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欢》魏凉大人

3、夕不眠第三

　　这世间有两面观尘镜，一面曰阳一面曰阴，有传闻说这两面观尘镜是盘古湮灭后两只眼睛所化，可通天地乾坤。阴镜在冥府，是冥府轮回道的入口，另外一面阳镜则始终下落不明。

　　在冥府卷宗对阳镜寥寥无几的记载里，阴镜阳镜的样子一般无二，今日一见，若不是景行对阴镜熟悉，也瞧不出什么门道来。这阴镜八卦，左为白右为黑，这阳镜刚好相反。阳镜先前一直下落不明，景行一度怀疑阳镜是不是流落人间，以前他出去瞎晃悠的时候，没少打听阳镜的下落，可始终一无所获。

　　没想到这面镜子竟然在这里！

　　“对对对，你是行止大仙。”景行堆起一个无害的笑容，走到观尘镜旁边，语气欣然道，“真的送给我吗？”

　　行止道，“嗯。”

　　景行绕着观尘镜走了一圈，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镜子，趁行止不注意，景行猛地把观尘镜对准行止，行止的脸印在镜中，眸光深邃，景行尴尬一笑，扳回镜子，道，“太激动了，手滑手滑。”

　　行止敛下眼眸道，“早些睡吧。”

　　观尘镜立于房中，足足有半人高，这要是搁以前，景行肯定挥挥袖子就能把它收进百灵囊中，景行还是冥君的时候可从来不觉得百灵囊是什么稀罕物件儿，毕竟这玩意儿只是修道者的一缕藏于袖中的灵识，修为越高，灵识越盛，百灵囊能容纳的东西便更多更具灵气，换言之只要是个修道者都能唤百灵囊，区别只在于有些人的百灵囊可以存放灵器神符，有些人的只能存放些许草药。景行还是冥君的时候，唤出的百灵囊放下半个冥府都没问题。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景行投身的这只鸡，先天发育不足，就算他是冥君神魂，唤出的百灵囊能放进一把豆子都是万幸。

　　这可是上古神器观尘镜，行止竟能轻轻松松把阳镜从百灵囊中掏出来，而且刚才，景行故意用观尘镜照行止，竟也是什么都照不出来。这观尘镜之所以叫观尘镜，不仅是因为它可通天地乾坤，还因为它能照出这世间任何一个生灵的过往。

　　在刚刚之前，景行以为自己是这个世间的例外，没想到行止也是，当初景行在冥府照阴镜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况，只照出了他自己的模样，其余什么都没有。不过观尘镜照向行止的时候，并未有什么异样，那就说明行止并不是什么凶恶之徒。

　　景行趁行止背过身，偷偷站到阳镜面前，景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他满怀期待的睁开眼……

　　卧槽……

　　他看见了什么！一只光溜溜的秃毛鸡！

　　景行揉揉眼睛，镜子那只鸡也用肥嫩的鸡翅膀揉揉眼睛。

　　景行蹬蹬腿儿，那只鸡也蹬蹬鸡爪。

　　景行垂下头，泄气的走开，那只鸡也垂头丧脑的走开。

　　行止极轻的笑了一声，景行立马抬起头瞪他，行止别过脸，景行绷着脸道，“大仙，我要休息了！哼！”

　　景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镜子里那只秃毛鸡。他生前好歹还是个人，现在呢？好吧好吧，他也不是不知道他是投身成了一只鸡，景行怨愤的揪着被子，心道，秃毛鸡好丑！

　　行止的声音在屏风那边响起，“还在想洗魂的事？”

　　景行道，“我的声音很大吗？”

　　行止道，“不大吗？”

　　景行翻个身，面对这屏风，道，“你为什么要拔我的毛？”

　　行止轻轻掖了掖被子，声音里揉进了莫名情绪，他道，“吾不喜欢你穿墨色。”

　　“？？？”这就是你拔我鸡毛的理由？景行狠狠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心情。

　　“睡吧。”行止道，“明日吾给你做好吃的。”

　　景行道，“哼！”一顿好吃的就想收买我？

　　行止抬手熄了房内的灯，道，“加辣。”

　　景行甜甜道，“大仙晚安哦~”

　　第二日，景行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行止在厨房不知在忙活些什么，景行洗漱更衣完毕，光明正大的摸过去，厨房门口的菜篮子里放着一捧红艳艳的辣椒，景行喉头一动，涌上一股津液，味蕾大动。厨房里面行止背对着景行，在流理台上料理着什么，景行凑近一看，是一只鸡。

　　从放血到拔毛，那鸡一声不吭，景行心道，好汉！

　　行止将那只鸡刷洗干净，按在流理台上去骨切块。阳光从漏格窗透进来，洒在行止那张好看的过分的脸上，行止手起刀落刀法如神，景行瞪大了眼睛，看的眼花缭乱。

　　啧，还真别说，这上神杀鸡，还真是养眼啊。

　　景行沉迷于行止的美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景行道，“又吃鸡？”

