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文豪野犬]Yokohama Cafe》人间鸽子

9、春之将别（四）

　　“我想到了。”向两个对故事情节完全无知的成年人进行过一番激烈科普之后，幸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只要让公主和王子结不成婚，王子就不会欺负魔王和小猫了，所以不如——”

　　“不如让魔王和王子结婚就可以了？”趁着幸介想卖个关子停顿的时候，静流从善如流地接上结论。

　　“啊？欸？可是。”

　　“魔王和王子结婚的话，王子就会保护魔王，也不会欺负小猫了。”

　　“那公主怎么办呀！”

　　“公主可以养很多猫，快乐地和猫咪们生活在一起。”

　　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其他人也纷纷觉得有猫陪伴好像不错，只剩下真嗣还在顽强地表示反对——“但是王子是个坏人，要织田作和王子结婚也太可怜了！”

　　被点名的织田脸上带着一副沉浸在另一个世界时突然被人捞起的无辜表情：“……要我结婚？”

　　“恭喜哦，织田先生。”

　　“不行不行，真嗣说得有道理，王子不会好好对待织田作的。”克己格外深沉地叹着气说。

　　“既然真嗣和克己都反对，那就不结了吧。”

　　你入戏也好深啊，织田先生。这个会一本正经和孩子们讨论结婚的人实在是过于可爱了。静流微微出神，直到咲乐碰了碰她的手指：“静流、结婚——！”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有人结婚呢？”

　　“婚礼很热闹！”

　　“有好吃的蛋糕。”

　　“咲乐喜欢婚纱！”

　　“想看烟花、还有捞金鱼！”

　　最后一个理由已经和结婚本身没有什么关系了。

　　“但是，故事后面公主和王子离婚了，也没有和魔王在一起啊……”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小鬼们很快语气变得低落下去。

　　“都怪织田作是笨蛋，不会把握机会！”

　　织田无奈地摁住在他大腿上打滚的小男孩的脑袋。

　　“是所谓的‘独身主义吧’，你们大人是不是都喜欢搞这种东西啊。”幸介抱怨道。

　　“‘独身主义’吗……作为儿童读物这个故事还真是过分写实啊……”

　　织田无所谓地耸耸肩：“店员给我推荐的时候说，这本书在成年人之间也挺流行的。”

　　优的脸突然从克己叉腰的胳膊底下钻出来，耳朵差点被笑个不停的咲乐不小心咬上一口。优把书塞进她手里。

　　“静流——现在不用去结婚的话，可以给我们念故事吗？”

　　几个小家伙已经抱着枕头毯子在下铺横着趴做一排。咲乐的后背倚着她的胳膊，中间依次是是三个已经开始打哈欠的男孩，最外层的幸介开心地把脚丫搭在了织田腿上：“拜托你了啦，谁叫织田作读起故事完——全不在行。”

　　完——全不在行是有多差劲呢，静流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人用没有波动的语气朗读“可是，可爱的百灵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里好担心呀”之类的句子。

　　织田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六双眼睛齐齐盯住她。……等一下，六双？

　　静流有些惊讶地和织田对视，后者稍微思索一下，眼神变得格外认真起来：“拜托你了。”

　　她匆匆低头翻书，好让垂落的长发遮住微微发热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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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从一个世纪的漫长梦境中醒来，他听见了翻动书页的声音。

　　房间里很安静，向西方沉落的太阳缓缓经过窗前，但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拉下的窗帘彻底挡住了可能晃到他们的光线。一位女性坐在窗台上，手里捧着那本公主、魔王、与王子的图画书正看得入神。

　　对了。失去意识之前自己应该是在这里陪着孩子们一起听她念故事。

　　他的脑袋里此刻灌满了方醒的迟钝，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发出噪音一样的粗糙的转动声。身边的几个孩子对此一无所觉，依然幸福地沉浸在睡梦中，小小的脸蛋上散发着酣睡的热气。

　　视线缓慢从孩子们的睡脸上挪开，落在房间尽头，以浸透了太阳光的棉布窗帘为背景，她的轮廓仿佛变得模糊柔软，几乎融化在暖色调的光晕中。

　　她真好看。

　　想要成为小说家的青年一时间只做得出这般简单的感想。他能感到胸腔里泛起一阵温暖的空气，或许曾是某声叹息留下的微风，伴随着细腻的痛楚与甜美同时缠住心脏。不知几时，这种渴望倾诉的欲望，或者，一种不含有针对性的嫉妒各自占据了缝隙。沉默的交战中，他只察觉了自己正变得愈发贪婪，这种贪婪使得难以散去的隐痛也化做甜酒。就是在仿佛微醺醺然的心境里，他无数次沉睡并醒来，如今终于回归真实的世界。

