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文豪野犬]Yokohama Cafe》人间鸽子

2、后来的事再后来（二）

　　玻璃倒影中那双白皙柔软的手把装着三明治与卡布奇诺的托盘轻轻摆在他眼前。

　　这一次，她自上而下地俯视他时，发现他额角几缕凌乱的红发化去了轮廓的凌厉感。仰起头望着她的那双眼睛看上去茫然而无害。

　　“织田先生，”静流的视线轻轻扫过他眼睛下方的青黑色，还有嘴角新冒出来的一截胡茬。“最近工作还是很忙吗？”

　　“最近还好，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得恭喜你。这下每天可以回到家里安心睡觉了吧？”

　　“哈哈……说得也是。”

　　两人的交谈似乎突兀进入了一个尴尬对视的阶段。织田心想，我至少该说点什么，然而，又不知望着他安静微笑的店主是否希望他把对话进行下去而噤声。尽管内心已酿造了无比激烈的焦急，他面上表情却纹丝不动。

　　“那……祝您用餐愉快？”

　　脱口而出的话令她想不通自己究竟为什么要用疑问结尾，就好像在期待对方开口挽留，以此可以继续这种不温不火让人抓不住重点的寒暄。她微微鞠躬转身，从壁橱里找出剪刀准备拆开幸田寄来的东西，才发现那位客人把其中一个箱子放在桌上，剩下的两个却摞在地面。她注意到，两个箱子叠在一起的高度已经快要接近她半人高，如果按她匆忙所说的全都摞在桌上，现在就得再搬一把凳子踩上去拆箱。

　　静流尚未察觉，她不自知地因为这份意料之外的体贴微笑起来。而本来正埋头享用午餐的织田恰好看见女性嘴角弯起柔软的弧度，感到热气从脸上悄然渗透胸口。像是冬季能包裹全身的被炉，或是微凉的午夜熨贴心口的猫咪。他思索起与那个微笑相似的事物，由此逃避神态上过于坦诚的反应。就结论来说，会对一位容貌精致美丽的女性脸红并不是特别值得掩饰的问题。到底是什么让他对此莫名地感到无所适从，织田自己也答不上来。

　　幸田寄来的大部分是年轻人之间流行的特产零食，生巧克力、年轮蛋糕、夹心饼干等等。以至于她怀疑老父亲可能只是随便走进哪家店里，把价格高昂的宰客专用品每样都买了回来。静流本身没有在三餐之外吃零食的习惯，对点心也没有特别的爱好，好在开咖啡店的好处就是可以把自己不喜欢的零食送给顾客（…）与食物相比，第三个箱子里的漫画书才麻烦。倒不是说，她也讨厌漫画。静流喜欢热血的战斗系和烧脑剧情流，幸田却只爱看甜度爆表的恋爱少女漫。最终，她把满满一箱粉红泡泡摆在阅览区的角落，一边还小心翼翼确认织田没有在看向这边。

　　（没有什么理由认为，她是出于恶感而不愿被对方看到自己手里拿着少女漫画的一幕。然而第二次见就认定自己对其怀有会感到害羞的好感也过于仓促。最后，她便只当作是对陌生人的尴尬，尽管想到织田坦率的神情时，她又为“陌生人”这一形容隐隐觉得不快。）

　　静流深深吸气，把一箱漫画推进书柜最底层的深处，扶着书架站起。

　　时针已经走到了下午两点。她把点心也拿到柜台分门别类地摆好，开始准备另一份便当。

　　……

　　当织田作之助意识到，他又无意间使用了杀手观察目标的技巧、却只是悄然用余光关注店主的位置时，心里狠狠地吃了一惊。他们交换姓名时她只自称姓桂，不过他已经从搬运的箱子的快递信息页上得知了她的全名。那是与她给人留下的印象十分相符的名字，带有古典的韵味以及柔和的温情。每次他想起这个名字时，最先想到的便是在公园里对方看向他的眼神。那个时候，就像赤身裸体被放在最先进的设备下用各种设备分析一般，他感到自己被彻彻底底地看透了。他最糟糕且无用的本质在那种眼神下一览无遗。

　　因为被看透了，所以没有办法逃离那双眼睛的魔法。他感到赧然，无措，倒也不全是因为这束笔直映入他内心的视线，而是意识到自那时起他的心灵已经完全遭到这束视线的支配。温柔本身或许并不具备刺穿他的能力，可他无疑已被深深刺痛，对方的视线与强硬锐利的事物毫无相似之处，却轻易破除了他自认是烂烟蒂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无名小卒而习以为常的坚壁。

