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暗室逢灯》砚西舟

28、第二八章

　　碧空如洗，烈日当空。
　　此刻，六华州市局内众人依旧乱做一团，打印着各种相关字样的文件被丢得到处都是，更无人还在意仪容仪表是否符合标准的问题，摆在一楼大厅处的镜子如同摆设。

　　谢正元之事是突如其来，着实让众人有些措手不及，虽说这个结果将目前一切事情都串连起来，使得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的合理。
　　但是，这个案子的出发点是凶杀案，谢正元在一切铁证的面前，对十多项罪名供认不讳，但唯独对程经纬、宋宽、薛包武三人的死坚决不承认。

　　“谢正元不论是认不认这三个人的死，都无法改变目前他所要面对的结果，所以他始终不承认只有一种可能，这三个人或许真不是他杀的。”
　　李晋阳在电话那头，将目前案子的进展一一陈述给江钊阑。

　　江钊阑此刻依旧坐在余邈对面，但他丝毫没有要避开余邈的意思。
　　江钊阑闻言不假思索道：“谢正元若是想要杀人，自然不用他自己动手，其次，目前看来谢正元并没有杀人动机，这三个人的死对于他来说，是会撬动董文帛对于当年事件的恐惧和怀疑，是他绝对不希望看到的局面，所以这三个人的死有很大可能都跟他无关。”

　　待他挂掉电话，已经恢复平静的余邈，咬咬嘴唇，拿起面前的玻璃杯摩挲着：“虽然我也不确定到底是誰，但那三个人的死确实和谢正元无关，可以试着从田高洁那边再查查，她是个很重要的目击证人。”
　　当然，在余邈目前掌握的所有情况里，当然清楚戴成蹊才是那个更重要的突破口，但基于目前的情况，余邈不能私自行动，将这些已知信息透露给江钊阑，但依照田高洁这条线索继续调查下去，不难发现那些对于结果判断的有用线索，乃至于挖出田高洁与戴成蹊之间的联系。

　　听闻此言，江钊阑手里正在扣衬衫袖口扣子的动作顿了顿。
　　他抬眸打量着余邈，对于余邈说出此番话，他心中又涌现出千般万般的思绪。

　　不可否认的是，江钊阑刚才与李晋阳的那通内容并不怎么重要的电话，确实带有试探的意思，倒不是江钊阑提早就做好的打算，而是在见之闻之一系列余邈的言行举止之后的临时起意，为得就是去验证方才在自己脑海中突如其来的那番可能性。
　　这是在他的认知和判断中，余邈会突然悄无声息离开、又投身于六华州的最佳解释。
　　在听到这一席话，江钊阑似乎又加重对这个可能性的考量。

　　江钊阑是在两人吃过饭收拾完厨房之后离开的。
　　余邈站在窗边，看着江钊阑停在楼下的车启动、离开，而后打开那个被自己当做摆设限制许久的冰箱，此刻被那人买来的各式各样吃食塞的满满当当，大多都是他当年十足爱吃的，还有些是当下流行的，不过类似于地瓜丸、烤冷面这类半成品还是占据大半。
　　余邈环视着自己住了多年的这套房子，第一次觉得这里不再是个冷冰冰的公寓。

　　江钊阑离开之后，就去往田高洁所住医院，不仅仅是因为余邈的那番话，而是目前所已知的所有目击证人里，只有田高洁有提到三个人死亡时的情况。
　　虽然依照目前的全局来看，田高洁所提到的关于董文帛杀害宋宽已经被证实是假的，但谁又知道，田高洁透露出的这个假消息，到底是真的在目击之时混淆视听，还是有意提供这等虚假证词，谁都不能确定。

　　江钊阑捏着方向盘的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捏紧，他的眉头坐上驾驶位后一直未有舒展。
　　不仅仅是因为田高洁这条线索还存在着的诸多疑问，更是因为之前常局给他的那个计划案卷。
　　他思索半晌，像是决定一般，在路边寻到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挂上双闪。
　　江钊阑先是打电话给关景曜，简单说明目前的情况和一些疑问，让他先带人去田高洁那里排查疑问，而后，江钊阑打通常局的电话。

　　常局这次倒是接电话利索，忙音没有两声的功夫，就被接起来，常局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听上去却是不怎么轻松的样子，“又怎么了？”
　　“嗯？”这个问题给江钊阑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听到这一声，常局大概是为确认来电之人专门抬起贴在耳边的手机，片刻后，才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原来是你小子啊，怎么啦？”

