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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夜尽人未归 ...

  •   潘豹和黛青儿等着看杨府的笑话,可是这个时候无佞府的上上下下并不知情。眼看着已经过了戌时,六郎还没有回府,郡主心中又是挂念,又是烦躁。她几次派人去打听六郎的去向,但每每来人都说‘郡马昨晚便和延平将军告了假离营而去,至于去了什么地方,延平将军也不知道,现在也正满世界的找他呢。’

      “他寅夜出营,除了去找黄琼还有什么事情?”郡主坐立不安地在屋中走来走去,忽然又觉得口渴,拿起几上的茶喝了一口,谁知茶已凉了,不由气得拿起青玉杯子“当啷”一声掼得粉碎。

      一旁的棠儿吓了一挑,忙招呼小丫头们进来收拾干净,又重新到了一杯热水递给郡主,刚说了句:“郡主,您别着急。郡马说不定碰到什么别的事情了。郡马一向行事稳重―――”就被郡主打断了,“他行事稳重,但是心里毫无成算,那黄琼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眼下多少人盯着杨家,连头朝北睡觉度有人想弹劾无佞府抗上欺君,这个时候他还去怜香惜玉?”

      “郡主,说不定郡马不是去见黄姑娘,是为了别的事情。再说了,六少爷是郡马爷,谁还能不给八王的面子?”

      “说的就是这件事情。六郎是郡马,行事不谨慎,别人会说他有恃仗;差使办不好,人家又会说‘有势力还办不好’是个窝囊废,左右都吃亏。如果黄琼真的是北国派来了奸细,如果六郎还和她有什么瓜葛,别说是我八皇兄,就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他。”看着郡主那焦急忧虑的神情,棠儿正想再劝慰几句,就听见门上人进来禀报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有请,请郡主去前厅一趟。门前的明珰立刻回答“都这个时辰了,还劳动郡主干什么,等明天吧!”

      郡主却噌的站了起来,高声说道:“明珰,传我的话,我马上就去,请大哥大嫂稍后。”回过头来对棠儿说:“大哥大嫂这个时候找我,说不定是六郎的事情,眼下的这个情形,我怎么坐的住?棠儿你和我一起去吧!”说着,郡主穿好外衣,带着几个丫头匆匆来到大郎的门首。大娘正在门口焦急地回顾张望,见郡主急急而至,忙上前拉了郡主的手,也顾不上寒暄开口便道:“郡主,出大事了,爹娘他们还不知道,眼下我看也只有郡主你能救六郎。”

      郡主本来就乱成一团的心“轰”地一响,大冷天儿里脑门子上竟沁出一层细汗,只觉心头突突乱跳,她急忙问道:“六郎出什么事了?大嫂你快说啊!”

      大娘一边将郡主扶进院中,一边说道:“这事三言两语的我也说不清,还是听大郎说吧!”二人踅过院东角门,进得屋中后,只见几只拇指一样粗细的灯蕊将里里外外照得通明雪亮。大郎正拿一把大剪子,若有心事的剪着灯蕊的焦头,见她二人进来,他忙放下剪子,大手让着,“郡主您坐上首。来人给郡主看茶!”看着下人给郡主端上了茶,大郎方语气沉重地说道:“郡主,您听我慢慢说,千万不要心急。刚才我听人来报,说六弟私运铜材,今天早上被开封府和兵部的衙役在洛河滩拿住,现在羁押在开封府。”

      郡主手里端茶正要喝,手一颤,杯子几乎脱手,“私运铜材?六郎怎会去私运铜材?”

