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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英度 ...

  •   我本姓包,名英镀,是“其英如镀”的意思。我是京城外一户秀才家的女儿,后来我爹去世,乱世之中难以过活,我因缘巧合下入宫做了宫女。

      我最先当差的地方,就是春鸾殿。这个名字很有些春情,合了它的名字,这里本就是先帝的祖父一辈传下的,供皇帝王公玩耍的狎淫之所,远离众宫室,地处后宫的最西边,再往西是一片空旷无人居的草场。

      我有时快忘了先帝是一个怎样的男子,因为我见他的机会着实不多。印象里他是文质彬彬的,带些病弱。老一辈留下来的淫宫,他有心改造,却一拖再拖,我入宫时,春鸾殿仍没有改名,空置许久,最后在众多考量下,指给了一位姓柳的贵人居住。

      柳贵人是我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主子,我在她宫里做了四年的宫人,与她却无甚主仆情分,总共只匆匆见过她几面。那是有一次,我在院子里莳弄一丛兰草,先帝路过起了兴致,问了我的名字,后来,柳贵人知道了,也要了我的名字。

      我说明了是哪个英那个镀后,柳贵人没说什么,我看她的样子,好像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新奇。一天后,我被赐名英度,因为“金”克“木”的缘故。她对我说得很和气:“这个‘度’是‘度日如年’的度,不是‘春风一度’的度,你可知道了?”

      这警告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我只求平顺过日子,恨不得立时变做殿中的一块石头,石头上的一块苔藓。我真真惴惴了好久,但事实看来,她并未对我真正留心过,我在春鸾殿的日子,也不曾真的“度日如年”。

      柳贵人病故得早,在我进宫后的第五年,那之后,我接替她晋为答应,成了春鸾殿的主人,宫里都传言,是我背主上位,暗中谋划,春鸾殿也在宫中渐近于隐形。不知怎的,我近来老梦到她,梦到她坐在宫中那面镂花镜前修指甲,皇上不来光顾,众妃的聚会也抗拒她的加入,她总显得很苦闷。

      柳贵人说话轻言细语的,这次她让我奉茶。梦里我好像太久没做这种事了,手上有些生疏,倾斜茶壶的时候,不小心就洇湿了她的绢子。她也被水渍吸引了注意,停下手里的小银剪,静静地看着我。

      ——然后我就醒了。从书桌前支起身子,午后阳光很亮,四周有鸟叫声,万嬷嬷走之前帮我把窗子撑起来,出去了。

      入春以来,气温上升地很快,墨磨起来也没有冬天时那样涩。我打盹起来,砚台里新墨未干,我赶紧蘸笔写几个字,就差这几个字,这一册我就都写好了。

      我用笔镇压着的就是去年李宝来我宫里给我带的两本书,书名叫“环钗春游记”,是近期坊间最受欢迎的言情小说。宫里月供断了那三年,我、雁笙、万嬷嬷总得想法子弄钱,我们做些手上的活计,绣帕子,打络子,托李宝带出宫去卖掉。除此之外,我还有点不一样的本事,因我是识字的,从前又在我爹这个穷秀才身边练出了抄书的才能,正巧宫外流行起小说的手抄本,我一天能写上两本,质量若不错,一本可卖二钱银子。

      这本《环钗春游记》,是近来畅销的第一名,一直出到了第四部,犹未完结,凡有饮水处,皆有信女环钗与董生的故事流传。我抄书时也略略翻了内容,并不觉得有何妙处,总归,太艳了些。

      在皇后娘娘驾到的前一月,宫里的月供总算续上了,也不知其中是否有李宝的暗中帮助,一次补够了半年的量。我们宫里人本就少,比起之前手头宽裕了许多,我本不用再抄写这些东西了,但我有自己的考量,若是我将来能出宫,现在手里多攒些银钱也是好的,是以我又断断续续地把上次李宝给我的春游记三四部抄了十几本之多,我打算待一会都交给万嬷嬷,托门路散出去。不过这是最后一次,我从今往后是不能再写了,毕竟,皇后娘娘已入主中宫,如今正是整肃查严的时候,这书我看来无伤大雅,在宫里却称得上一个“淫”字。

      “姑娘这些都是从哪里得来的?”万嬷嬷唬得一吓,赶紧把手里的包袱皮拢紧了,举头四顾,好像生怕旁人看见。

      那包袱里正是我打包好的《环钗春游记》手抄本,这事我之前也托万嬷嬷做过,她这副样子我却从未见过,我是以奇道:“我新抄的本子啊,劳烦嬷嬷再帮我带出去卖掉。”

      万嬷嬷的神情却是反常的惊惧,她一时间又说不清楚,只低低地重复:“这书,这书······”

      我也被她带的紧张了,赶紧问:“这书怎么了?《环钗春游记》,不是外面正流行的吗?”都出到了第三第四部,难不成短短的时日,行情已经不好了吗?

