片刻缓缓握紧拳头。

      信中简扼地告知,大厉那边,就在圣皇下令改革冗兵后不久,又出了一件大事。震惊朝野的那桩兵部大案,在已经盖棺定论之后,突然又有了转机。御史表示已搜集到表明其中冤错的证据,公开弹劾奉旨查办此案的官员,掀起大厉朝中又一次腥风血雨。

      奉命查办该案的官员,乃四皇子党,御史此作为受何人授意,已十分昭彰,便是两位皇子斗法,殃及池鱼罢了。

      此事一被曝出,虽然现有的证据不足已完全将此案推翻,但足以证了许多受连累之人的清白,其中也包括梁牧荣,然而错已酿成,覆水难收……

      圣皇对此案态度暧昧,反常地轻拿轻放,并未正式将其平反,虽将明确无辜之人释放,对之前已定下的判改,却置之不理,明显是要将两个皇子一碗水端平。不过几天之后,四皇子生母庆贵妃生辰的家宴上,圣皇因一点小事,同时斥责了二位皇子,二位皇子被罚闭门思过,这件事情便算彻底了了。

      光王在信中说,梁牧荣被栽赃一事毋庸置疑,但其狱中自戕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曾经极大地激怒了圣皇,因此碍于面子,圣皇一时之间故意略去对其的处置,但看情况,赦免梁家也是迟早的事。不过他事先问过了如今梁家家主梁牧青的意思,却是心灰意冷,不想再回京的打算,所以光王暗中策划了梁家在流放之地遭兵匪袭击全家遇难的假象,实际将其全家暂时送到缅宁安置。毕竟梁牧荣生前树敌众多,其家人被伺机报复也不会令人生疑。光王安排的人很快就会把这个消息传递回京城,如果计划不出差错,届时圣皇对梁家的感情复杂,更有利于他们接下来的谋划成行。

      几日之后,翟寰又收到光王的一封信:计划十分顺利,梁家蒙冤,又遭受“大难”的消息传回厉京,虽然圣皇碍于情面,仍然自持着,其实明眼人都看出他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梁家一门忠勇,曾为大厉立下汗马功劳,却一朝因无妄之灾落得这个下场,便是圣皇刚愎惯了,也怕此事会引来世人议论,为梁家复名是迟早的事……梁牧荣在京中仅有一个嫁到长春伯府上的妹妹,其夫是庶子出身,官拜五品内阁侍读,近日寻由连升两级,引朝廷众人侧目,都知是圣皇存了些些补偿善待的意思,有意扶持封赏。圣皇本就理亏,因此,当昔日述龙军中有头脸的将领都是一副灰心之气自请辞去时,也没有什么理由不准了,更别说那些曾属述龙的小兵小卒,不足为惜。光王的这一步走的极漂亮,几乎没受到阻力,述龙军成功金蝉脱壳,也再无后路,加之已知是翟寰首肯,定会尽心竭力为光王所用。

      这一封信,翟寰依旧看过便烧去,明灭摇曳的火光照亮下,目光幽深。

      她竟被光王摆了一道,光王在信中倒也不遮掩,也是料定她如今投鼠忌器,不会贸然与他撕破脸的缘故。

      述龙军众位还被蒙在鼓里,不知光王早就与二皇子勾结,还当光王仁义,殊不知整场其实都是他二人所设之局。光王和二皇子早就掌握了梁牧荣被冤的证据,却直到现在才拿出,不就是为了趁机打击四皇子,独占述龙吗?

      他们对梁牧荣,根本是见死不救;或者其实本就是他们,一开始就算计上了梁牧荣,步步为营以致将梁牧荣纳入毂中……

      还有她,也成了他们棋局中的一步……

      翟寰又看向自己的手掌,她好像把自己宝贵的东西拱手让人了,什么都抓不住的无力感席卷了她。述龙军是那样信任她,她却将他们送去了一个未知险恶的战场……

      她嘴角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好久没有打过这样的败仗了。她一个人,溃不成军。她从前以为远离大厉是一件好事,不愿再卷入从前的纷争中去,尽心只经营当下,导致对越国之外的局势一点掌控力也没有,所以她如今是一点依仗也没有了,述龙军被光王掌握,未来会如何只能相信他的良心……

      她的心直坠到谷底,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好像黑暗中的一点微光,被她伸手抓住。

      不对,她是有依仗的!

      光王的用辞依旧十分客气,他的坦诚相告,如果不是因为觉得她不足为惧,而是在亡羊补牢,已期之后和她还有得谈呢?

