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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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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如何是好?”一个穿绿官服的人首先惊醒过来,他快步走下评判台,蹲下身子,抖着手去推了推潘豹,小声叫着:“潘公子,潘公子。” 再喊一声,仍无动静。那官差情知大事不妙,轻轻的将潘豹翻了过来,只见潘豹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动也不会一动,头颅破了一个大洞,鲜血尚在汩汩流出。绿衣官差小心翼翼的摸脉膊,试鼻息,翻眼皮,看瞳仁,忽然他尖声惊呼道:“潘二公子死了!”在寂静空寥的天齐庙内,这一声喊话像是有人被蝎子猛地蜇着了头,又似半夜行路突然碰到鬼魅样带着惊慌绝望。另一个红衣官差双腿惊得几乎一个坐墩子软在地下,就连陈琳也头皮一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来人,来人,快,快!叫抓住他,莫叫凶手跑了!”还是绿衣官差第一个返醒回过神来,原地里犯了疯癫似兜了几个圈儿,气急败坏的对四周的衙役喊道:“你们都是死人,快,快拿住这个黑大个子。”
众衙役听到这声不成调的喊叫,如大梦初醒一般,有的提着大棍,有的挥着大刀,一窝蜂吆喝着叫擂台团团围住。几个离擂台近的闲汉瞧风头不对,吓得象没头的苍蝇一样往外挤,一时间大呼小叫砰砰啪啪闹得天翻地覆。
陈琳见七郎兀自梦游般站在擂台上,急得纵身一跳,身躯拔空而起,跃到擂台之上,他拉着七郎袖子道:“哥哥,你闯祸了,快走。”说完一回头,却见七郎的面色“刷”的一下子变得死灰似的苍白,身形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晃晃的接连退了七八步,这才“哇”的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不过,总算还能稳住身形,没有跌倒。
“哥哥,你怎么了?你受伤了?”陈琳惊惶的叫道。
“没事儿!”七郎使劲晃了晃脑袋,恨恨地一把擦去了嘴边的鲜血道:“潘豹这小子使诈,他的掌心有毒。”
这一惊非同小可,陈琳见七郎似乎站也站不稳,连忙一把将他扶着,警觉的看了看步步逼近的衙役,小声说道:“七将军,你先走,这里有我撑着。”
“我不过受了点小伤,有什么打紧的。”七郎一把甩开了陈琳,咬着牙说:“是我打死的潘豹,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怕进宫面圣。”话虽如此,他已是面如宣纸,冷汗如雨。
“七将军,你糊涂。你以为你现在落在他们手上,能活着见皇上?”陈琳见几个胆大的衙役们已经跳上擂台,急得拦腰将七郎抱起,竟从从围观的人群头顶上飞跃过去,轻如飞燕,捷若俊鹤。
众人见陈琳斯斯文文,以为他不过是一个清秀的白面书生,没想到竟有如此身手,不禁一连声地喝彩高声叫道:“好武艺!”一边喊一边便伸着脖子往里面瞧热闹,不知不觉挡住了追捕的官兵。
那红衣官差眼睁睁的看着人群外的陈琳带了七郎上了一匹骏马,飞驰而去,气得发疯,他“呀”地大叫一声,破口大骂道:“你们这许多人都是只会吃饭的吗?给我追呀!”
也是情急之中,慌不择路,陈琳单骑飞马带着几乎昏过去了七郎穿街过巷,不一会便来到无佞府的院墙外。眼看着不远处有一个红色的小门,陈琳也顾不上辨别方位,他将七郎轻轻的扶下马后,双手猛擂门上的门环,急声叫“开门,快开门。”
不一会儿便听到门内一个女子嗔怪道:“这是谁呀,这么不懂规矩。大呼小叫什么?”随着话音,一个绿衣女子不满的将门开了一条缝,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陈琳道:“你是谁呀?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这位姐姐,”陈琳向后望了一眼,急切的说道:“我是陈琳,你府上的七公子受了伤,后面还有人追我们,这件事儿一句两句话我解释不清楚,您先让我们进去行么?”
