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缘》陳元小小

2、山本酒屋

　　近来北京天气甚好，心情也随着愉快些。我坐在办公室里，开始构思科勒的宣传计划。我给李先生发了短信。

　　我：李先生，音箱我能先体验一下吗？方便设计广告和发布会的新闻稿。

　　李连生：今晚我给你送过来。

　　我：不用这么麻烦，寄给我就好。

　　李连生：你下班之后我来接你，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商量。

　　我：那好吧... ...

　　李连生是个工作狂，还要拉上我垫背。手机提醒微信消息，我打开，看见好友添加申请，点开头像，是李连生的一张侧脸，名字是Henry。

　　同意好友请求后，他立马发来了一条消息。

　　Henry：把地址发我一下。

　　我故意过了两个小时才回他，他却又秒回一个OK。我又想起了小顾，他对于我的任性，从来都包容万分，总会做出一种云淡风轻的姿态，不同我计较。和这情形一模一样。

　　还不到五点，我就套上了针织外套，收拾起了包，等着下班。

　　“我在车库A204，等你。”

　　李连生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读着甚是暧昧。我坐电梯下到了负二楼，往A区走着，看见了一辆宝马车。他穿了一身西装，倚在车前，两腿交叉站着。

　　我走过去，唤他：“李先生。”

　　李连生抬眼看了看我，“白小姐。”

　　我礼貌地问问：“等很久了吗？”

　　“快半小时了。”他平淡地说。

　　从我和李连生见面这三次来看，我私认为他有些怪癖，他等我这半小时，完全属于自找，同我没有半点干系，上次和他在酒吧碰见，还偶然知道了他的秘密，我亦没有半点兴趣，况且，我下班后，还被迫要和他讨论工作的问题。把自己的过错交由别人承担，李连生这点完全不似顾城。

　　“上车吧。”他叫我。

　　我回过神来，解释：“是你自己早来的。”

　　他点点头，没有任何表示。我见他这副表情，更来气，说道：“所以不怪我。”

　　或我没压抑住怒火，声音大了点，李连生惊讶地看着我：“没怪你啊，是我自己早来的。”

　　李连生这句话，我听着大多含有讽刺的意味。他帮我打开了车门，示意让我进去，我无奈，坐了进去。

　　他发动了车，已无暇顾及我的表情，专注着把车开出停车位。我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问我：“想吃什么？”

　　“随便。”我不想理他，但随之我转念想到，我为什么要答应和他一起吃饭。我咽了咽气，闷不作声。

　　“你还在生气？”李连生又开始问我。

　　我此时很想告诉他，当女人生气的时候，你只要闭嘴就好。但没和他熟到这种程度，我只假装镇定地澄清：“我没有生气呀。”

　　“我想早点见到你，就早来了。”李连生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有些汗颜，无言以对，但刚刚的气愤已经烟消云散了。

　　“对不起。”他又接着说。李连生语气很软，却也不似之前的温柔，倒有点像做错事的小男孩。我后悔刚刚的不可理喻，明明是我先不讲道理地发脾气。

　　“我们去吃日料吧。”沉默了一会儿，我说着，缓解尴尬的气氛。

　　他开心地回答我：“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日料店。”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厉害。李连生开车穿过了清华东路，我们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是五道口。我突然间想到那家日料店，我问他：“你说那家店，是山本酒屋吗？”

　　“你也知道？”他惊讶地问我。“我有朋友在这里上过学，听说我到北京，让我一定去这家店尝尝，不比日本做得差。”李连生接着说。

　　“你朋友，是中国人吗？”我心突然开始乱跳，我沉了沉声音，问道。

　　“不是。”他坚定地说。我心中那头沉睡的野兽此刻又蹲下开始舔舐伤口，我感到鼻子一酸，急忙看了下别处，怕李先生察觉到我的异样。

　　下车后，他对我说：“你知道，你就带我去吧。”

　　我点了点头，带着他往一个巷子里走。

　　“不是说要聊工作，却来吃饭了。”我无话找话说着。

　　“工作也要吃饭呀。”李连生道。

　　北京天气逐渐回暖，此刻虽已经六点，太阳却才刚刚有下山的迹象。夕阳红得像团火，我看着天空，竟觉日子就这么往回走着，回到了十年前。沿路都是些小餐馆，装潢文艺优雅，还有些壁画装饰。

　　我们走进“山本酒屋”，一个带着学生气的服务员走过来，礼貌地说：“两位楼上坐吧。”我们并肩走着，跟着服务员上楼。

　　我一踏上二楼，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我朝那边唤他：“罗生... ...”是周雅楠和罗生。

　　他俩看向我，罗生惊喜得说：“你今天也来这儿呢。”但当罗生看见我身边这人，脸色立马救起了变化，先是震惊，随着，是不可抑制的怒气。他把凳子踢开，猛得站了起来，冲到我们面前，朝着李连生下巴一记拳，骂道：“你这个混蛋。”

　　李连生被他打得措手不及，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罗生的距离，但罗生揪着他没有放手，李连生没有还手，只用力地制止他。

　　“你干嘛？”李先生生气地说。此时我刚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纠缠在了一起，我上前去分开他们，雅楠也走过来拉住了罗生。