      翟寰目光直直看着自己的手,漫无目的地在烛芯上拂动着,每次眼看着就要烧到手了,其实在她的摆动间,烛焰根本近不得她身,她想起她小时候无聊,常常这样玩耍,很迷恋这种看起来危险,但其实一直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的感觉。

      她心念一动,便在一堆折子中翻找起来,她记得之中有一本是关于越国殷氏的……

      三个字压在她心上,她好久没有这样迫切想结开那个谜团:黑火油。

      这段时间,翟寰凡有闲暇,都往西书房跑,找英度坐一会,两人说一会无关紧要的话,于她已是十分熨帖,期间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日子反而给人一种飞掠之感。

      英度因常常见到翟寰,并未格外感到她的繁忙,翟寰虽然要事缠身,但多了某种信念,反而不如之前那般烦恼了,精神日日绷紧着,看起来却更神采奕奕,不过唯一清减了些。

      英度似有所察——说来脸红,还是发觉近来翟寰留宿得少了。几次晚上来看她,都是坐了一会,见汀兰到时间过来问了,就站起来,道:“你先安歇吧。”,便匆匆离去。

      英度对此自然是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她不高兴。但是后来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多次,翟寰待她又一如往常,便渐渐不再想东想西。

      她有时也恨自己不争气,私下里不知道反省了多少次,还是难免常常陷入从前宫妃的思维中去,那人来了就高兴,不来就失落,眼巴巴地盼着。——万万不该的。她反复告诫自己,无论何时,把全部心思系在另一个人身上,时间长了,都是自寻死路。

      她沉湎酿酒,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自己多想。可是最近随着酒越做越多,手上越来越熟练,思绪也得了一时放松,有天突然一个念头跳出来:我和皇后娘娘现在这样,究竟算什么呢?

      她忙摇头,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又是老生常谈了,可这件事一直放在心上,怎么也拂拭不去,她也苦恼,不知道自己这样逃避本心是对是错。

      “皇后娘娘慢走……”她话没说完,翟寰已经走出西书房外的一重院落去,袍角匆匆的,这一晚有雨,她看见院门口有一个人撑着把油伞驻足在那里,汀兰送翟寰出门,与她交接,她们说了几句话就告别了。

      英度知道那人是谁,她见过两次,紫苏姑娘。因为一些原因,她没法不在意她。

      汀兰独自撑着伞折回,本来站在英度身旁的芍药去迎她,亲亲热热的:“紫苏姐姐终于肯出来了!她跟姐姐说了什么?我好想她呀!”

      英度手里拿着绣绷,飞针灵巧,仿佛毫不关心。

      汀兰看了她一眼,还是顾忌,只对芍药道:“随口问了两句就回来了。”

      “问了些什么?”芍药追问。

      “看她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关心了两句。”

      芍药唉声叹气:“天天窝在书房里侍候,也不来看我们这些姐妹,肯定是还在生闷气,心情自然不会好了。”

      汀兰看她的样子好笑,伸手揪了下她的腮肉:“若是她也有你这样没心没肺倒好了,是该让你去开导开导她。”

      芍药撇嘴:“咱们几个如今也就菡萏时而还能和她说上几句话,菡萏的嘴皮子不比我厉害?她都说不透的,我哪有那个能耐?我看,其实也无谓什么说透不说透的,紫苏姐姐本来就没做错,无端被罚,我也觉得……”

      “好啦!”汀兰声音提高一点,打断了芍药的话,“我看你的嘴皮子比之菡萏也不遑多让。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姑娘到时间安歇了。”

      芍药乖觉吞声,偷看了英度一眼,退了下去。

      “姑娘,”汀兰等芍药走了,才柔声对一直沉迷在刺绣里的英度道:“时间不早了,熬着灯绣东西小心伤眼睛,不然咱们今天就先歇了吧?”

      “好。”英度应了,针停了,人却没有动。

      “姑娘?”汀兰又问了一遍,英度才如梦初醒一般,抬眼看她:“汀兰。”

      汀兰突然发觉自己还是这两月来第一次正面打量这位神秘的英度姑娘,一方面是因为她向来谨慎,恪守礼节;另一方面……她虽然不像旁人,对这位姑娘没有敌意,却也只是习惯了与人为善的缘故,一开始私底下有时也觉得芍药抱怨的有道理——这位姑娘性格柔顺,从未见过她大声说话,仿佛连情绪起伏也不曾有,也不知是本性平和还是只是怯懦的缘故。她们习惯了翟寰的豁达直率,突然对上这种波澜不惊的心性,难免心里打鼓。

      之前芍药几次放肆,她也未真的要拦,倒也想试试这位姑娘,可那点心思终究是无疾而终。日复一日,汀兰将翟寰与英度的相处看在眼里,亦是暗暗心惊,如果这位英度姑娘只是对她们不卑不亢,倒也罢了,可是对殿下也是如此,她也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时间一长,汀兰便知英度的宽和不是作假,也沉下心来服侍,但是种种原因,也不好表现出特别的亲近。

