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番外6-幼兽本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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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在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环境里活下来。
那就是让你的敌人可怜你，让路人可怜你，让无关人士为你心焦，让可以利用的人对你愧疚。
这是幼兽的本能，也是他的本能。
宫人在皇宫里捡了一窝小野猫，一窝八个，只活了一个。
原来这密不透风的皇宫里也是可以被野猫入侵的，没人拦得住他们。
粉墙褐瓦下，微有些秀气的小孩儿沉默的看着草丛里的小野猫，下巴微收，抬着眼睛，头微微向右歪着，脸上有几分面无表情的阴沉。
倒不是他刻意做表情，只是因为面无表情，所以显得阴沉。
“我若像你一样就好”
一样灵动，可以穿越这粉墙褐瓦，走出那红墙绿瓦，一样可人，可以在无力自保的时候受到宫人的怜惜。
风轻轻地吹，轻轻地，慈爱的，小孩儿偏头去感受风，今天的风似乎有些微微的暖意，让他的毛孔都舒张开来，有些轻松地惬意。他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不过还是笼着一层生硬的死气。
他很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谁，是谁私藏野畜！”
一个剧烈的喝声打破这份安逸，小孩儿的脸又生硬起来。没错，就是生硬，仿佛扯不动脸上的面皮一般的生硬。
一行人穿过宫苑围墙，走在外面的时候都还是红墙黄色琉璃瓦，入了院落，却是粉墙灰瓦。张嬷嬷微微皱眉，手上手绢在脸前胡乱摆了摆，直喊晦气。
她随侍冷贵妃这么多年，住的也都是红墙琉璃瓦的耳房偏院，还从没来过这种下等地方。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灰尘味儿和那些下等仆役的臭味儿似的。
“呀！”
张嬷嬷走了两步，一脚踩到地上的碎瓦块，惊得“呀”的一声，旁边跟的小太监和宫女赶忙赶上来搀扶，更有伶俐的赶快跑到前面把地上的一些碎石子踢开。
真也就奇怪，地上也就一片碎瓦片，正巧被张嬷嬷踩上了。
张嬷嬷气急，一脚就把那碎瓦片踢飞出去，正好砸到一个小丫头的小腿肚，小丫头疼的“啊呀”一声，脸上那惊恐慌乱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处死似的，马上就要跪下。
“叫什么叫，闭嘴”
张嬷嬷呵斥一声，那丫头才控制住自己发颤的双腿，有意无意的偷偷朝着院内瞧了两眼。
张嬷嬷也没在意，领着人就往里走去。
花容不过也就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被张嬷嬷踢瓦片打了一下，以为事情败露了，害怕的几乎要哭出来。
昨儿个她喂小猫迟了，小猫在院子里叫唤，让外面走过巡夜的人听见了。巡夜的碍于深夜不能进宫人院房，这才留下小猫一条命来。
宫中巡夜入院，只有发现刺客的时候才可以，若说是为了一只野畜，管事的未必会信，还可能以为他们是借野畜行苟且。
太监和宫女能行什么苟且？总之规矩就是规矩。
花容原本今天正做着洗刷的活计，等她听到其他丫头议论的时候，张嬷嬷已经带人来了。
她根本不知道小猫被巡夜太监听到了。
宫中虽然会溜入野猫，但是因为怕伤了贵人，这些野猫被发现以后都会被第一时间打死。可没想到前段时间却被她们几个下等丫头发现了一窝小猫，一窝八只，活泼的那几只会喵喵叫讨奶喝，最后这只又小又瘦，你逗它它也不叫唤，就用小爪子捧着你的指头舔。
花容想，猫妈妈估计是被发现了打死了，让这窝小猫饿了好几天。叫的最大声的那只小猫因为饿坏了，吃了她们晚上带来的米糊糊也没挺住，花容和几个小姐妹把它埋了。
小宫女里面有个叫小猫的，哭的贼伤心：“我们如果早点偷食物来就好了。”不过她也只是说说，下等仆役开饭的伙房向来定时不足量，到了时间你不吃那食物自己都会消失，更不用说在不是饭点的时候去偷食吃了。
她们几个小丫头养着这窝小猫，毕竟是下等的粗丫头，胆子也大，不知道养这些猫的后果，内院的规矩离她们毕竟远了些。
可当有天晚上她们来看小猫时，却发现小猫全都死了。
等在那儿的是杂院的管事嬷嬷。
“养这畜生是要掉脑袋的！你们几个，这三天不用吃饭了。”
小猫她们抽抽噎噎的，花容却发现，死的猫咪里面没有最小的那只。
等人都走了，她拨开草丛，发现那只小的正窝在里面睡觉呢。
她把手伸过去，那小家伙就捧住她的手，睡得晕晕乎乎的，还打了个小喷嚏。
尽管花容被嬷嬷教育过，说私养野畜是死罪，可花容的心还是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把这只小猫留下。她根本没有想到事发会这么突然。
张嬷嬷喝骂着走进院子，喊了几个人去搜，没一会儿，就有一小太监揪着一只小猫的后颈子走了出来，小猫疼的喵喵叫，却不挠人，四蹄只扑腾一下子，就可怜兮兮的垂下来，呜呜的求人怜惜似的。
花容看着心都碎了。
张嬷嬷却并不打算动手。
她奉贵妃之命管理后宫杂事，大好的立威机会她又怎么会错过。
院子里的人她不好动，为难不得，眼前这些低贱的东西她可是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谁干的？”她问。