      万嬷嬷一听“环钗春游记”的名字,脸色已变,喉咙里发出短暂的一声,好像要惊厥过去,声音压地低又急:“这是禁/书!姑娘难道不知道······这是近来宫里严查的禁/书!被人看到报上去,是要掉脑袋的!”

      我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冷汗一下就下来了。我嗓子干涩,只说:“怎么会······!”

      这不过是一本市井的读物,一二部我也是抄过的,我当然晓得里面是风光旖旎儿女情长,但我尤其喜欢它销路畅通,来钱又快又丰,怎么就成了禁/书?这十几本是我一天四个时辰的劳动,为了不费火烛,我每天就着天光捉书脊里藏着的字蝇,怎么就成了禁/书!

      嬷嬷镇定下来,依然用她的一双大手把包袱的封口攥得紧紧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人怕急了,她竟然面色惨白地笑了一笑:“皇后娘娘旬日前发布的禁令,此书全部销毁,私藏者死。此时若是把这些拿到黑市上卖,倒的确金贵地很。凭姑娘的笔墨,这一本,大概能卖上五两银子吧?”

      我犹不死心,万嬷嬷并不识字来的呀:“您怎知确是这本?会不会是名字相似,您听错了?皇后娘娘又与这书何干?”

      万嬷嬷摇了摇头道:“姑娘,你幽居已久,诸事不知,老奴虽不识字,但认得这封面上画的一‘钗’一‘环’,作者‘一斛生’的‘一’和‘生’,我也认得。”她叹息了一声,“而且前几日宫室抄捡,烧了多少这书,这墨水味都难忘!”

      如此板上钉钉,再无可辩。我身上发冷,听得万嬷嬷继续说:“你若问皇后娘娘禁此书的原由······呵,你可知咱们那皇后娘娘的闺名?”

      我摇头,万嬷嬷眼中似有深意,道:“大厉国姓为翟,皇后单名一个环字。”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翟环,钗环,环钗。想起书里女主角的浪荡样,原来是映射抹黑来的。

      万嬷嬷继续道:“据说一斛生原先是肯战的志士,曾经流落大厉,凭他在大厉的见闻写下此篇,所载的可信度就很高了。我们的皇后娘娘,怕也是被人知道自己是如何货色吧。”她冷笑一声,之前的害怕瑟缩之意已抖落干净:“若不是我不识字,真想一览当今皇后娘娘的风采呢!”

      我听着心里有些别扭,万嬷嬷的态度也让我琢磨不透。我从刚刚的惊慌紧张中喘一口气,说:“既如此,这书这样烧手,如何处置?”也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问我自己,万嬷嬷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嘴角两边耷拉着两条智慧地的纹路,看着很有主意的样子,我不禁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嬷嬷,或许是您已有决断了?”或许······要告发我吗?”

      我心中涌上一阵悲凉。当今的内务府重组,仍有不少从前的老人,从前那班子最爱做的就是鼓励内廷里互相告发,每次可赏十两银子,导致先帝在位的最后十日,后宫里相互猜忌,人人自危。我和万嬷嬷是从那个时期相依为命来的,我从前对人心很有自信,近来却慢慢困惑了。

      万嬷嬷一下就明白了我话里隐藏的意思,她好像比刚才看见那包袱书还受到更大的触动,蒲扇一样的大手扫过来,狠狠打了一下我的手臂:“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我岂是那种人!不就是十几个本子的事,有什么不好脱手的!抄宫还没抄到我们这里来,你急个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别怪我掌你的嘴!”

      我挨了万嬷嬷的打一下,疼的紧,但那疼痛好像把我身体里的热血又鼓动起来,流到四肢百骸,我又活过来了。我眼里也湿湿的,有温热的液体氲在里面。

      万嬷嬷还骂,眼睛里也有什么东西也在反着光:“你这个小白眼狼!多难咱们都过来了,你竟还这么想!我还贪那十两银子?咱们不是说了,你要带着我这个老婆子今后一起出宫过活吗?你这话实在诛心!”

      我又羞又愧,无话可对,眼泪像放了闸,我用发抖的手指一把把地抹去眼泪。

      “嬷嬷,对不住,英度不该。”

      “和嬷嬷出宫过日子,英度一直想着的,我从前明明不怕死,如今却慌了,因为和嬷嬷出宫过日子,我一直想着的。”

      我一句话来回说,泪眼中看见万嬷嬷也流下泪来,她看了我一会,最后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这丫头容易想多,我也晓得,知你不是故意的。这些东西虽是祸根,好在还在我们手上,如今正是风口,可不敢往宫外送了,便是烧了淹了埋了,不信没有办法,过了便过了。”

      “不过你需答应我三件事情,”万嬷嬷道,“第一,今后不许再说那混账话了,否则我立刻离了殿里,便是去辛者库,也不再见你;第二,我知你不好交际,成日价闷在宫里,今后也得在周围多走动走动了,新皇后不仁,我们讨日子必要知道些上面的消息,如你这次苦果,实是因消息闭塞所致,你可同意?”