　　在他的头脑深处、用那种眼神静静凝望着他的桂静流，是比港口黑手党更为恐怖的存在。

　　亦或是说、他只不过是因为在里世界的争斗中感受到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环境，因而被无力感浸透，像是湿漉漉的旧抹布需要晾衣架支撑才能把自己风干一样，十分自我主义地强行让静流带入了一个能够看透他、支撑他、同时又会对他微笑的角色呢。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他深深觉得不妙。

　　因为他正为龙头战争留下孤儿的情况感到烦闷时，却被那位女性无意间的一个微笑抚慰下来。

　　……

　　深色的酒水再次注满玻璃杯，织田作之助用指腹规律地敲击着杯壁。那个下午，他几乎落荒而逃地走出“怀风藻”的店门，赶回黑手党总部的大楼。太宰说，今天说什么也得把拼命加班以躲开他们俩的安吾绑出办公室。在几乎可以忽略的虚弱抵抗之后，三个人兴致勃勃、心绪烦乱、不情不愿地分别坐在Lupin的吧台前。

　　太宰惯例性质地对工作抱怨了一番，安吾虽说是被拖着强行带来，倒是很配合地一直吐他的槽。这时，他很乐意听着这两位友人借着酒劲胡侃。一旦空气变得安静，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下午他与那位小姐之间微妙的尴尬气氛。

　　太宰裹着绷带乱蓬蓬的脑袋突然凑过来。

　　“呐呐安吾，你有没有发现——”

　　他平静地转过来，发现那两个人的脸色已经被酒气熏得通红。

　　“——织田作今天心情特别好？”

　　“怎么看出来的啊？！”

　　另一个醉鬼露出眼镜都快被震飞的惊讶表情。

　　为了避免太宰做出“头顶的头发翘起的角度变化”之类的奇怪分析，他率先答道：“啊。因为突然有了想写东西的灵感。”

　　“最近，路上新开了一家咖啡店。感觉是个适合写作的地方。”

　　（如果“心烦意乱”也能代表心情特别好的话，他想道。比起高兴他的心情应该是觉得棘手的成分居多。尽管太宰这么说的时候他却完全没想起反驳。）

　　太宰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是叫怀风藻吧。”

　　——吐出这句话时其平静程度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喝醉了。

　　“那家店，和Mafia有关、吗。”

　　“没有吧？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三人中唯一的情报人员皱着眉回想，他似乎还停留在“到底是怎么透过这张缺乏表情的脸看出来心情不错”的阶段。

　　“如果有关系呢？”太宰哼笑了一声，指甲清脆地弹着杯口，“那家店被怀疑和东京的组织’Homra’有关系。不过，还不能确定是什么样的关系。港口黑手党还没有和Homra陷入开战的打算，所以目前只派了人手暗中监视。是黑蜥蜴很有潜力的新人负责哦，大概很快就能把真相查得水落石出吧。”

　　“居然还有这回事。”安吾陷入了某种情报员失格的低落情绪中。

　　织田搭在酒杯上的手指无比平稳，脸色也没有变化半分。被黑手党盯上绝不是什么好事，一瞬间，他甚至联想到了连夜警告静流逃走远离横滨的计划。

　　太宰那副面具似的笑脸上突然浮现了真切充满兴趣的神情。他的眼睛紧紧观察织田的反应，冷不防问道：“因为对方是织田作喜欢的女性吗？”

　　“只见过几次就说是喜欢未免为时过早了。”

　　“真意外啊。”

　　“完全想象不出。”

　　那两个人故意一唱一和似的。

　　“居然是看上去最没女人缘的织田作第一个遇到这种事，有种挫败感。”太宰孩子气地把脸贴在吧台桌面上晃来晃去，安吾也露出了深有同感的表情。

　　“就算是真的也有点过分。”

　　他再一次添满酒杯。

　　“既然如此，明天我就亲自去店里看看好了。”太宰说，“反正派人监视的目的也只是探查那家店到底是不是Homra的部署，只要我把这一点弄清楚以后就没必要打扰织田作的女朋友开店咯。”

　　太宰平静的眼神让他明白了不能拒绝这个提议。酒气渐渐笼罩了他的思绪，他感到自己正与飘荡在这座酒吧昏暗空间的淡紫色烟雾一起浮游。织田一边想着，明天得早点起来跟太宰一起去店里，一边仰头喝下杯里的蒸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