      英度叫了她一声,明显是有话想对她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过来,汀兰一怔。

      倒不是惊讶英度美貌之类的原因,虽然她一双眼睛确实漂亮……宫中少见那样清澈的目光,倒是真的。汀兰只是突然发现她们之前的猜测不对,那样一双眼睛,绝不会属于一个个性怯懦的女子,是不是她看错了?倒有几分……殿下的样子。

      “姑娘有什么事?”汀兰很快恢复,微低下头,十分恭敬地聆听英度的吩咐。

      “你可知道紫苏姑娘平时爱喝什么口味的酒吗?”英度开口,有点不好意思地打听,见她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忙解释道:“我实在是……想补偿她,但我身无长物,只想到或许可以送她几坛酒,让她开心些。”

      她目光黯然:“我何谈什么补偿她……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罢了。汀兰你若能帮我,我当然十分感激,如若不方便就算了……”

      汀兰心中一软,话中也带了些歉意:“实在对不住姑娘,倒不是我不帮这个忙,主要是我之前从未见紫苏姐姐喝过甚么酒,我们宫里当差的,本来平时也不沾那些……是以没办法给姑娘出主意……姑娘何不下次亲自问问紫苏姐姐?”

      话出口又后悔了,如今紫苏只在御书房伺候,基本不出正殿,更别说到西书房来了……怕也有有心避过的原因。紫苏的心气甚高,想也不会接受姑娘的道歉,只是姑娘其实又有甚么错呢,说到底都是殿下的决定了。

      她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为难写在脸上,英度看见了,也是抱歉,匆匆把此话揭过,汀兰解意,伺候她洗漱歇下不提。

      又过了几天,一个傍晚,翟寰来了。

      她步履轻快,显然心情甚好,英度又在窗边刺绣,翟寰过来便把她手拉着,英度什么都做不了了,只有望着她笑。

      直到用饭时,翟寰才把手放开。英度见她高兴,心情也愉悦起来,其实已经用过晚膳,又陪她吃了一点。

      用完饭,膳桌撤下去,翟寰凑到英度身边,又拉起她的手来,好像是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摸过她纤细的指节,又拂过她短短的指甲,爱不释手的样子。

      英度又脸红了,略有挣扎想把手抽回来,自然没成行,便随她去。笑着问:“皇后娘娘今天怎么这样高兴?”

      翟寰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地:“自然是有让人高兴的事情。”

      她才批完折子过来,想必是朝堂上的事情了,英度不深究,反握住她的手:“希望天天如此。”

      翟寰眼睛粘在她身上,抿嘴笑:“借你吉言了。”

      转头吩咐汀兰:“我今晚宿在这儿,你着人准备去吧。”

      汀兰应是而去。

      翟寰吩咐完便回过头来,手上稍松,英度已把手抽了回去,故作自然地低头倒茶。

      翟寰端起面前的茶杯浅啜了一口,随口问:“怎么近来没见你酿酒,改成刺绣了?”

      “皇后娘娘最近不也不喝酒了。”英度笑着回道。

      “是这个原因吗?”翟寰也笑,“最近琐事缠身,喝酒误事,怕一时半会不能畅饮了。”

      她说着,把英度放在一旁的绣绷拿起来看:“是在绣什么呢?”

      她还没看清楚,英度便飞速夺回,倒扣着放在自己面前。

      再早一些,她在她面前可不敢这样放肆的,终究是不同了。

      翟寰当然不生气,反而更喜欢两人这样无避忌的相处,调笑道:“不是给我绣的吗?”

      听她那个理所当然的语气,英度自然想到了之前绣给她的荷包……眼神一黯,好在翟寰没有察觉,只以为她害羞,也没有继续追问。

      “酒最近做的太多了,暂时想要歇一歇。”英度道,倒也不算撒谎。

      翟寰一副吃惊的样子,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不知道会从你嘴里说出这话来,倒是新奇。我巴不得你不做了,何必那么操劳?前段时间的酒已经够喝好一阵子的了。”

      英度还想说什么,却止住了。

      翟寰近来心力所耗甚巨,不一会就困了。汀兰带人来伺候二人洗漱,一切停当后,翟寰和英度上了榻,宫女们吹熄了灯,都退了下去。房中一时寂静,英度有话想说,深吸一口气,最后却只是又缓缓吐了出去。

      “做什么叹气?”翟寰的声音懒懒的。

      “我不是故意叹气……扰着皇后娘娘了吗?”

      “不会,我虽然困,但还不至于那么早睡着。”

      英度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犹豫要怎么开口。

      翟寰转过身对着她,一手支着身子躺着,英度仍旧是仰面躺着的姿势。

      “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现在不说,一会我可睡着了。”翟寰像模像样地打个哈欠。

      “……”

      “上次我问你有什么烦心的事不说,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她低低地笑,头垂得更低,口中呼出的热气吹动英度耳边的绒发,英度觉得痒痒的,十分难耐。

      “汀兰跟我说,你想把我的酒拿去送人?有这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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