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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成亲 ...

  •   此刻,南城的南清宫内却另有一番天家气派:宫内各处御道铺上了厚厚的红毡毯;门神、对联焕然一新;各宫门殿门高悬大红灯笼;寶篆宮、紫宸殿和文德殿还要悬挂双喜字彩绸。中和韶乐设在紫宸殿廊下的东西两侧,丹陛大乐设在文德门内廊下,与陈设在文华阁之南的铙歌鼓吹相呼应。
      南清宫的东南处便是郡主的住宅,这处庭园以山石、清溪、桃花、柳荫著称于时。每到仲春时节,满园花开草长。青青柳丝织出一片轻烟,烂漫桃花有如团团红云,山石溪水都被染上一层轻红。清溪上飘浮着娇嫩的桃花瓣,在园中曲折萦回、潺潺流淌,忽而穿过玲珑石山,忽而绕过古朴草亭,到绿杨桥下汇成一潭清池。池水如镜,映出亭台楼阁,也映出叠琼阁内倚窗而坐的郡主的倩影。此刻她正手托香腮,出神的望着池中一对缓缓游动的鸳鸯,忽然一抹红霞飞上她的脸庞。
      “郡主,您明日才出嫁呢?怎么今天就坐不住了?今天不好好休息,明天怎么当新娘子呢?”棠儿一见此刻屋内再也没有了外人,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要你多嘴,”郡主回过神来,笑着嗔怪道,“都是我惯的你,没大没小的。等日后你到了杨府,可不能象现在一样口无遮拦的胡说八道。旁人知道的,说你是有口无心,不知道还以为咱们是仗了皇兄的势,要压人一头呢。”

      “是,棠儿记下了。”棠儿故意拖着长声回道。

      主仆二人正在说笑间,只听到两侧廊下佩环丁当作响,房外侍立的丫头忙挑起珠帘,只见一个鹅蛋脸、柳叶眉、二十出头的宫装女子走了进来。郡主一见来人,忙起身行礼道:“是皇嫂来了,珺儿失礼了。”

      “快起来。”被称为皇嫂的正是八王妃狄氏,她笑着挽起郡主,说道:“棠儿你带着她们都先下去吧。再把郡主明天要穿的喜服,带的凤冠好好再查看一下。明天是郡主的好日子,不能出一点差错。”

      “是。”棠儿连声答应着退出。

      屋里只剩了姑嫂二人,狄王妃挽着郡主坐到炕沿靠在大迎枕上,拉着她的手细细地看,郡主的手冰凉润滑的,宛如象牙雕就,十指指甲饱满红润,手掌却略嫌贫乏血色。她抚摸着郡主浓密的秀发,端详着她的脸庞,口中道:“我们的珺儿长大了,要嫁人了。说实话,嫂嫂心里还真的舍不得你。尤其是你哥哥,你知道,他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你要离家,他心里即是替你高兴,又是不舍。”

      郡主品着狄王妃的话,想着这十几年来,八王对自己百依百顺,从今之后,自己就要嫁为人妇,再不是那个可以撒娇任性,搂着八王的脖子要糖葫芦的小珺平了,郡主不禁心里又酸又热,哽咽着说道:“皇兄和皇嫂对我恩重如山,珺平今生都恐怕不能偿报一二,唯有等来生。。。”

      “好了好了,傻孩子,说这些干什么,”狄王妃赶紧掏出一方丝帕,一边给郡主拭泪,一边说:“都是我不好,无缘无故的招你哭。说来你哥哥也是好笑,你不过是嫁给杨家,又不是去什么别的地方。什么时候想哥哥嫂嫂了,叫六郎套马车送你回来就是得,能费多大的事情。他们杨家是武学之家,有的是马匹。”

      这么一个解颐调侃,正在垂泣的郡主不禁一个破涕,正想抬头说些什么,只见狄王妃微微的脸红了一下,凑的更近了些,小声说道:“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你明天就要当新娘子了,有些事情嫂嫂要提前告诉你。”

      “什么事情啊?”郡主见狄王妃忽然扭捏了起来,好奇的睁大了眼睛。

      “你先看看这个。”狄王妃含笑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郡主满腹狐疑的接了过来,打开首页一看,上面一色端凝的蝇头小楷,却写着“同声歌”。