“七公子受伤了?”绿衣女子大吃一惊,她急忙将门打开,将二人迎了进去,随后连忙关紧了院门。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得一阵马蹄急响,一队骑兵从天齐庙方向飞驰而来,须臾之间,那一队骑马人已飞身下马。为首的那个将官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即马鞭一指,大声问道:“那两人进了这个门?你可看的真切?”
“回黄将军,属下亲眼所见,那凶手就是朝着这个方向而来。走到这儿就没有了踪迹,定是藏进了这户人家。”
“给我叫门!”
“是。”一个小校应声而出,几步走到门前将门环拍的山响。
“这是谁?”院门内一阵响动,像是什么人摔了甚么东西,一女子一把将院门打开,星眸含怒柳眉倒竖,瞪着眼看来人道:“敲什么敲,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是要抄家呀?”
那个将官愣了一下,随即抱拳说道:“这位姑娘,下在黄龙,是奉兵部员外郎之命来缉拿凶犯,请这位姑娘给个方便。”
“给个方便?”那个女子轻蔑的看了一眼黄龙,“你知道这是谁的府上么?”
“我当然知道。”黄龙微微一笑,“这不是杨大人的无佞府吗?姑娘,这两名凶犯竟敢抗旨不遵,在天齐庙校场比武时当场打死了潘太师的二公子,想来必是穷凶极恶之人,如果潜入杨府恐怕会对诸位少爷和少夫人不利;再说了,杀人填命,欠债还钱,末将奉旨缉凶,请姑娘不要阻碍末将办差。”
“黄将军,你少说这些不鲜之类堂皇冠冕的话。”那女子冷笑了一声说道:“实话告诉你,这时昭平郡主的后院。你说那人藏到了郡主府上,就是在说我家郡主是窝藏造逆重犯的嫌疑?奉旨?你奉了谁的旨?既然是奉旨,请将军把圣旨请出来让大家看看?”
黄龙明显没有料到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姑娘却如此伶牙俐齿,他顿时语塞,半晌才道:“也罢,末将今天虑事不周,得罪了。不过改日末将还会再来打扰。告辞!”
看着黄龙带着自己手下这一干人等离去,这个女子才轻轻透了一口气,她关紧了院门,片刻也没有耽误,直奔郡主的碧忻斋。
此刻的碧忻斋内,一个四十多岁,长条脸儿的郎中正在微闭着眼睛,一手捋须,一手给昏迷不醒的七郎号脉,郡主,陈琳和几个大丫头站在一旁,又是焦急又是不安。“唉!”这郎中把完脉后,叹了一口气,一手翻开七郎眼皮看了看,然后极敏捷地从怀中取出银针包儿,在七郎头顶、耳鬓、前胸密密麻麻扎下去几十根银针。
棠儿看着那郎中一会儿神情紧张,一会儿摇头沉吟,终于忍不住说道:“这位先生,你把我们家七少爷都扎成刺猬了,到底有没有大碍您倒是说句话呀。”
“暂无大碍,暂无大碍!”那郎中忙转过身子,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公子中了毒,又受了内伤,如果是常人的话只怕一条命要去掉半条。幸亏府上的公子从小练功习武打熬的好筋骨,加上我已经用银针为公子散毒,再吃上几剂方子,就会痊愈的。”
“那就好。”眼见郎中开了口,屋内众人方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只听见房门一响,外头传来刚才在院门口拦着黄龙的那位女子声气:“郡主,郡主。。。”
她一掀门帘急急的走了进来,刚想开口,却见屋内有外人,于是忙将口边的话咽了下去,快步走到郡主跟前小声的耳语了几句。
“我知道了。”郡主听得心中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只略略点点头,说道:“卉儿,你就这里伺候着,既然七少爷的病还是有些凶险,照我看,这位先生今天就不必回去了,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棠儿,有你一个跟着我就行了。”
“郡主,”棠儿忙上前扶着郡主的手道:“有什么事情,您吩咐我们几个去做也就是了,您现在有了身孕,还是需要静养。”
“不要紧。”郡主勉强笑了笑,转身向门口走去,卉儿连忙上前为郡主高高的挑起帘子。
主仆二人出了门后,棠儿看看左右无人,担心的问道:“郡主,七少爷这次是闯了大祸了,您看这事能盖过去吗?”
