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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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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春季虽短,但甚是明艳,花开得动人,尤其是一朵朵玉兰开在路边,把北方的风光衬得潋滟。只是春季虽美,却总让人犯困。我买了杯咖啡,走进华茂大厦。人来来往往的甚多,有些我叫不出名字,但脸看着眼熟,笑着点点头,当作打招呼。
这个时间等电梯的人极多。我走到电梯最里面,门缓缓关上。拥挤的电梯间里混杂着各样的香水味,闷得我头疼。
去年我有了个大胆的主意,在电梯门口贴上“温馨提示”:电梯狭小密封,香水请勿使用过度。但鉴于没有与我有想法一致的同僚,我还是怯怯地放弃了去做这件令人尴尬的事情。
终于到了18楼。
“晨一,你今天好早。”一下电梯,我就看见了张姐,正不怀好意地笑着。
我道:“我会继续保持的。”
“按照你前几天的规律,你今天该迟到15分钟啊。”
“今天路上可没堵车。”迟到这个坏毛病,我从出生开始就认真把他贯彻了28年。于是找一个完美的借口是我唯一的出路。
“对了,公司接了一个甲方,是华裔,只会说英文。高经理让你去当翻译。”我们一同走着去办公室,张姐说道。
选择英语作为大学专业是我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情,即便加上我在国外的经历,我的英语还是说得很烂。不过这只是我的私人看法,每当有对英语要求高的工作出现时,重任就会毫无疑问落在我的身上。
但我依然要为自己争取最后一丝希望:“我英语不好,不能找翻译吗?我可以推荐。”
“你试试吧,肯定行的。”张姐的这种鼓励其实是敷衍,当我和高经理的想法发生冲突时,她一定不会替我说话。
我悻悻地走开。沉默是金。
吃过午饭,高经理找到我,说三点出发,和华裔先生约在三里屯一家西餐厅。
高经理皮肤白净,个子高高的,因是东南地方的人,说话带着台湾腔,听着异乎寻常地温柔。高经理对于张姐而言,是黄金单身汉。可是高经理有一个不可饶恕的缺点——抠门。比如总是不愿花钱请翻译,即便是公司报销。
但张姐美其名曰“节俭”。
我对乔心说:“小乔,我们一起去吧,你还能长长见识。”见识这个词汇最能吸引实习生,我也能有拉个人壮胆。
小乔说:“好啊,谢谢晨一姐姐。”她高兴地说。
我和小乔坐在后排,高经理在前开车。车里淡淡的清香,配合后座摇摇晃晃的舒坦,我开始犯困。如果每一个人都能把香味运用得像高经理这样恰如其分,我就不会再惧怕早晨的电梯间了。
下午三点的三里屯人不算太多。我们朝西餐厅走着,去见华裔先生。这家西餐厅装潢得精致优雅,里面却只有一人。黑色的衬衣,头发微卷,半倚着沙发,远远看上去,我竟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慨。
沙发上的人见我们进来,站起身,过来迎接。
他越走得近,我越觉得熟悉。直到我看清他的脸,我才开始惊慌失措。
我脸上惊愕的表情吓坏了乔心,她问道:“晨一姐,你怎么了?”