      我连连点头:“知道了,嬷嬷,我绝不再犯。最后一件呢?”

      万嬷嬷对我的认错态度表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迟疑了一下,说:“最后一件,是这件事不要让雁笙知道,只你我二人处理即可。她现在——不比以往了,就算你把她当作姐妹,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也得留心。”

      我想到了雁笙,有些黯然,答:“是,嬷嬷。”

      ***

      雁笙如今吃住还在春鸾殿,但已去了别处当差,大概到这月底就会改了编制。新皇初即位,后宫尚未采纳新人,空虚得紧,皇后坐镇下,还有一个悯贵妃(也就是原来的安王妃),舒、佳二嫔,寥寥几个叫不出封号的贵人,再下一级的嫔妃就全没有了。雁笙没能去到哪位娘娘的宫里,不过进了绣房,也不失为一份好差。马上入春,各宫娘娘都要制新衣,雁笙忙得左脚打右脚踵,她却像一只小鸟一样快乐——也是,小鸟原就不怎么用脚踵的。

      这天我们一起用晚饭,菜色比起之前称得上奢侈。万嬷嬷和我刚才那一段风波之后,两人之间仍有些尴尬,她坚持一定要和大莱在灶台边上吃,雁笙怎么劝也不肯挪地方。

      “嬷嬷这是怎么了?”雁笙问我,摸不着头脑。

      我都结巴了:“嬷,嬷嬷想在那儿吃,你就由着她吧。”

      她狐疑地看着我,我别过脸去,怕她看见我还没有消肿的眼睛:“快来用饭吧,要凉了。”

      饭菜两荤两素,热腾腾的,万嬷嬷还加了不少辣椒,我辣的整张脸都红了,我的红眼框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我看见雁笙的手指缝里有些深色的痕迹,不由得问:“你手是怎么了?”

      雁笙的手白生修长又柔嫩,绣起东西来可夺天工,至少我是这么以为的。水葱一样的指甲盖里那黑东西尤其明显。

      她看一眼,依旧夹菜,仿佛没什么所谓:“哦。染料。”

      是绣房为皇后娘娘做的衣裳,皇后娘娘的常服竟要玄色的,但玄色素来只有皇上能穿,折中之下最终选了锭紫。但女子的衣料,这种颜色也少见,是以绣房这几天都在试着把轻贵的绸缎染成那种玄妙的颜色,已废了好几缸了。

      雁笙说起绣房里的事,露出难得了热切的神色。她初到绣房,虽然绣工出色,但一时决不让沾手贵人的衣物,这次虽只是给衣物染色,好歹沾了些边,她就很高兴了,我也为她高兴。听她说些内廷里的事情,我几次太入迷,都忘了刨饭。

      我谨记之前万嬷嬷对我的教诲,着重问皇上和后妃的动向,但如今说起后宫里的事,最稀奇的还是我们的新皇后,我对她充满了好奇,雁笙也爱讲她的事。

      原来大厉女子也可以从武从政,皇后娘娘还是大厉五公主的时候,就从小习得一身好武艺,十三岁时就如一个伙头兵般投身行伍,若不是她的皇家出身,说不定能造就大厉的第一个女将军。皇后娘娘受大厉皇帝宠爱,在大厉朝中也声威甚显,一心忙于政务,以至于一直也没有出嫁,如今已有二十五岁了。

      我边听边耐心用后牙磨着一块糯米团子,心里撇嘴,如此凤姿,何以配了安王!看来这皇帝爹的宠爱也不像说的那样好听。但这话我和雁笙都不能说出来,怎么都不能说自家皇帝的不是的。

      雁笙和我想的好像又不大一样,她聊起皇帝的口气,好似帝后是如何的吉祥姻缘。比如,皇帝极宠皇后,皇后要穿玄衣,虽因不合规矩未得实现,但皇帝自己也下令,自己往后也不穿那个颜色的衣服了。再比如,皇后贤良淑德,自大婚以后,念在皇上与结发妻子感情甚笃,自请皇上雨露均沾,不仅体谅皇上日日宿在贵妃处,还要为皇上扩充后宫,广纳良家女子,新一次的选秀,马不停蹄地安排在了三月之后。