　　行止斜了景行一眼，手下不停，行止道，“以形补形还不够。”

　　景行干笑两声，道，“这个理由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啊。

　　行止熟练的起锅倒油，待油热后将鸡块滑进油锅，油锅上方顿时起了一阵白色的烟雾，随着烟雾散开的还有一股鲜嫩的肉香。鸡块在油锅中微微变色之后，行止用竹制的漏勺将鸡块从热油锅中滗起，接着又盛出锅中多余的热油，只留下锅底一点，行止道，“景行，加把火。”

　　景行回过神，凝神一拈，指尖瞬时起了黄豆粒大小的蓝色火焰，鉴于上一次的教训，景行大气不敢出，伸出另一只手把火焰小心的护送到灶下。火势一起，锅中热油舞的也更欢快了些。行止端起早已准备好的红辣椒，油锅中已起热气，景行隔着热气看行止淡定的撒辣椒的动作，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辣椒始一碰到锅便响起了好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股热辣的香气在厨房中强势窜开，行止又倒下花椒和蒜末，翻炒片刻，最后倒入先前滑熟的鸡块，热辣的香气一下子温柔了许多，鸡肉的香气和辣椒的香气相互缠绕着钻入景行的鼻子，景行深吸一口香气，用力的吞了吞口水。

　　焖了片刻，行止将锅中辣子鸡盛出装盘，景行迫不及待要过来端，行止道，“且慢。”景行一顿，行止手执锅铲，在锅中潇洒一转，锅底剩余的渣滓便被全数铲出，行止倒入刚刚放在一边的油，待油在锅中冒泡，用勺盛出尽数淋在辣子鸡上，辣子鸡的香气更加浓郁了些。

　　行止将辣子鸡递给景行，景行接过，随手顺了双筷子，二话不说就夹起一块鸡肉丢进嘴里。鸡肉外面裹着一层光亮的辣油，内里雪白嫩滑，景行嚼了两下，只觉得滋味美的他马上就要原地飞升了。

　　景行嘴里嚼着鸡肉，口齿不清道，“太好吃了！！！”

　　行止站在景行三尺远处，身上还沾着辣子鸡的香味，景行把辣子鸡端到厨房旁边的厅中，屁颠儿屁颠儿又回到厨房，行止随意做了两道素菜，景行也一道端去了大厅。

　　待行止入座，景行便迫不及待的将筷子伸向辣子鸡，一边扒着饭一边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反观一旁的行止，筷子将素菜一根根夹起，慢条斯理的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那辣子鸡实在是辣的既爽口又上头，才吃了一半，景行便觉得浑身发热头脑发晕，景行特意夹了一块辣椒放进嘴里，一股毁天灭地的辣意直冲脑门，景行眼中像是有金光闪过，他晃了晃脑袋，眼前的行止模糊成白乎乎的一团。

　　不好！这辣椒有毒！

　　景行眼前一黑便晕了个人事不知。

　　再醒来时，景行感觉全身像被人拆的稀碎然后胡乱拼起来一样，他微微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只有点点微弱的金光，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也发不出声音，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人还是一只鸡。

　　有人在锲而不舍的唤他，景行，景行，景行……

　　景行想应一声，周围的金光朝着他飞来，明明已经痛到了极致，可是景行依旧感觉到那些金光落在身上时带来的钝痛。

　　真疼啊……

　　景行再睁开眼睛，正躺着床上，行止坐于床边，景行皱起眉头，浑身像火烧一样灼热难耐，行止伸出两指，点在景行眉心，就像在滚烫的开水中注入了一丝又一丝的凉水，这股凉意安抚了景行的燥热。

　　行止道，“可还记得吾是谁？”

　　景行点点头，挣扎坐起，对上行止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景行道，“大仙行止。”

　　行止又道，“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是……”景行的脑海中闪过九首白羽的神鸟鬼车，闪过虎爪鼠足的鬿雀，闪过戊宸和飞椋的脸，闪过那一团烈烈九幽火，景行一字一顿道，“冥府帝君，景行。”

　　行止收回手指，道，“回来便好。”

　　景行道，“我这是？”行止侧了侧身，景行看见了立在一旁的观尘镜，镜中倒映着一个病恹恹的年轻人，容颜明艳，景行一愣，不可置信道，“我这是洗魂成功了？”

　　行止又侧过一点，景行看见了镜中自己身边还躺着一样碍眼的玩意儿，就是那只眼熟的秃毛鸡！景行道，“这……”是什么鬼？！

　　行止道，“一身双魂。”

　　意思就是他景行，堂堂冥君，以后要和一只鸡共用一个身体咯？

　　真是，岂有此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