“这事儿根本瞒不住。”郡主微微皱眉说道:“天齐庙那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七弟难道还能否认不成。我让卉儿挡住黄龙,是不想就这么让他们将人带走。棠儿你平日不出二门一步,哪里知道覆盆之下暗无天日。七弟受了伤,如果就这么跟他们走了,只怕是活不到刑部衙门审案的那天。再说了,今天六郎去八皇兄的南清宫,现在还没有回来,爹爹和婆母还不知道。怎么说,我们自家人也要先商量一下。”
说话间二人已到杨夫人所住的后堂天井,果见上房灯火通明,因为里头亮,隔着竹簾看得清爽,杨夫人,大娘,二娘,三娘都在。众人见了郡主移步进来,除了杨夫人,众人都从座中起身见礼。
大娘一边将郡主扶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一边笑道:“郡主有了身子,有什么打紧的事情吩咐下人来说一声就是了,怎么这个时辰了还自己跑来。”
“我是来说七弟的事情。”
“郡主要说七弟呀,可巧了,我们娘几个也再说七弟呢。郡主您说说,好好的,年前呼延夫人还一口一口想快些为她家赤金和七郎完婚,可不知怎的,前两天忽然派人来说,有什么老道,说她家赤金不能早嫁,言语之中像是又悔婚之意。本来娘都已经为他们择好了吉日,我看也百忙了一场。”
“七弟的婚事眼下不急。”郡主心里有事,又怕耽搁久了,耐着性子听完二娘一箩筐的话,说道:“娘,嫂嫂!七弟闯祸了,今天下午他在天齐庙失手打死了守擂的潘豹,眼下潘仁美想必已经告到了皇上那里。缉拿七弟的圣旨我看也快要明发了。”
“郡主,你说什么?七郎他去打擂了?还打死了潘豹?”众人已经“轰”地一声头胀得老大,大娘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煞白着脸道:“郡主,您说的是真的?”
“人命关天的事情,我说谎做什么。娘,嫂嫂你们先别急,”郡主示意棠儿将房门紧闭了,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的说了一遍,然后对杨夫人说道;“娘,我已经派人去南清宫找六郎了,七弟他人现在就在我那儿,您要去看看他吗?”
“郡主,我们现在就去!”杨夫人身子一撑坐了起来,大概是站的急了些,顿时感到一阵眩晕。
郡主见杨夫人此刻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跨到七郎身边,忙吩咐道:“棠儿你先带着夫人和大嫂她们去碧忻斋,我身子有些不便走不得快路,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来。”
“娘,大嫂,三妹,你们先走,我陪着郡主。”二娘连忙接口道。
杨夫人点点头,跟着棠儿快步离去。
碧忻斋内,郎中已经收了银针开好了方子,杨夫人进得屋中,疾步来到七郎床前,见他依然昏迷不醒,杨夫人心疼的轻轻抚摸着七郎的额头,附在七郎耳边低声唤道:“七郎,七郎,娘在你身边,没事儿,没事儿。。。”
屋内深邃而清凉,四周一片寂静,空中时浓时淡地流动着从仙鹤香柱和数盆兰花里飘散出来的花香,杨夫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儿子,看着那唇边淡淡的绒毛、棱角分明的脸庞,说不尽心头的爱怜和感慨。她目光渐渐模糊了,透过这张已经透着男子气概的面庞,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张脸,一张拳头大红红的、眼睛都睁不开的小脸,这是她最小的儿子,也是她最疼爱,却从小到大淘气闯祸的儿子。
“孩子,你公然抗旨打死了当朝太师的儿子,你真的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事吗?”杨夫人满心忧郁,眉头紧锁。
大概是母子连心,昏睡了半晌了七郎气息微弱地哼了一声,众人一下子都围到七郎左右。大娘见七郎脸色已略带红润,试着掐了掐人中。七郎身子一颤,双眸微开,这才从半昏迷中醒转来,见母亲在自己身边,七郎孩子气地笑了笑,说道:“娘,您怎么来了?”
