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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说客 ...

  •   云英阁的午膳不欢而散,以翟寰摔著而出作结,消息很快传遍了太极殿。

      仅仅是低气压已经不能描述翟寰身边的恶劣环境——从云英阁出来后,翟寰如无头苍蝇般在外围兜了许多圈,别无可去,最后一头扎进御书房。宫人们诚惶诚恐,低眉顺眼,仿佛天崩地裂前惶惑不安的兽群,翟寰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有这般在人前气急败坏的模样,宫人就是多看几眼就要倒霉,却不妨碍私下里小心传递着消息,唯恐池鱼之灾真的来了,自己迟了一步就没跑脱。

      御书房外院墙的角落处聚集着三两宫人,都是今日正当着差被翟寰赶出来的。这可是宫中前所未有的场面,与殿下和那位马上要晋封的神秘居士相关,众人又紧张又兴奋,好似一层鸡皮疙瘩上又附上一层鸡皮疙瘩,一时也忘了危险。

      院墙里传来呼呼风声,偶有金石碰撞的声响——“那是殿下练着剑呢。还记得门口的那两只石狮吗?”为首的小太监比着脖子划了一道,“刚才路过,脑袋都被削了一半。”

      宫女甲抖抖身上,抱着胳膊,好像被远处的剑风吹得身上凉了:“不是咱们当活靶儿就好。”

      宫女乙道:“殿下就算再生气,也不至于拿我们手下人撒气……”

      正说着,拐角又过来一个小太监,捂着右眼,明显受伤了,走路也一瘸一拐。

      刚说话的几人噤声。

      “小路子,你这是怎么了?”为首小太监强笑。

      名叫小路子的小太监冲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刚收拾殿下打桩儿的残局,一不留神,摔了,师父便叫我出来了。”

      其他几人这才松一口气,不是殿下打的便好。招呼小路子也来加入他们的谈话局。

      “殿下还打桩儿呢?这回打了多少?”

      小路子苦笑:“御书房的好东西都叫打完了。还没息怒,所以这会儿练剑呢。”

      其他三人听了心里发虚,一个道:“幸好紫苏女使不在。”

      另一个接话:“若是紫苏女使在,指不定还能劝劝。”

      最后一个叹:“殿下许久不打桩儿了。”

      说完沉默,也都愁眉苦脸的。一会等殿下剑也练完了,不知他们几个还要如何当差呢。

      “你师父在里面,可说什么了?”

      小路子口中称的的师父正是李宝,不过众人也不抱希望,殿下与居士之间,宝公公还不知向着谁。

      小路子老实道:“我师父现在忙的很,只他一人,还得各处救火呢,只盼着殿下能尽快冷静些。”

      几人对视一眼,宫女甲问:“怎会只有宝公公一人,其他三位女使呢?”

      刚才他们出来之前,菡萏、汀兰、芍药几位女使明明都在的呀。

      小路子目光澄澈:“都被遣去云英阁了。”

      几人皆惊,又追问:“什么时候?去做什么?”

      小路子不解他们的反应,仍然回答:“就在刚刚,她们几位从正门走的,后脚我就出来了。”

      “汀兰和芍药两位女使,本来今天就是要回云英阁的,所以去了。殿下又嚷嚷着要喝酒,于是叫菡萏女使去云英阁取来,所以便一起成行。”

      小路子自觉这次回答的非常好,因对面几人听了,停止了追问,只是脸色……都有些奇妙,是他看不懂了。待他想问,那几人却又摆手不言,没有投桃报李一说,讨了个没趣,叫他也有点恼火,于是转身一瘸一拐走了——他还要去上药呢。

      剩下几人目送他离开,心中所想,大同小异。

      殿下与云英阁那位闹着别扭,往大了说,便如两军对垒,兵临城下。殿下熟悉兵法,这时将手下亲信都送出去,是何用意?