张嬷嬷一边说，一边眯了眯小眼睛向后看。
那几个小丫头面面相觑，原本有些惊喜的目光在听见张嬷嬷的声音后染上恐惧。
还有一只小猫活着！
可是那又怎样呢？
张嬷嬷在宫里这么多年了，当然一眼就能看出谁不对劲，要她说的话，进来的时候那个面色慌张的小姑娘更不对劲。张嬷嬷虽然走路的时候目不斜视，但那些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可她今天就是为了立威，要的就是这些人一个人都不承认，那样才声势浩大。
“好，没人承认，那就都处死”
“不是我们，真的不是我们”
“嬷嬷，这小猫我们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说不定是自己藏在这儿的？”
“对啊嬷嬷”
……
且不说幼猫没人喂养能不能活这么大，就算这猫是自己藏在这儿的，她今儿个也要在这立了威。
张嬷嬷胜券在握，她眼尖，看见那个被她踢瓦片碰到的小姑娘似乎要出来说什么，给了小太监一个颜色，小太监立马会意把人拿下了。
“是你！”小猫尖叫出声。
这一尖叫正叫在张嬷嬷心坎，她扫了个眼刀，小太监立刻过去连小猫也抓住了。
愚蠢。
慕天翊想。
真是愚蠢。
他虽然年幼，并不是很懂这些弯弯绕绕，可求生的那种野兽本性告诉他，那个嬷嬷不想让这些丫头活。
张嬷嬷眼瞅着就要“威名立万”，却听见一个小孩儿清脆的声音。
“放开我的猫”
花容惊讶的看过去，就看见自己照拂过的小主子站在不远处，嘴上说是猫，看着的却是自己。这个小主子刚刚竟然一直藏在房屋后面的夹角处。
慕天翊和花容的目光撞在一起，立马挪开。
他还是有些急。出来的太早了。
他想，他救了姐姐，这个姐姐会像对小猫一样对他好吗？
会给他偷馒头吃吗？
这是个很好的姐姐，他可以感觉到，她会的。所以他出来了。他需要有人对他“好”。需要食物，需要走动的空间。
宫女们都看到了那个俏生生立在那儿的小孩儿，又瘦又小。
张嬷嬷知道这孩子，冷宫的横空出世的二皇子。
那小皇子喊完这一声，似乎胆小起来，瑟瑟索索的走到前面来。
“嬷嬷，让人放了我的猫”
是命令的口吻，又带着恳求。
如果只有恳求的意味，张嬷嬷定然会看轻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可那一声命令，却让她恍惚认识到这是一位皇子。
和家里面那个呀呀学语，稍有不慎就让一宫人人仰马翻小皇子一样的皇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语气中的恳求意味让她觉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
“带二皇子去见皇后娘娘。”
皇子犯法，可不是她能处置的。
后面的小丫头都窃窃私语起来。
“原是二皇子偷养的猫”
“虚惊一场，二皇子作甚不好，把猫儿养到这里来，连累我们挨骂”
花容在人群里听的很是难受，又不敢啃声，只能看着二皇子被小太监带着离开的背影发呆，眼里全是害怕盈出的泪水。
“嬷嬷，我的猫”
慕天翊走了两步，又扭回头来。
“求您，把它放出去就可以”
“殿下别让老奴为难”张嬷嬷搭了一声话，却并不应承二皇子的请求。
“我受罚，可是我只有一只猫”
慕天翊听过张嬷嬷的故事，听说她和外面的侍卫通奸生了个女儿。这事儿内院不敢传，冷宫和旁边的杂院传的人尽皆知。
张嬷嬷能上位，多半是因为她的女儿被冷贵妃捏在手里，冷贵妃还极其“念旧情”的帮她遮掩丑事。
这些事情当然不是慕天翊这个年龄能想通的。
母妃给他讲了这个事情，告诉他，要恩威并施。
母妃说，如果冷贵妃真对张嬷嬷好的话，就不会帮她遮掩丑事，而是放她出去了。
杂院每每传起当年张嬷嬷流落在杂院偷偷生孩子，抱着孩子和贵妃哭诉：“我受罚，我只有一个孩子”的故事的时候，那些小宫女脸上都是感同身受的伤心。
就算是这么一个仗势欺人的人，都能用这句话博得别人的可怜。慕天翊觉得，他也可以。
张嬷嬷没应话，挥手让小太监去处置那只猫。
她看着小皇子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之前的自己。
深宫内院何等艰难，她当时只有孩子作为依靠，担惊受怕又无比心动，看着孩子的小脸的时候，无比心动。
她藏孩子，也和二皇子藏猫是一样的。
她想起了自己伺候的小主子，都是皇子，一个富贵荣宠，珍奇摆件玩意儿一堆，宫女太监捧着看护着，一个……只有一只猫儿。
如果是个丫头她还能说她是个该死的贱命。
可这是个小皇子，却和她一样卑微。
离开院子的时候张嬷嬷叫住了小太监，让他把猫从西面宫墙的狗洞送出去。把狗洞堵上，以免猫儿跑回来。
第二日，看护四皇子的时候，张嬷嬷听见底下的小宫女汇报，说二皇子被皇后打了个半死，杂院的小丫头小太监俱被吓乖，几个前段时间干活不麻利被罚饿肚子的小姑娘伤心的都哭晕了过去。还有个小姑娘抱着二皇子声泪俱下，跑去太医院求人。
“想办法让太医没法给他看伤，把那个胡闹的丫头打出去，但是一定不能泄露出是我们干的”
二皇子如果出事，拿二皇子泄愤的皇后必然逃不了干系。
小太监走后，张嬷嬷抹了抹眼睛，竟也有些湿意。
隔一日，张嬷嬷命人把西面宫墙的狗洞堵上了。
也堵上了当年她被人抓到藏孩子之前的所有的希望。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番外6-幼兽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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