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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血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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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腔中满是血腥味,闻久了竟有一丝发甜,眼前一片血红,浓稠的血仍旧蜿蜒不绝地流出来,在我的脚下形成一摊血泊。
我愣愣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要走开去,不然站得久了,靴子湿了,鞋袜也湿了,脚会遭殃。
但又有一个声音说,这时还担心脚做什么?
我身上早就都是血了。血第一时间溅到我脸上,我下意识伸手去揩,抹了一手的粘稠温热滑腻,感觉太不清洁,我干呕了两声。
还有一个声音说,这些都是次要,你应该拔腿就跑,不要耽搁!
我同意这个说法,可是在执行中遇到了大问题。不知道别人遇到大变故时会如何应对,可我此时脚软的像是面条一样,所有力气好像都被抽没了,一步也迈不出,还能保持站着已经是勉强。
于是苦笑,想得再多,此时只有任人宰割的份。默默看向罪魁祸首——盈月亦是全身浴血,手起刀落,载她来的那匹马横亘在我们之中,已经身首分离,一命呜呼。
那张酷似星子的秀美脸庞,如今直如修罗恶鬼一般。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我们骑马到了春鸾殿附近,当时还一切正常。我下了马,她主动取过缰绳——我日常被骑卫这样伺候惯了的,也不疑有他,往前走了两步,只听身后一声高亢的马嘶,回头去——
只见盈月手里握着一个什么东西往我的那匹白马上一刺,引得马儿吃痛,她再一拍,马儿朝我们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我这才看清了她手里是什么,一把刀。剩下那匹没那么好运,被她就地宰杀。
我目睹一切,鲜血喷出到我们两人身上,如淋了一场血腥红雨。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了,连叫声也未发出。
她淡淡看我一眼,还与之前一般温和:“跟我来。”
我几乎怀疑眼前的景象只是我的幻觉,或者她有什么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我很识时务,知道此时已然断了回去的路,听她的话语,并非像是丧失了理智的穷凶极恶之人,倒不是不愿意跟她走……可是动不了。
她赶时间,过来钳着我,将我拔离了血泊,往宫殿深处走去。我全身无力,姿态柔顺,与此同时悄悄深呼气,一点一点积攒着气力。
我不知她有何来头,想了想,张口问:“星子她……”
听到妹妹的名字,她果然有反应,却只是看我一眼,凉凉道:“你倒关心她。若她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跟她说话,实在难懂。我气馁,索性收声。因想着,星子大概只是一个幌子,亲姐妹之间,她总不能将星子如何吧?
这样想着,路过旧日花园里的一处,我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有节奏的敲击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有人在求救!
是密道!
难道是星子?
我的猜想让我身上出了一层冷汗,然后很快就被验证了。一个嘶哑的声音蓦然惊响:“英度!英度!”
“盈月,你不能动她!”
谁听都是星子的声音。原来她果真在密道中,还能看到地面上的景象!我大感惊诧,去看盈月,可盈月就似没听到一般。半强制地将我带离了附近。
星子的呼喊好像我的某种幻觉,渐渐我也不清楚了。我攒够了力气,已经能自己走,跟在盈月身后,多少次真的很想转身夺路而逃——是因为知道那样大概率是白费功夫,才忍住了。
并非是我的错觉,她见我乖巧,终于开口。
“放心,我不会动你。”她道,可并没有让我的心里松懈半分。
我仍抱一丝希望,忍着害怕问:“星子她……是困在密道里?”
她似乎是点了点头:“我暂时只能想到把她关在那儿。她背叛武侯大人,罪无可恕,等这些事情完了,我再带她向大人请罪去。”
原来星子是被她关在密道之中的!什么只有星子知道的密道机关,只是为了将我引来。
我心中胆寒,强自镇定:“武侯会如何处置她?”