　　他的瞳孔里安静地倒映着那个人的姿影。与此同时，从无名之处滋生的嫉妒心也持续传来心脏被啃噬一般的痛苦。

　　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久到静流没办法在炙热的注视下继续若无其事地看书，连悬在半空打算翻页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对于转过头直面那道视线，她没来由地感到慌张。不过，若非是隐约地抱有期待，便也不会在这时心怀胆怯。

　　——如果一直被那样坦率的眼神注视着的话，就好像自己已经成功跨越了人世间亘古存在的隔阂一样。

　　这么想着的同时，他们的视线已经在半空中相连。在两个人中间，孩子们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早安。”她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

　　织田读懂了她的唇语。“早安。”他也采用同样方式回答。

　　两句无聊的问候在空中静悄悄地互相碰撞了一下，星星点点灼热的余波在神经末梢炸开。青年轻手轻脚地起身，那副高大的身材从矮矮的床板上小心挪动的样子看起来甚至有点可爱。

　　静流示意他低个头，织田便无比自然地凑过去配合让她把头顶睡得翘起的红发重新抚平。整套动作过于流畅，仿佛他们熟识已久，这种亲密的举动曾发生过无数次……手从发丝之间滑落。而织田像是提前预知了她要缩回手的打算一样，让她的手恰好落入掌心。

　　当然，她不知道《天衣无缝》正是一种预言未来的异能力，也不知道表面镇定的红发青年内心和她一样紧张到不行。她的背后是被太阳烤得暖烘烘的玻璃窗，楼下传来店老板招呼客人的声音。她想到了一些无关紧要、乱七八糟的画面，也有洁白雪地里的打刀、十字架上死去的飞鸟、猫咪肉垫下被当成玩具的子弹，浪漫又疯狂的傻事。而织田理应能感受到相同的事物，因为他的眼睛已经困住了深陷其中的她的影子。

　　——如果能一直被那双坦率的眼睛注视的话……

　　静流紧紧地回握了那只手。

　　疼痛停止了。他心想。倏然，叫嚣的嫉妒心得到了安抚，或许因为指尖与手背的皮肤相触的姿态很像是一个亲吻。她握得很用力，仿佛也在用这样的亲吻取代他们之间的语言。

　　小男孩中的一个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地打着呼噜。织田指指门外，牵着她起身，静流捏了下他的手指。

　　“等一下。”这次她踮脚凑到他耳边用最小的声音悄悄说道。

　　静流转过身，给睡得七扭八歪的小孩们重新盖好毛毯，再把枕套的一角从克己嘴里抽出来。优尽了极大的努力把眼睛撑开一条缝，摸索着攥住她的袖子。

　　“以后还也能再读书给我们听吗……”

　　“啊，会的。”静流也认真地回握住优的小手，“我保证，不会让你们不得不听织田先生念‘可爱的小百灵鸟担心的不得了’之类的……所以安心地睡吧。”

　　优闭上眼睛，把脸埋进毯子里偷偷笑了起来。

　　“那拜拜啦，静流，织田作。”

　　咲乐嘟囔了一声，但并没有人被吵醒。优很体贴地放低了音量。

　　“他们还真是喜欢你啊。”关上房门回到了走廊里，织田若有所思地说。

　　“这句有点像被子女嫌弃的老父亲式落寞发言哦，织田先生。”

　　“老父亲？我还没有那么老吧。”

　　“不老不老，很可爱。”

　　“可爱什么的就算了吧。”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织田回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

　　一楼的洋食店已经换了新一批被辣出眼泪的食客。“老板，今天就先回去了——”

　　隔着玻璃门，胖胖的老板朝他们挥舞起手里的锅铲：“路上小心，要好好把小桂送回家喔小织——”

　　“小桂……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喊名字。”

　　“不是挺可爱的么？”

　　“可爱什么的就算了吧。”

　　两个人同时笑出来。从织田与她交握的手掌中传来温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