　　“您给我的那个案子，我接。”江钊阑言简意赅，表达出自己这个电话的目的。
　　“哦豁？”常局的声音在听到江钊阑话语的一瞬像是松懈下来一般，“不瞒你说，你打电话前几分钟我才接到上面的电话，就是在询问你对于那个案子的目前看法，毕竟你拿了人家的卷宗，又没有给准话，看来是事态挺急的，这又来电话催了。”

　　不等江钊阑说什么，常局已经提起左手边的座机，准备打向不久之前的那个号码，他倒也不准备挂电话，还问道：“怎么？想开了？”
　　江钊阑将手机丢在副驾驶上，在六华州的暖风中点燃一根烟，后视镜倒映出他似乎有些轻松的眉眼，他吐出一口烟，尼古丁本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什么作用，但不知为何，这久违的眩晕感此刻却在他颅内荡漾起来，连带着说话，都没有往日的刻板。
　　“没什么，您就当是三十好几的未婚男人想多为人民服务吧。”

　　“嘿，可真是人活得久，什么都能见到了，头会见到这小子开玩笑，啧啧啧……”
　　常局这边掐断和江钊阑的电话，那边座机的电话就接通了，大概是因为江钊阑的笑话，常局连带着和座机那边说话的语调都轻松不少。
　　“江钊阑答应了，等目前这个案子结束之后，他会去你们那里报到。”

　　江钊阑等烟燃尽，才察觉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是开心的，哪怕这只是是他目前所猜测的，但或许会是真的呢？
　　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
　　望着窗外透过树叶洒落至地面的斑驳阳光，江钊阑如实想。

　　余邈从冰箱摸出来江钊阑带来的苹果，发现依旧一如既往的不怎么爱吃这种水果，便将啃了半个的苹果放在茶几上，但又想起江钊阑之前给自己每天必须吃一个苹果的规定，便又将半个苹果拿起来边啃，边进屋去看已经关机两日的手机。

　　甫一打开，倒也赶巧，他还没来得及看其他的消息，就接到一通电话。
　　瞧着这电话数字的排列，余邈在心里默默演算一番，确定是那个规律之后，他接起电话。
　　显然，能打通这个号码，双方皆不是会去寒暄的那种开场白，那边之人单刀直入和余邈对起暗号，在彼此再次确认身份之后，那人开门见山说道：“这次案子的主理人已经确定，等目前六华州这个案子结束之后，将按照计划全面开展。”

　　“主理人？”
　　余邈向来对于这种突如其来新来的人，总是有一些抵情绪触，毕竟这些人大概率还要花费时间去让他们了解这些年来的各种事情与习惯，这其中就会花费不少功夫，而配合是否合适，意见会否产生异议，何况安全与否，更是存疑。

　　那人似乎明白余邈心中所想，他缓缓说道：“不用担心，这个人是诸位领导考虑再三，通过风险评估以及诸多考虑才确定启用的，他会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成为你最坚强的后盾和最有力的保障，将在漩涡外围同你配合，为你做一切外部资源的调动。”

　　余邈听闻此话，心中不觉升起一丝怀疑，言语间更是尖利一番，“是谁？”
　　那人却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岔开话题，“数据监控发现，今天早上，田高洁在国外的一个私人银行的账户上出现一笔可疑交易，数额高达八位数，而她的奶奶和弟弟也在前几日去办理了护照等出国所需要的手续。”
　　这番话不言而喻，余邈当然明白这一系列行为背后所可能代表的全部意义，而且他更加确凿接下来继续调查的突破口就在田高洁身上的推断。

　　就在思索着，余邈发现了盲点：“只有她奶奶和弟弟两个人办了相关的手续？”
　　那人做肯定语气：“田高洁并没有办理任何手续，但依照目前警方对她的管控，她要么没有打算要离开，要么就是还有另外的离开方式。”

　　余邈没有再接话，在电话结束之前，他依旧没有放弃对那人的追问：“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那人沉默片刻，叹口气：“别着急，他是谁，到后面你自然就知道了。”

　　就在江钊阑打电话的同时，余邈也拿起车钥匙，赶往与那个医院相反，但同样与田高洁相关的一个地方。
　　——田高洁的家。
　　照那人的说法，田高洁的奶奶和弟弟是存着要离开六华州的主意，那田高洁自然不会全然等待完全康复之后再出院，而是在拿到钱的同时，就会安排两人离开，所以此刻，他便没有去往医院继续凑热闹的必要，或许田高洁的家里，才是那个最重要的地方。