“延嗣,你醒了。”
“七少爷。。。”
“七弟。。。”
众人惊喜交集,大娘正要说话,却见杨夫人却勃然变色,重重的一巴掌打在了七郎脸上:“你这个畜生,你父亲千交代万交代不让你们兄弟去打擂,为什么就你这么不听话!”
七郎的左颊顿时红肿起来,他挣扎的坐了起来,说道:“娘,您都知道了。我。。。”
他的话没说完,杨夫人便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你捅了天大的漏子,难道你还想瞒着大家?还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根本没有打算瞒着什么。”也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力气,七郎唰的一声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噌的跳下床,梗着脖子直直地跪在杨夫人面前,大声说:“潘豹那小子使诈用暗器,今天我若是不杀了他,他便要杀我。如果说抗旨,也是他在先,我在后。”
“杨夫人,七将军说的都是实情。当时的情形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潘豹那小子为人阴狠毒辣,如果不是七将军技高一筹,恐怕现在七将军已经。。。”陈琳将杨夫人拉到一旁低声说道。
“是啊,娘。”大娘也在一旁劝慰:“现在您再埋怨七弟也是无济于事,还是和爹爹商量一下应对之策要紧。”
杨夫人尚未答话,只见一个总角小丫头脸色煞白,慌慌张张跑过来,也顾不上对郡主和众家夫人行礼,开口便道:“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老爷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大发雷霆,四处找七少爷不见,您看。。。”那个小丫头话还没有说完,猛然看见七郎就跪在不远处,竟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我这就去见皇上,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打死了潘豹,我自会为他偿命。”七郎说完腾的站了起来,起身便走,才走几步忽又站住,回头对郡主一辑倒地:“六嫂费心了,六嫂的这番情义,延嗣来世再报。”。
一句话说得众人犹如五雷轰顶,大娘等这下真急了,二娘一个箭步抢上前拦住七郎去路,说道:“七弟,你要见皇上,也不急于这一时,先去见见爹爹,说不定爹爹他老人家有什么好主意呢。”
“是呀,先去见见爹爹吧。去和他老人家认个错,说不定皇上能看在爹爹的面子上饶过你这次。”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认错,皇上下旨设擂天齐庙比武为国选将,贩夫走卒都可以去比武,为什么我不可以。再说了,难道只允许他潘豹打死旁人,就不许别人打死他?更何况他用暗器伤人。嫂嫂们,你们不必劝我,我自会去和爹爹说明一切。”七郎说完竟是抬脚便走。
杨夫人见七郎如此执拗,叹了口气,扭头对郡主说道:“郡主,我们先去前厅见过老爷,你就不要去了,在这儿安心养好了身子。”说完又站着叮咛几句,才和大娘等一同急急离去。
众人走后,偌大的房间一下子空旷寂静了起来。不知何时外间起了风,象被院墙挡得不知所措似的,时而掠地而过,时而扑上窗棂。郡主似乎略带一点失神,怔了一会儿,对棠儿说道:“郡马回来了吗?”
“刚才明珰说郡马爷已经回府了,我看是直接去老爷那边了。”棠儿和卉儿一人一边小心翼翼的将郡主扶到内间:“郡主,您也累了半晌,休息一会儿吧。前院有什么事情,我们去打听。”
郡主点了点头,她刚刚靠在躺椅上熄灯假寐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听外边的大门似乎被人敲得山响,远处的狗也叫得惨人,整个无佞府都似陷入了不安之中!郡主再也坐不住了,她索性起身点灯披衣道:“棠儿,卉儿,我们还是去前厅看看吧,我实在放心不下。”
待主仆几人来到了前厅正院,果然老远便听见杨继业怒气冲冲的说道:“你这个逆子,愚顽浮躁,轻狂自大,至今还不知悔改,你,你。。。”接着便是一阵皮鞭抽打的声音。
郡主心中猛然一紧,她快走几步还未进门便听见内室传来六郎急切的声气:“爹爹您别打七弟了,这事都怪我,是我近日时常对七弟说当日黄姑娘惨死潘豹之手,可惜我却不能为她报仇。七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想来想是为我出头挣这口气,这才上擂台比武,您要打就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