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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荆子·在梦中 ...

  •   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做梦,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梦是没有止息的。它是倦怠和欲望的孩子,在虚空之中,在静默之中,肆意翻滚。
      家里没有别人,荆子很早就洗漱上床,辗转到凌晨四点,终于明白敬平是不会回来了。离早晨已经很近,她想早些起来,却又浑身没有力气,于是便懒懒地躺着。路灯熄了,浅浅的日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在墙面上烙下半白半黄的光影。不知何时,光景变得怪异,像是在梦中。又或许,从很久以前,现实就不在了。
      她梦见她回到了二十二岁的秋天,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她的小店,温文尔雅地同她说话。她心想,理想中的男性就是这样了吧,年轻、英俊、自信,家常的言语中却透露出一种自如的气度。后来她知道他叫阿K,是敬平的朋友,那天敬平下班晚了,他闲着无事,便在四处转转,走进了她的店铺。
      是的。她喜欢这种偶然的触碰,即便他不是为她而来。更早的时候,有个男孩曾给她写过一句话。那是她高二暑假的时候,和朋友在外面聚会。她从洗手间回到座位,发现桌上多了一张纸条。朋友说隔壁班的同学也在旁边聚会,这是一个看起来瘦瘦高高的男生放在这里的,说是给她。纸条上写:看到一个让我倾慕的女生,原来是你。
      那个男孩她时常在走廊上碰到,她知道他出生在一个很好的家庭,会弹钢琴,会写书法,现在知道了,他还会说情话。她觉得这句话再好不过了,好像他们相识已久,而他只是再一次爱上了她。她欢喜到脸红、发烫,不敢讲话,但是那些男生很快就结伴走了,他没有看她。过了好久,她忽然醒悟:是个游戏吧,同学间捉弄某人,逼他去表白之类。或许这纸条也不是给她,他只是放在了一个空着的位置,而她的同伴也默不作声地看她的笑话。
      年轻的躯体渴望抚慰,但是要小心翼翼,把自己看清楚。她一直想着,等到开学的时候,如果遇见他,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她站在镜子前练习,却只是无措地看着里面那双眼睛。讨厌!她任性地在心里说。
      然而,没有再相遇的一天。就在这个暑假,她的父母出了车祸,双双离世。
      荆子的父母都出生在乡下,经过多年的打拼,才在城里贷款买了一套房子并经营一家店铺。死讯传来以后,父亲的亲属成群结队地来看她,祖父母认为她将来要嫁给别人,没有资格继承林家的财产,还好不久后母亲的亲属也一道赶来,坚持她理应享有她父母的遗产。幸运的是这场纷争没进行多久她便成年,她庆幸那时她已长到足够有“资格”的年纪,不然一句“等你长大”,就足以侵吞父母的所有。她用保险公司的赔偿支付了余下的贷款,学业反正也落下了,她干脆辍学,靠着经营店铺,总算也能维生。外祖母常常打电话给她,姨父姨母后来便提醒她,他们帮了她这么多,是否也应该报答一下。她笑了笑,挂了电话。
      十八岁那年,她从一群“大人”那里,拿回了现实的物质的一切,甚至不惜与所有血脉相连的亲戚们决裂。她是个厉害的姑娘。大人们这么说。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嗤笑她的贪婪。
      这个孩子,心里藏着怨恨。
      她的名字里有两种植物。那两个为她命名的人希望她既像兰芷一样端庄,又如荆棘一般坚韧,然而在这两者都未成型的时候,他们就离开了她。从此她自称为荆子,像荆棘一样浑身长满了刺,但是有一天,一个人端着煮好的饭菜到她面前。他问她的名字,他叫她阿芷,他信她是美好的,于是她也信了。她嫁给了他,这个人是敬平。
      倘若父母健在,他们一定会极力阻止这桩婚姻,她想。但是即便现在离婚,她除了一无是处的光阴以外,也没有别的损失。她悄声计算着:房子是我的,店铺是我的,存款嘛,一人一半也没多少。家里的物件,几乎都是父母留下来的,只有空调是新买的、窗帘是新装的,对了,婚前他还拿来了一套厨具,还有,钢琴。
      钢琴是他的。
      没有钢琴了。她忽然想起来,觉得自己很糊涂。
      只有他成全过她,她就这样要离开他了吗?她忽然被惊醒,又好像没有入睡。天色已近大量了,她起身去上班,路过报刊亭时她瞟了一眼,然而报纸、杂志上所有的事都让她感到奇怪,她离这个世界已经太远了,以致于完全无法理解那些人们习以为常的事件、话题。她第一次偏离世界是父母去世,第二次偏离世界是放弃高考,第三次偏离世界是嫁给敬平,现在,她觉得自己就像空气里的一粒埃尘,漂浮在那儿,全无维系。
      还有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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