她脚下一顿,刻意回避那个答案,道:“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到了。”
她把我带到春鸾殿的正殿,不知是何企图,转过身来望着我,我也望着她,已然明了她心中冷硬,更不抱什么期待,只是逆来顺受而已。
她从怀里取出刚才的刀来,细细擦拭干净,之后,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我淡淡地看着她做这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持刀一步步走向我。
我毫无反抗之力,任她拉扯住我的一只手,手心一痛,已被尖刀划开,又是血涌不止,不过这次出自我身上,顺着手掌,被她用盒子接住。
那盒子上有一颗红豆一般颜色,丹鹤顶一般大的宝石,似乎是个颇为精巧的开关,被我的血一浸,过了一会,起了变化。宝石逐渐缩小,像是萎缩了一样,上面的红色褪去,渐渐化为灰白,十分奇异。原机关逐渐承托不住缩小的宝石,终至掉落,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我留神去看,碎片中好像有个东西,像是一条已然死去的虫子。
宝石失落,相连的机关也被打开,盒子发出一声机括松动的声音,里面不管是什么稀奇宝贝,终于重见天日。
盒子虽没有自动打开,不过听了那解锁的声音,想是成了。盈月终于放开我的手,她喜怒不形于色,这时也不见狂喜,但是完成任务的轻松是显而易见的。
我就近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不知那盒子里是何内容,能庆幸的只是我还活着。将手帕攥在手里止血,我退后两步,燃起一丝希望:“我能走了吗?”
我已觉出这盈月有几分痴样,她刚才亲口说不会动我,或许是真的可以相信?
我一时忘了,她在我面前直称殷武侯名讳,岂是存了要放了我的心思,但生死存亡之际,我选择性忽略了这点。
她没回答我,目光扫到那地上的虫尸残骸,突然道:“这是相思蛊。”
她这番语气,我已知自己求生的希望彻底破灭了,握着受伤的那只手不语。
“传说相思蛊虫受人血滋养,取二人血滴其上,若有情化蝶,无情则化灰。我今日终于得见。你说,这传说是真的吗?”
我并不回应,冷冷望着她,心里大概有了猜想。
她也看着我,自顾自点点头,嫣然一笑:“哀帝这个情种,想想还有几分可怜。”
时至今日,拿哀帝来刺我,我并不伤分毫,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反问:“黑火油之秘,这便解了?原来这样简单的事,何苦从前费那些功夫来。”
她的话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反而被我点破内情,脸色沉下来。
我推敲着她的心思,慢慢道:“自然,凰君什么都会告诉我。如今和殷武侯所争利处,不过哀帝临终前所留黑火油的线索,想一想便能猜到。”
我这样说,倒并不是可以显摆我有多聪慧,不过想到,黑火油的秘密到了殷武侯那里,也不过是大大增加了他在皇后娘娘面前谈判的筹码,对他已经是天大的好处,可是如果加上我呢?
我落入他们手中,能要来的好处实在有限,只会得罪皇后娘娘,何必得不偿失呢?
“殷武侯可告诉过你,要如何处置我?”
听我这么问,她表情有些不自然,一时间也答不上来。我突然有了一种想法,难道说,她此番行事,是背着殷武侯自作主张?
我想起皇后娘娘曾说起过的殷武侯其人如何老谋深算,不见得连这种简单的利弊权衡都搞不清楚吧?黑火油这样珍贵的矿藏,殷武侯之上,有皇后娘娘和圣皇两座大山压着,他不过墙头草而已,得到其中一边的庇护,已是他能讨到的最大的好,何苦要冒风险与另一方彻底撕破脸呢?
我的猜想很快就有了答案。确实,要打开那个盒子取我的血有百般方法,把我引来这里,实在是多此一举。一定有另外的原因。
一个人从容踏进屋内,我与盈月一同看向门口的方向,我道我死到临头,好歹死了个明白。
那人进入房间,带来一阵佛堂的香烛气味,在一片血腥味中,显得格外突兀。嗅觉的记忆忽然被唤醒,我想起就在不久前与盈月策马时,经风也曾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类似的气味。
记忆将这气味还指向一个人,我几乎不用看来人的脸——紫苏。
“我说不会动你,就是不会动你。我也不知道如何处置你,你要是真想知道,不如自去问你的冤主。”盈月冲我冷冷道。
我有点想苦笑,这盈月一股痴意,已到了死板的程度,把我交给别人,确实也不能叫“动我”,说的都是实话,简直叫人反驳不能。
我现在只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确定的承诺:“星子是你亲妹妹,你不会叫她有事的,对吗?你一会会去放了她,对吗?”
她不曾松口:“武侯大人自会发落她。她是我妹妹,我到时自然会为她求情,不用你说。”
“你……!”
星子为皇后娘娘做事,落到殷武侯手里,哪里还会有什么好下场?她竟这般轻飘带过,我乃至比我自己如今落入她们手中还要更恨!
盈月转头不再看我,和紫苏说起话来。我已知多说无益,席地坐了下来,也不去看她们,眼不见心不烦,心中此时,只是非常想念皇后娘娘。闭上眼睛,好像还想起昨夜,她曾说明年如何如何……若她日后反应过来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她将待如何……只是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