      “据说在昨天亥时末刻,守城的军士发现六郎带着几个人和几辆车企图从北门通过。郡主也知道,那个时辰所有的商客过往行人都要重新登记验明引证,当他们准备搜查六郎的随行车辆时,六郎居然趁他们没有防备,出手伤了几个衙役,想逃出城门。那衙役中也有高手,居然打伤了六郎,六郎带伤逃往洛河滩方向。众衙役们穷追不放,终于在洛河滩的河滩上发现了受伤昏迷过去的六郎。现在人证物证俱实,就等着皇上下旨了。”

      “六郎他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一阵阵冷汗顺着郡主的额角淌了下来,她觉得从头到脚麻木冰凉,几乎坐立不稳。

      “这个郡主倒不必担心,不过是皮肉伤。”

      “原来是这样。”听到六郎性命无碍,郡主紧得像开水锅里煮着的心才稍稍松弛下来,方觉得手心冰凉粘湿全是冷汗,她喃喃说道:“六郎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弟妹,六郎一定是被冤枉的。”大郎脸色也是异常苍白,闷声说道:“且不说凭着六弟的武艺,那些人能不能伤得了他,单说这私运铜材。昨天他出营确实不假,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他是去私贩铜材。而且铜材产自云贵,我杨家归降不过一年,他怎么会和云贵有联系?他知道铜矿在哪里吗?”

      “我知道六郎是冤枉的,可是皇上他不一定会这样想。” 郡主摇摇头,忧郁地说道:“皇上会想,六郎虽和云贵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如果朝中有人早就和云贵私矿有勾结,这次趁机让六郎借着郡马的身份私运私贩呢?”

      “我们都知道六弟是冤枉的,可是为什么那些衙役都一口咬定是六郎呢?难不成六郎有分身术?”大娘平时是一个寡言罕语,不形于色的人,此时忍不住插言道。

      “分身术?”郡主瞳仁中陡地一闪光,急切的说道:“我记得前几天六郎曾说过,陈琳将军告诉他开封府有一个人犯和他长得一般无二,会不会。。。?” 一霎时间,郡主动了无数念头,忽然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疲惫却清晰地说道:“大哥,大嫂,珺平就此告辞,我要去找八皇兄,衙门中人都是心狠手辣的,我怕拖得时间长了,六郎会吃亏。”说罢便吩咐人备轿。大娘忙道:“郡主,哪里急在这一时呢?你又有身孕,这又都快子时了,明天一早去找八王也不迟。”

      郡主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有些话只能在私宅里说,如果明天皇上的圣旨一下,就迟了,还是今晚就去的好。”大娘想想也无他法,眼看着郡主已经出了二门,忙对大郎点了点头,也披了外衣疾步跟了出去。

      这一年的雪下的及早,从宫门口到紫宸殿不过一箭之地,待八王一大早匆匆赶到紫宸殿外垂花门时,已是浑身雪白。大太监李翰见他进来,满面堆笑迎过来磕了一个头后,一边忙着拂去他身上的雪,一边笑说:“八王千岁来的好早,要说今年的天还真奇怪,刚刚入冬没有多久就下了雪,皇上在东暖阁呢。。。”八王淡淡的笑了笑,也没有答话,大步走了进去。在丹墀上脱掉大氅交给李翰后,便听里头赵光义的声气:
      “是皇侄么?进来吧!”
      “是!”八王忙高声答应了一声。一个小太监早已挑起又厚又重的棉帘,他一步跨进去,在外殿御座前略定了定神,趋步进了东暖阁,略一俯身道:“德芳给皇叔问安。”说罢,抬起头来,只见赵光义盘膝坐在大炕里边靠墙处,面前炕桌上堆得都是奏折,旁边还放着朱砂笔砚。