　　“你放开我，我今天要教训这个混蛋。”罗生还沉浸在愤怒中，用力去推雅楠。

　　“他不是顾城，你认错人了。”我大声叫道。

　　听罢，罗生才理智起来，疑惑地看着我。

　　“这是我的一个客户，”我生气又无奈，说，“你现在把人家打成这样，让我怎么和老板交代。”

　　李连生整理好衣服，此刻还清醒着自我介绍：“我叫李连生。”他朝罗生伸出了手，罗生怔了怔，和他握了手。

　　“我叫罗生，刚才认错人了，不好意思。”罗生尴尬地说着，随即又继续，“坐吧，今天我请客。”

　　我替李连生拉开了凳子，道：“李先生，你先坐吧。”

　　“别这么客气。”李连生还是温柔的语气，安慰我说。

　　我们四个人纷纷落座，服务员方才走来，见我们神色都有些尴尬，悻悻地问：“四位要不要再点些菜？”

　　我接过菜单，递给了李连生，他却说：“你常来这家店，你点吧。”

　　过分推脱显得太过于客气，尤其是发生了刚刚的事情，我假装淡定地点了菜，给他倒了杯水。

　　罗生盯着李连生，宛若我初见他时一般，道：“太像了。”

　　“李先生，您有什么双胞胎兄弟吗？”雅楠问李连生。

　　“没有啊。”李连生坚定地说，却没有一丝责备我们的不礼貌。

　　“今天我们本来要聊工作的，全被你破坏了。”我瞪着罗生，恶狠狠地说。罗生听罢也有些惭愧，两颊泛着红，我又后悔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

　　“没事的，以后慢慢聊。”李连生又出来解围，听不出任何愠怒，也没有问任何有关顾城的事情。

　　这顿饭吃得极其尴尬，各自也无话可说。我忍不住先开了口：“你们俩居然背着我偷偷出来吃饭。”

　　“是他约我的。”雅楠立马接了话。

　　“我们还要去看电影... ...没想到碰见了你。”罗生说，暗示我吃完饭就走。

　　我听着罗生说这话，觉得自己甚是多余，但转念一想，今天最倒霉的还是罗生和李连生，一个约会被破坏，一个无缘无故地挨了揍。

　　“我们等会也可以去看电影。”李连生淡淡地说，我惊讶地看着他，罗生和雅楠便惊讶地看着我和他。

　　“我... ...明天还要上班。”憋了半天，总算想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那周末去吧。”他把话接得如此迅速，我竟想不出一句拒绝的话，只能默不作声。这话落，我们四人又默默地吃着饭，原本罗生和雅楠都是话多的人，今天也安静了下来。见大家都放下了筷子，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这顿饭放佛吃了一千年，时间终于回到了原先的速度。

　　罗生买完单后，我们一道出了店门，为了尽快结束这场闹剧，我首先开口说道：“时间晚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李先生说着转头看着我。我亦不想在言语上与他纠缠过多，直截了当地答应了。我和李连生同罗生他们作别，借着路灯，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我用手机导航，李先生就着路线往我家开着。由于饭间的闹剧，我对他存着惭愧，一路都在找话题。

　　“你刚刚怎么不说英文？”我问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以为他会答想和我朋友更亲近些，听罢这个回答，心里微微有点失落。

　　“那他们也知道你会说中文了，怎么办？”我继续。

　　“他们又不认识我朋友，”接着又道，“知道了也没事。”李先生这样的不在意让我有些道不明的难过，原以为他本着想同我更熟络的心思才没隐藏自己的秘密，现发现原来只是知道我们不会说出去。我点点头，没再说话，剩下的时间都安静着。

　　下车后，他送我到楼下，我们俩面对面站着，他比我高不少，我抬头看着他。

　　“音箱，你明天给我吧。”我轻轻地说。

　　他点头，关心地叮嘱我：“今晚早点睡。”我听他说这话，心里荡开了涟漪，突然想伸手抱他，咽了咽气，才忍住了这种冲动。

　　“你也是。”说着我不自觉地望向了他的眼睛，又道：“我上楼了。”我见他点头，“嗯”了一声，就转身快速地逃走了。从大厅去电梯的路不短，我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回头看他的欲望。

　　上楼后，我跑到窗边，看他是否离去。今天十五，月亮挂在天边，盈盈满满，皎白如水。他刚走到车边，我看着他上车，开离我的视线处，才躺在沙发上休息。

　　约过了半小时多，我给他发微信。

　　我：到家了吗？

　　他很快回了我。

　　Henry：刚到

　　我不知该如何继续，却又收到了他的消息。

　　Henry：睡了吗

　　我：还没

　　Henry：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睡不着

　　Henry：在想我吗

　　我看到这儿，对他的轻浮有些生气，我想着他是不是对每个他送到楼下的女孩子都问过这样的话。我把手机扔在一旁，去卸妆洗漱，回来又看见他发来的消息。

　　Henry：早点休息，晚安

　　我实在忍不住，又给他发了消息。

　　我：你是不是常送女孩子回家

　　Henry：？？我只送过你

　　我心里欣喜万分，却想着女孩子要矜持一些，我没有回他，又把Henry的备注改成了“不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