　　说来也是赶巧，余邈刚在田高洁楼下停好车，就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从出租车上下来。
　　田高洁穿着一件帽衫，将帽子带起时还带着口罩，果然不出他所料，田高洁必然会在收到钱之后，从医院偷偷溜出来回家。
　　余邈坐在车里没有动，他隔着挡风玻璃看向田高洁去往的那个方向，不大一下，余邈在单元门前，又看到田高文的身影，两人没有在原地停留，打照面之后便匆匆转身上楼。

　　与此同时，就在江钊阑准备继续驱车去往医院时，他同时收到田高洁已经不在医院和关于田高洁奶奶和弟弟的两个消息，他面色沉下来，但却没有立马调转车头去往田高洁的家，而是驶向六华州市局的方向。

　　过了没几分钟，田高洁三人就从楼上下来，只是并不像出远门的那副样子，除了田高洁手里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帆布包外，三人竟也没有拿其他任何的行李。
　　余邈依旧没有任何举动，待田高洁打到车之后，余邈才发动车，跟在了那辆出租车之后。

　　很奇怪。
　　出租车行驶的方向并不是机场或是高铁站之类的地方，反倒是去往市中心的方向。
　　最终出租车停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一个高档小区门前，田高洁三人下了车，进了那个小区。

　　余邈并不着急的样子，他再等待十几分钟后，不出所料的在小区门口看到田高洁出来的身影，他这才发动车，稳稳当当的将车停在了田高洁的面前。
　　显然，田高洁被余邈突如其来的这番举动吓得不轻，所以当余邈提出要“聊一聊”的时候，田高洁只得点着头坐进副驾驶。

　　“余总，我……”
　　田高洁像是想要急于解释，但余邈却摇摇头：“先不着急，你不用说其他的，你只要告诉我，你在躲谁？”
　　田高洁闻言，神色露出丝缕破绽，余邈透过余光看向副驾驶的田高洁，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将这个地方告诉那人，你只用告诉我是谁，他们的安全我会来保障。”

　　“余总，您别逼我，那个人，我真的不能说。”田高洁吐出一句话，只是声音中的起伏，彰显着她对那个人的恐惧。
　　“那个人？”
　　余邈仿佛是在唇齿见细嚼慢咽这个词一般，翻来覆去念叨几遍，片刻之后，他才继续说道：“那好，我先不问你这个人是谁，但你必须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

　　田高洁这次没有再做抗拒之态，而是垂着脑袋，缓了半晌才说道：
　　“我能告诉您的就是，戴成蹊并不是那个最终下棋之人，他也是被人当做棋子，这也是为什么董文帛证词里会提到戴成蹊，让他惹上嫌疑的原因，如果真的是他自己做盘算，大可不必多此一举给自己惹上一身腥。”
　　“而我要躲的人，才是真正下棋之人。”

　　余邈确实没有想到，田高洁居然连董文帛的证词都知道，他倒是没有想到田高洁会知道这么多。

　　“您是不是也在怀疑为什么我能知道这么多？”田高洁长出几口气，眼神空洞的看着挡风玻璃外车水马龙的街景，“这些我本不知道，也不该我知道，但因为一个阴差阳错我得知了这些才惹上了这些麻烦。”
　　“从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只是一个配合董文帛演戏，外加在警方那里提供一些口供的目击证人和受害者那么简单，但是没想到，我一直以为的阴差阳错，其实就是那个人的算计，那个人甚至不怕计划被泄露的危险，也要让我成为这一条线里最关键的一个转折点，每个人所走的每一步，都在那个人的意料之中，这就是那个人的可怕之处。”

　　“奶奶和弟弟的护照就是那个人让我办的，说是送出国以后就没有那些威胁，可是我知道，在国外，那个人想要杀人或者是控制奶奶和弟弟会更加方便，所以我才将他们两个人送到这里来。”
　　“我不怕死，但我不能连累奶奶和弟弟陪我一起死。”

　　余邈没有多言，他听着田高洁这些没头没脑的话，逐渐在脑海中生成一个新的、更复杂的局面。
　　这次，六华州诸事纷纷乱起的背后，除了戴成蹊之外，还有人在搅弄着局势，酝酿更复杂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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