      “皇侄无需多礼,坐吧!”赵光义偏着脸看着院中乱羽纷飞的雪片,随意朝下指了指,看也没看八王,出了好一阵子神,才转过脸,问道:“皇侄这次来是为了杨家六郎的事情吧?”
      此时赵光义才和八王打照面,只见赵光义面带倦容,国字脸上脸泛着苍白,眼圈周匝发暗,一手握着朱笔,却又停住了,目光游移不定地扫视殿内,八王只看了一眼便忙低下头去,起身说道:“皇叔,德芳这次前来确实是为了六郎的事情,六郎私运铜材?这太匪夷所思了,侄臣觉得。。。”
      “你觉得什么!”赵光义不客气的打断了八王的话:“人证物证俱在,难道朕还能冤枉了他?枉皇侄被人称为贤王,难道不知道朕虽富有天下,贵为天子,只是代天行事。社稷,公器也,不能出之于私,钻刺打探走门路,这些事不但不能作,连想都不必想。难道因为六郎是皇亲,就可以网开一面?而且皇侄的耳目好灵通呀,前日晚上六郎被拿,今天早晨你便来面朕,朕猜是郡主叫你来撞木钟的吧!”
      八王脸一红,放低了声音话,岔开了说道:“侄臣不是来为六郎开脱的,只是侄臣觉得有些奇怪,说到采矿炼铜,从管理矿工,到开采,提炼,运输那一头都需要人手。杨家归降不过一年有余,六郎又如何能明白其中的政务?而且侄臣还听说半个月前开封府曾关押了一名人犯,此人叫任堂惠,与六郎长的一般无二,皇叔,这其中会不会另有故事?”
      “噢,有这种事情?”赵光义目光霍然一闪,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是呀,皇叔,这件事情是开封府的陈琳亲口所说。但是奇怪的是,侄臣派人连夜询问,开封府的衙役却说曾有一名人犯叫任堂惠不假,但是前几天得疾病死了。因为无人认领尸体,所以随便拉到一个乱坟岗一埋了事,至于此人的长相,他们也不记得了。”
      “世上果真有这么凑巧的事?”赵光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朕知道了,皇侄先回去。朕想,你所担心的恐怕还不止这些吧!你放心,朕心里公道无偏私,朕这就传旨下去,查案归查案,衙门中的三木五刑不许加上清白之身上。你先回府,六郎的事情朕自有主张。”

      “是!”八王答应了一声向赵光义一揖而辞。
      望着八王渐渐消失在远处中的背影,赵光义踱步到殿门口。此刻雪渐渐的停了,大块大块的云浓淡下一,在广袤的天穹上缓缓移动。阵阵西北风掠过,袭得人浑身起栗。陪侍在侧的太监,见赵光义不说不动,只是站在殿门口是出神,于是轻轻的走上前几步,小声说道:“皇上,门口冷,还是回暖阁里吧。”

      赵光义没有答话,他扶着门框,闭着眼透了一口气,内心极不平静,昨日申时刚过,赵光义便接到了刘一签和棠棣华的密奏,知道了二人在昨夜洛河滩处抓到了私运铜材的‘六郎’。刘一签的折子很简单,约略叙述了如何调兵,如何安排埋伏的经过,末了说道“杨家六郎延昭,身为军中大将,却私运铜材,欺君灭主,无法无天。若传之天下后世,朝廷蒙羞。现在人赃俱在,臣认为应当即将其正法,震慑官吏。。。”棠棣华的折子写得也不长,事情的大致经过和刘一签相差无几,未了却道:“虽然此案看似铁证如山,末将心中却有疑惑。第一,私采私运铜材绝非一人之力所能完成。末将等只是发现了部分铜材,但是却没有找到账目来往单子,这铜材究竟运往何处?如果将其正法,人死赃证灭,如何继续追查?此外,末将还听说杨六郎武艺高强,但是那天晚上,他似乎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不出十个回合就被末将伤了一剑,实在有悖他大破雁门的威名。末将认为其中必有隐情,还望皇上再三而定夺。”

      看了这两份奏折,本想严惩六郎的赵光义反而又没了注意。呆呆出了半日神,他便命太监去找潘仁美过来。约莫过了一刻时辰,便见潘仁美披着蓑衣,吧叽吧叽踩着潦水急急的走了进来。赵光义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最后问道:“潘爱卿,你有什么高见?”
      “回皇上,微臣对这事一无所知,所以不敢妄言。”潘仁美一直俯首听着,见赵光义问起自己,他马上上前了一步,一躬身回道,“不过微臣也觉的棠将军言之有理。私开私采铜矿,绝非一人之力,如果此事是真的,那么杨家六郎和朝中的官员定有勾结。”