      不是为逼战,就是要主和了……罢了,总不是他们这些人该烦恼的事情。耳听着院子里声音渐渐歇了,几人顺次往回走,一会作鸟兽散了,个个梗着脖子,万事小心,只怕触了霉头。

      分手前,宫女乙自言自语的声音散在空中,说出所有人的心声:“也不知云英阁那边是何光景……”

      同为宫人,相比起那边,云英阁里要好过上许多。英度虽也情绪激动了一阵,回屋将泪抹了,之后便一切照常,待宫人一如往常轻声细语。

      只是手上也是闲不下来,写了会东西,心情不畅,于是改成绣花,绣花更要心静,所以绣了一刻钟就止了。双喜从制衣局回来,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大呼小叫,其间一直在英度耳边相劝,把后者烦的没法,宣布进寝房午歇才逃过。

      双喜不被允许进寝房,急得在外间踱步,她说了许久,口干舌燥,终于坐下来,一旁的宫女适时献上一碗糖水。

      双喜一瞟,颇有些口舌生津,不等她问,对方主动解释道:“红糖茯苓羹,居士不喝了,都放凉了,孝敬给双喜姐姐。”

      双喜放心了,接过来享用,才喝一口——

      “呸呸!”双喜掩口,难喝得鼻子眼睛都皱一块儿,“什么怪味!”

      那小宫女弄巧成拙,也十分冤枉:“这是太医开的养身糖水,听闻很是滋补,居士尝了一口,不过看反应也不像多难喝的样子啊?”

      况且,红糖茯苓羹,红糖和茯苓,能做多难喝?小宫女越想越疑惑。

      “一股药味,说是补药也就罢了,说是糖水,怎么想的?”双喜十分嫌弃,嘴里味道久久不散,赶紧倒了杯清茶漱口,想起什么,问小宫女:“那太医已请走了吗?”

      答:“人还在西阁,依居士的命令,要迂尊给云英阁上下宫人把一遍脉,这才刚开始,要走还早着呢!”

      双喜把那碗糖水一推,气道:“你也去,把这羹给他尝尝,不入口的东西,叫什么糖水,我是居士也得生气!”

      小宫女应诺,巴不得忙跑开了。

      风波之后,云英阁却门庭若市,至此来了两拨人。

      第一拨自抱家门,是翟寰派来取自己的发钗的,说是用饭前换下了,走时忘了拿。

      英度彬彬有礼,问来人是哪根钗,那借口本就蹩脚,细问根本答不上来,说是凤钗,云英阁中最不缺凤钗,不下百数,英度便大开箱笼,请来人细找。

      名字都叫不上来一个小太监,只想着尽快复命,额上汗都要滴下来。随手拿了一根,便说是了,就要告辞,可英度笑笑:“且慢,那钗是我的。”

      两人发钗混用,早就不分你我。英度看着和气得很,一定要帮小太监记上一笔大功的样子,让他慢慢选,选到一根,再去宫造册上细查,某钗究竟是谁的。整个过程颇费时间,小太监欲哭无泪,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第一拨久久不回,第二拨等来了太医。这次绝口未提那位,只说是请平安脉,其时英度从绣绷上抬眼,捏了捏眉心,似是有些困倦,太医把完脉准备告辞,被英度叫住。

      “我昨晚梦到有一病祟化形,告知我他藏身于我身边宫人之中,寄身者身体抱恙,我亦不能好全,因了这梦,我总放心不下,能否请大人帮忙在云英阁中开设义诊,为宫人们都请上一脉,根除病祟?”

      “这……”太医为难,天降苦差,他也不好直接拒绝,婉言:“今日时间紧迫,云英阁中宫人众多,微臣怕是不能够……”

      英度柔声道:“我已请人去了太医院,得知大人今日记档都在太极殿,除了看我,也不知还有谁需大人诊疗?”