      我欲言又止,闭嘴把最后一块芥蓝嚼了,直到雁笙意犹未尽地讲完,放下筷子,我都没说一句话。

      雁笙好像有点感慨,对我说:“唉,我说了你别介意,从前在春鸾殿时,真像在大雪地里过日子,千山鸟飞绝的,大叫三声都没人应答。我现在虽然只是进了绣房,未来要走的路还长,好歹感觉真在宫里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要走了,她把这些真心话说与我听,她两颊红红的,像吃了酒,我猜也是因为辣椒的缘故,她站起来,道:“福公公把她娘贺寿的喜服交给我做了,我得去赶工,眼下收拾的事儿麻烦你了,英度。”

      我欸一声,答应了。她雀跃地往她的房间小步跑去,我把我们吃剩的两个空瓷碗摞到一起。

      ***

      夜深了,万嬷嬷和雁笙房里的灯都歇了,我一个人到院子里来吃酒,院子里只有大莱,连它也睡着了,我一下一下地抚过它漂亮的皮毛,用最温柔的方式把它弄醒了。

      狗刚醒时的神态和人很类似,大莱撑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别过脑袋要继续睡,我揪着它的狗耳朵不许。我已喝过三盅,酒意上头,咯咯笑道:“大晚上的,你得陪我,不然我多害怕多寂寞呀。”

      如果大莱表情够丰富,我想它肯定会翻个白眼。但它是非常善良的,睡眼惺忪地摇晃着身体站起来,用毛绒绒的脑袋蹭着我的手背,好像在撒娇。我心里有点满足了,所以它当蹭完又趴在我脚边睡下,我没有再做那个坏人。

      春鸾殿是宫里的梆子声都传不到的地界,天上挂着一轮残月,院子里支着四盏小角灯,这样的春天的夜里的确显得凄清,我絮絮叨叨地,好像对着大莱讲话:“······总算明白,什么叫大叫三声也没人应的大雪地了。为什么我从前没感觉出来呢?”

      我慢慢搔着大莱的耳后皮肤,它在睡梦里发出舒服的哼哼声,我继续说:“可是明明冬天已经过去了啊。你有没有路过御花园过?那里的桃花还开得很大。我上次去看时,还没有开呢。”

      我低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饮尽了。

      “咳。”

      再轻的声音也会在这寂静的夜里留下痕迹,我意识到那是此刻除我之外的另一个人声,来自我的身后,我没有立刻回头,僵硬着身体,手里平端着空空的酒盏,仿佛在看晶莹的杯壁上映照的月亮的影子。

      换了是雁笙或者万嬷嬷,肯定要当场惊叫出来,宫中戒严,但在春鸾殿这种地方,仍有理由害怕是哪家的悍匪,凶恶的流寇,特别是在如今的年岁。

      “喂。”那人却叫我。总没有胆子这样大的夜行客。

      但听到他的声音,我的身体却放松下来,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转身,直到我的的眼睛整个装下来人。

      “又是你?”我有点惊讶,或许还有一点藏不住的“喜”的成分。我的记忆印证了,两个月前,也是一个类似的夜里,我见过他的。

      他穿着一身飒爽黑衣坐在宫墙上,大马金刀地屈起一条腿,踩着琉璃剥落的摇摇欲坠的瓦片,像一个大侠。他的模样很年轻,眉目疏落,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又像是蓬莱仙山来的一个小童子。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却好像已经和他很熟悉了似的。“你又做什么来了?”

      他向我展现手上的一只酒葫芦,微微一笑:“我——沽酒。”

      他倒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我却担心起了另一件事情,小声说:“你先下来吧,被人看见了怎么办。”我说着走近宫墙。

      他动作慢吞吞,我已经到了一伸手就能挨着他的距离,他也没动窝,一看脸,还在笑。

      我见他不动作,尝试着伸手,没料到真的抓到了他的袍角——我以为他这种身怀武功的神秘人士,不会让人近身的——我什么都没想,向下一拉。

      ——竟然真被我拽下来了。他就像一道影子一样轻飘,落在我面前。我的五感无比清晰,闻到他身上一股好闻的味道,仿佛梅花在雪地里埋了许久,又被泼了美酒。我们离得很近,他的身量在男人中不算高大,但仍比我高上不少,我此刻正对着他的胸口,久违地感到了一股压力。

      我就像捞起月亮的渔夫,自己都不敢相信现状,是他先一步挪开了。

      我讷讷,责怪自己起来:“你怎么……我不晓得自己手劲儿这般大,对不住······”

      却看他仓皇地屈起身子,酒葫芦在地上一滚,他双手并用,要藏住什么似的,半响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提裤子,我脸红了。耳边听见他一声清晰的咒骂,把原先那点旖旎涤荡得半点不存。

      他道:“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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