      “朝中有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能力?难道是八王?”潘仁美走后,赵光义不禁暗自掂掇,“杨延昭是八王的妹丈,难道真是他们相互勾结?私贩铜材无非是为了要钱,他要钱做什么?买兵器,买人心,等到爪牙锋利,羽翼丰满,盘根错节,一呼百应之时,夺朕的皇位?”

      想到这里,赵光义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上汗毛一炸,忽然觉得前胸后背倏地一凉。但是他一转念间又想,如果不是八王,如果是另外有人猜出了自己一直忌惮八王的心思,想借着这个机会,故意让自己顺藤摸瓜,不动声色借自己之手打压了八王和杨家,那这人的处世之险、谋事之深、虑事周详真是前所未有。若是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被他操纵,让人架空,那真是‘前门拒虎,后门迎狼。。。’

      “哼,只可惜你们不是东方朔,朕也不是汉武帝,让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来人!”赵光义恨恨地将身边的门重重地推了一把,大声说道:“传旨杨继业,让他去开封府将六郎领回,带回无佞府严加管束。在本案查清之前,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离开府门一步。”

      呼啸的北风吹了一夜,汴梁的天气骤然间变得异样寒冷。郡主几乎一夜未眠,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容易倒了天快亮的时候才略合了合眼,一睁眼见窗纸通明,还以为天光大亮,起迟了,连声埋怨棠儿不早点叫醒自己,棠儿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她披上衣服,一边说:“郡主,不是我不懂得规矩,是外头的雪下得铺天盖地,雪色映得窗户纸发亮。其实时辰还早呢!夫人也说了,郡主不用每天早上去问安。”

      “哦,下大雪了?” 郡主连忙掀开窗帷,向外望了望,只见雪已经下得小了点,片片飞羽凌风旋飘,肴乱缤纷,仍旧是混饨宇宙。其实只是风大,连地下的雪也在流风中回荡,天上雪和地下雪搅到一处,显得眼花缭乱。

      “郡主,小心着了风。”棠儿见郡主只是怔怔的出神,忙劝道。

      “唉,天气这么冷,六郎也没有什么御寒的衣服,冻着他怎么好?听说他还有伤,也不知道有没有医治?” 郡主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郡主您别担心,昨天老爷不是派人来说了吗,宫中有旨意传来,说郡马今天就能回府,看来还是八王千岁的面子大。”

      郡主慢慢的回过头,疲倦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忧郁,“皇叔这次怎么会答应得这么爽快?私运铜材,怎么说都是死罪。唉,算了,在府中总胜过在开封府受苦,只愿皇叔不要食言。”

      赵光义果然没有食言,待到天将黑时,就有家人急急来报说六郎到府了,现在正在老爷和夫人处,估计还有一刻钟的光景就能回来。

      “真的?六郎他回来了,我这就去迎他。”郡主惊喜地站了起来,棠儿也急忙帮郡主披上披风,看着郡主那恨不得马上奔到六郎身边的样子,棠儿抿嘴一笑,说:“这才两天没有见郡马,郡主就急成这个样子。奴婢想,郡马现在一定在和老爷和夫人解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呢,唉!真是一场无妄之灾。不过好在皇上圣明,照奴婢看呀,定是皇上也不相信郡马会做这些紊乱法纪事情,这明摆着是人给郡马设下的圈套嘛!”一听这话,郡主仿佛想起了什么,欣喜的目光随即暗淡了下来。她停住了脚步,缓缓的解下了身上的披风递给棠儿,徐徐转身回了内室,说道:“我忽然觉得有些累了,不去了。一会儿郡马来了你告诉他,我这会儿在休息,谁也不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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