      “同声歌?”郡主不解地抬头问道:“皇嫂,这是个什么呀?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傻孩子,急什么,你接着看呀。”

      郡主一行一行的看了下去,整首诗看完了也未解其意,“嫂嫂,这是什么意思呀,我不明白。”

      “珺儿接着看,接着看呀。”狄王妃只是掩着口吃吃的笑,却又不解释什么。

      郡主无奈的随手向后翻了一页,忽然她的脸变得通红,羞涩得无以自适,一把将那小册子扔得老远,娇嗔道:“这上面画得是什么,嫂嫂,你让我看这些干什么?还有那诗,什么胡言乱语的,不通,不通。”忽然她仿佛隐约明白了那首诗的意思,越发晕赦满颊,连通颈都羞红了。

      “说你是个傻孩子,你还真的是个傻孩子。”狄王妃不禁失声笑道:“那首诗是前汉张平子做的,明天你不就成新娘子了吗?行周公之礼是符合天地伦常的事情,怎么能叫不通不通呢。”

      “诶呀,皇嫂,我不听,我不听了。”郡主叫狄王妃说得羞臊,忙用双手捂了耳朵,撒娇似的扭扭身子。

      “好了,好了,你不听,我也就不说了。”狄王妃笑着将郡主揽着自己的怀中,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后背,不胜感叹的说道:“你和六郎真是好事多磨,不过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哥哥早就说过,六郎是个诚稳本分的人,把你交给他,我们也放心。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走了,珺儿你就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梳妆打扮呢。我这就吩咐下去,让棠儿她们不要进来打扰你。”

      狄王妃说完,又笑着俯在郡主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去,却将那本册子有意无意的留在了郡主的房间。一时人去屋静,只有窗外只青蛙跳塘的“咕咚”声不解人意似的时时传来。郡主想着刚才狄王妃说的话,红着脸想去拿那本书,手指刚刚碰到,却又像触到了热煤团一样缩了回来,她一脸娇羞,一双皓腕不停地搓弄着衣带,心中却禁不住暗想:“明天,明天会是个怎么样呢?”

      有童谣道,“七月刈禾伤早,九月吃糕正好”,街市上的孩子们,手牵手地跳着脚儿喊。清脆的童音、爽利的京腔,像唱歌一样好听。传说中的弄玉公主就是在重阳节登高祈福之后,隐约听到空中有人和她萧瑟合鸣,从而引来了一段吹箫弄玉的佳话。当年的弄玉已经成了仙人,谁能见到当日她下嫁于萧史的盛况?可是九月九日重阳节这天,汴梁城的孩子们却是看到了却看到了传说中大人们说的为弄玉公主下嫁的的惊人行列,小家伙们站在街边人丛的最前面,含着手指头,都看呆了。

      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开路的仪仗,之后,两名顶翎辉煌、蟒袍补褂的将军手持节仗骑马而过,人群立刻议论起来,原来这是皇帝派去向杨家的正副使节,跟在正副使节后面的,便是今日的新郎官杨六郎。他身穿金丝水烟如意绿公裳,头戴罗花幞头,腰系乾坤紫玉带,身骑披着涂金鞍辔的御马,手执翠金流苏鞭,身后还有一人为他打着紫檀三檐伞。

      六郎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围观百姓的一阵议论,啧啧惊叹之声响成一片
      :
      “原来这个便是杨六郎。”
      “好一个俊俏的郡马爷,怪不得能娶得上这京城第一美人。”
      “我听说杨六郎在这次雁门关大捷的时候立了大功,又替郡主寻到了丢失多日的珍珠衫,皇上龙心大悦,这才下嫁郡主,是这么回事儿吗?”
      “好像是的,那以前传说的重阳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大家的注意力又被郡主的喜轿吸引住了。这是一十二人抬的大轿,乘金铜的担子,朱红漆的脊梁,上饰珊瑚云凤花。轿子的四周下垂着绣额珠帘,两壁栏槛都雕刻金花金叶。轿内中间盘花错金须弥座上端坐一人,她头上蒙着大红喜盖,四角坠着鸽子蛋般大小的珍珠,一条掐金牡丹花披肩轻覆在绣着长尾山鸡的喜服上,这正是赵光义下旨下嫁六郎的柴郡主。