      太极殿中仅两位可以传唤问诊,除居士外另一位,他哪里敢提起……太医一时气短,道:“无,无人。”

      英度笑了,端丽如兰:“那就是了。那就劳烦大人在西阁问诊,诊的是宫人,也是治我的心病,先谢过大人。”

      “不敢,不敢……”可怜这太医年纪资历与院判只一步之遥,被支使至此,不敢怒也不敢言,连称两个“不敢”。

      ——这些都发生在双喜回来之前,双喜从前也没想过英度这般厉害。

      她从别人那里听了这些事情都有点害怕,要是英度想针对自己……

      英度明显不想针对她,所以花绣了一半,被烦的不行,就遁去午歇了,双喜不得不承认她私下里松了一口气。

      她是李宝的人,李宝则是翟寰手下总管太监,她的身份总有骑墙之嫌。虽然至今问心无愧,事事为英度着想,但这次英度与翟寰的矛盾,好像给她的一个考验。实话实说,她有些摇摆不定,这两人和好,对她自然是最好的,可那是居士想要的吗?殿下那边明显有求和的意思,反是居士这边油盐不进,扣下两个人,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也不知殿下那边如何了……

      双喜心里乱麻一样,嘴里又出现了那种补药的怪味,忙用茶水压下去,可茶水浇得心里越跳越慌……

      这时消息传来,又有人来了。

      这次来的竟是绣珠,出乎双喜的意料,她原本想的是……罢了。

      “锦妃娘娘是稀客,今儿怎么想到来了?”双喜忙去迎,一边着人去禀告英度,对绣珠歉然道:“不知道娘娘要来,我家居士正午歇呢。”

      绣珠一双美目灿然,十分轻快:“那就赶紧叫她起来。不是说身体都大好了吗?”

      双喜答应着,请绣珠坐下,心里暗道,锦妃天大的面子,难道也是殿下请的说客?

      绣珠坐了一会,英度便从屋里出来了,只套了常服的外衫,有些匆忙,眼睛明亮,不知是泪光还是什么,一看就知午歇并未睡着。

      双喜退到一边,本想叫宫人上些茶点过来,因是好些人都在西阁等着太医诊脉,一时竟使唤不动,只能自己去了。

      英度当下也以为绣珠是翟寰请来的,与绣珠见了礼,且听绣珠要说些什么。

      绣珠先是观望了一会四周,闲聊道:“这里原来就是殿下的寝殿?我第一次来——哦不,原是你与殿下的寝殿。”

      英度低头喝茶,并不搭话。

      绣珠话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语气,不过比从前多了些活泼劲儿:“我从前以为是何龙潭宝地,其实也就不过如此嘛。我不喜欢这些沉木乌木的,色太重,老气横秋的,反没我的阁子明亮透气。”

      “我的寝殿,你从前在芙蕖宫当差,也是见过的吧,你觉得呢?”

      英度点点头,想起绣珠的屋子——多用玉石和琉璃,木头选的都是颜色浅淡的梨花木,比起这里典雅抱拙的风格,更像女子的闺阁,想起旧日,不免微微一笑。

      她有所感,绣珠的话,若是放在从前,完全可以理解为挑衅——但她觉得是另一重意思。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绣珠看着她的目光中毫无阴翳,好像已经走出来了,说起话来也敞亮清脆,从前的忧郁被涤荡过一遍,整个人焕然一新,英度还有愧疚,但对方已经不记怪她。

      英度心里酸酸想着,假如绣珠是受翟寰之托而来,自己只怕会失落。

      不过仍然值得高兴,这是肯定的。

      绣珠看见英度摆在一旁绣了一班的绣绷,伸手让人取来,也不问英度,自己就着那剩下的半朵海棠接着针裰起来,头也不抬:“听说你和殿下今天吵架了?”

      英度心往下一坠,心道:来了。

      绣珠道:“你可能觉得我来的不凑巧,可我昨天就想来看你来着,怕你昨儿个没好全,所以才今天来的,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明明是你们架吵得不凑巧,就不能迁就我吗?”
      英度没听明白,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绣珠低头看绣绷,耳朵有点发红,指挥道:“你再拿一个来,与我做做针线,说说话,真是个呆子!”

      莫说乌木沉木,榆木脑袋,她亦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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