高经理比小乔世故许多,看出了点眉目,问:“你认识他?”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此刻也发不出声,我沉默着。
他走到我们面前,脸上带着笑容,客套地用英语像高经理问好。高经理镇定地从我不寻常的反应中回过神来,和华裔先生握手。
“我叫Henry Lee。一直都是我的秘书和您邮件联系的。”华裔先生说,带着一口流利标准的美国口音。
“李先生好。我是奥伦吉公关公司的客户服务总监。这是我们公司的副创作总监白小姐和她的助理小乔。”高经理说了点简单的英语自我介绍,介绍到我们俩的时候,李先生眼神微微掠过我和乔心。他佯装淡定,外人看来似乎真不认识我。
李先生又用英语像我们问好。我鼓起勇气,说到:“今天我负责翻译。李先生如果有什么没听明白的,都尽管问我。”
“一定。”李先生看着我,礼貌地回答。他若无其事,我亦看不出他眼神里的心虚,何况这一口标准的英文听着的确像打小生活在国外的华裔。只是除开穿着与发型,李先生几乎与顾城一模一样。但我与顾城分手早是六年以前,此后亦再无他音讯,即便回北京,也无可能以这样的身份。世上或真有长相如此相似之人吧,我想。
虽是此般安慰自己,心中的疑惑丝毫没有褪去。俗话说,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我决定仔细端详一下顾城的照片,再和李先生这张脸好好比对一番。
因是翻译,我坐到了李先生旁边。我把手机微微一侧,确保他看不见屏幕。我正经地看着手机,假装自己在看重要的文件。顾城眉眼生得甚是好看,看起来柔情似水,下颌处棱角分明,又平添几分冷峻。
我一边看着顾城的照片,一边看着李先生。直到高经理严肃地唤我:“晨一。”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我正研究的重要问题,我抖了个机灵,甚是尴尬。
李先生帮我解围,说:“没关系。”我急忙按了锁屏键,回过神听李先生和高经理谈话。
李先生神色严肃起来,开始讲正事:“这款音箱融合了最新的人工智能技术,加之订的价格也十分合理,没有虚高,发布后一定是市面上最好的。但我们公司刚进入中国市场,如果宣传方面不到位,就会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科勒源于美国一家小自动化公司,之后汇集了一大批计算机人才,转型做智能电子产品,规模逐渐扩大,去年上市。李先生是科勒亚太市场的总负责人。
高经理为李先生大致讲了传播的规律,说了我们的计划,但细节处还需要颇多斟酌。
一同吃了晚饭,我们与李先生走到他停车的地方,和他道别。
“白小姐,你今天翻译得很好,谢谢你。”李先生说。
“李先生别客气。”我笑着回答。
同我们一一握手道别后,李先生随即上了车,离开了三里屯。高经理也载着我和乔心,准备回华茂大厦。
路上,高经理问我:“你认识他吗?”
下午时因余心工作,我且未想起顾城,只顾着看李先生与顾城有多相似。现坐在车里,高经理和小乔都不是话多的人,气氛安静下来,也为我徒增了几分悲伤。这问题又直戳进我的心里,嗓子开始哽咽,但拖着一口气,我还是回答了张姐的心上人:“认错了。”
高经理见我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愿,亦就此打住。
周六晚上我匆匆出门,差点迟了和雅楠的约会。正逢凌晨,南锣鼓巷特别热闹,她四处找停车的地方。
进了酒吧门,灯光暗淡,音乐嘈杂,我感到一阵眩晕。我们往里面走着,四处寻找等我们的人。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站起来一个年轻男人,朝我挥手:“晨一,我们在这儿。”罗生大声叫我,我闻声,望向他,拉着雅楠的手走过去。
罗生穿了件黑色的休闲外套,灰色的运动裤,头发散乱得很好看。罗生见着雅楠,把手搭在她肩上,道:“好久不见,又变漂亮了。”
雅楠也兴奋地接他的话,故意把声音显得清脆些,笑容满面:“谢谢。”
我看着他俩,昨天见着李先生引来的思绪万千,暂且得到了缓解。雅楠和罗生去前边玩,我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长岛冰茶”。
以前和顾城谈恋爱,买街上随意调配的鸡尾酒,就“长岛冰茶”味道最好。我又开始想他,随即,又想到了李先生。
“白小姐。”我听见有人唤我,转过身寻找,却无果。把身子挪回了原处,右边却多了一个人。李先生穿了一件和昨天不同的黑衬衣,下巴上带着胡茬,和顾城很像,却多了许多稳重和成熟。若顾城在我身边,现在的模样大抵也是这个样子。我看着李先生出神,关于顾城的一切,似乎是千年前发生的事,记忆仍然清晰得厉害。
“白小姐,在这里碰见你,好巧。”李先生接着说,却不是那口爽朗的英语,而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李先生,你会说中文呐。”我问道。
他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嘘”了一声。我错愕地看着他。“我朋友在那边,他们都不知道我会说中文。”说着用手指了下右边,我望过去,沙发上坐着一群外国小哥哥们。
李先生看着我惊讶的表情,接着说:“不会说中文更像是一个美国人,大家都这么觉得。”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本想安慰这个努力融入美国文化的华人,但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要说。
“因为我不想用英语和你说话。”李先生温柔地说。
我听着李先生这么说,心里一阵火:“我英语这么差呢?”
李先生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用中文和你说话比较亲切。”我忍住了想赶他走的冲动,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白小姐,我能留你的联系方式吗?工作上,我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你。”李先生问我。
“你把手机给我吧。”我说。李先生从兜里摸出手机递给我,我输入了我的电话号码,存上“白晨一”。
李先生看着,又开始恭维我:“你名字真好听。”李先生和顾城不仅长得像,夸人的手法也十分相似,顾城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我叫李连生。”李先生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