      “看呀,柴郡主来了。”
      “真是一个美人,我这辈子如果能。。。”
      此人的话一出口,便引来了一阵嬉笑:
      “人家郡主头上盖着盖头呢,你这小子能看见?”
      “这怎么说来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好在大家没有继续调笑此人,因为花桥之后,便是郡主下嫁的全套嫁妆:全副鞍髻的文马趾高气扬地走过去,首尾相接、鉴铃阵阵,共是十匹;金光灿灿,银光闪闪,一副副甲胃被人抬着,共是十副,三百名内务府司员,身穿红缎绣花长袍,俱是双手托着七彩漆盘,上面放着珍珠玉佩,金革带,玉龙冠、绶玉环、北珠冠花梳子环、七宝冠花梳子环。。。整队人马浩浩荡荡,穿过御内大街时竟然走了小半个时辰。

      直到申时末刻,六郎迎亲的队伍才到了无佞府,无佞府内东面的一片两亩多大的空场,早已搭起戏台。空场东边也摆满了桌子,前一排十桌,都坐满了人,都是一些汴梁城内的富豪官绅,一个个嗑着瓜子儿、吃着茶聊天,漫不经心地看着戏文,显得矜持斯文。一些总角孩童在桌子腿间又钻又爬、叽叽嘎嘎又笑又叫捉迷藏的,满场的人声鼎沸,四班吹鼓手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吹打响亮,和着噼噼啪啪的爆竹声。

      无佞府的大门外,赞礼司仪一声高唱:“乐起!”几十挂爆竹同时燃起,四部吹鼓手都披红挂绿站在大门口使足了吃奶气力拼命吹打。霎时间堂里堂外紫雾弥漫,金花缤纷。两个喜娘一边一个搀了郡主迈了火盆、跨过马鞍,这才趋步登堂入室,算是迈进了杨家的门。等这对新人拜完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之后,才见八姐延琪穿戴齐楚,笑吟吟地上前搀起新嫂嫂,六郎也随后跟住含笑趋步入洞房。

      直到此时,一直忙于招呼宾客的杨家兄弟才松了一口气,五郎来到喜棚前,一屁股坐了下来,一手拈了一颗桌子上的葡萄塞到口中,一手捅了身边的三郎一下,笑着说道:“三哥,你刚才让七弟八弟给六弟送什么贺礼去了?”

      “那可不是我的主意,是二哥的。”
      “那你们究竟送的是什么?”
      “诗韵!”二郎在一旁忍着笑说道。

      “送书?”站在不远处的四郎也凑了过来,打趣道:“今天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二哥却送书?这千金难买之时岂可‘输’得?”

      他没有说完,众人都禁不住“噗”地笑出声。
      这时四郎自己却又一本正经起来,正容说道“二哥,你送六弟诗韵到底做什么”

      “送他诗韵一部,当然是洞房中用。”
      众人虽知他是调侃,却也莫名其妙。连大郎也凑了过来,忍不住问道:“洞房用诗韵,莫非要他们夫妻对诗?”
      “不——是!”
      “莫非六弟要题诗送新娘?”
      “哪里——也不是!”
      大郎皱眉沉吟,说道:“都说郡主博学多才,难不成你们听说了今晚她要考较六弟的才品?”
      “噢——”二郎随手接过一家人递上的茶,啜一口茶,仿佛惊然而悟却又摇头翘足,说道:“不——是!”因见众人都猜不出,二郎喷地一笑,说道:“诗韵里头有什么?无非四声罢了,我就不信,六弟洞房花烛之夜,他不要‘平上去入’?”

      一句话说得大家哗然大笑。三郎捧了肚子两脚打跌,扶着椅背咳嗽不止,四郎和五郎也都在凳子上坐不住,弯腰躬背捶胸顿足。饶大郎素来端庄,到底掌不住一口茶喷得满衣襟都是。半晌才止住了,二郎方笑道:“就是这个小六,公主,郡主的闹腾了一年之余,害的大哥为了他挨了打,父母为他担心,我们哥几个也在雁门关那时跪了又跪。如今他成了亲,本想好好闹闹他的洞房出口气,没想到前几天宫里来人说,郡主是金枝玉叶,一切洞房嬉闹需免。可我却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倒要看看他拿着这部诗韵如何去跟郡主弟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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