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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燕妃之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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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素来不信什么改邪归正之说,燕太妃如今的行径,就好比捅了你一刀之后帮你拿瓶药,再告诉你为什么捅你。这是算不上什么心地纯良、与人为善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甚至觉得燕太妃很有可能再度捅刀,比如说面前这杯酒水,谁也不知道里头是不是加了什么“料”。
自从胖墩受惊之后,顾昭觉得自己急躁了许多,也更喜欢进本退末、明打明敲的行事作风。
她不知道今日燕太妃让她来锦绣宫这一趟究竟为何,只好回到最开始的问题,问她差人来请时说的“初九”是什么意思。
燕太妃见顾昭不接,便把酒搁到她面前的桌上,仰头饮了自己那杯,低语说:“谨慎些原是好的,你杯里没毒。八卦卦象、六爻里最下面的那条线如若是阳爻,卦象就称作初九。也是周易第一卦、乾卦的卦象,卦解是潜龙勿用。你如今有了起势的苗头,但无所依傍,须得小心谨慎,勿要轻举妄动。”
顾昭奇道:“你何时学了这些占卜之术?”
燕太妃惨然一笑:“先帝驾崩后,我闲来无事,总到道录司走动,一来二去,学了些占卜之技,这一卦,算是你于宗正寺里救我,我回报你的。我知道自己罪无可赦,也不与你争什么,但你答应过我,要复我位份,可还作数?”
也正是因为她常去道录司走动,才能从道录司拿来那些装神弄鬼的面具铃铛来吓人。
顾昭顿时了然,又心想果真是为了位份来的,也不再提道录司的事,只是点头:“自然作数,但此事不可急于一时。康宁宫才入冷宫,她父亲位高权重,少不得又要兴风作浪。”
燕太妃目光暗了下来:“也是难为你了。先帝在世未曾宠幸过你,你如今还是女儿身吧?却要在这位置上一辈子,至死也不能找个可心的人……说远了,我今夜让你来,是要送你一份礼。”
她说着,嘴角溢出一股鲜红的血。
顾昭噌地站起身来,目光在燕飞面前的杯子上一扫,立刻明白过来:“你在酒里下毒?”
慌忙说:“莺儿!快传太医!”
燕太妃扯住她的衣袖,示意不必如此。她摇着头,突然笑了起来,红色的血染浸洁白的牙齿,渗入齿缝中,成了一副妖冶诡异的图画。
她抬头看向顾昭,眸色莹亮,似乎含着眼泪,摇了摇头,说:“这就是我要送你的礼,以我一命,让你免于权臣刁难。礼尚往来,我送你一礼,也有一事求你。”
莺儿破门而入,身前身后检查了太后一遭,这才借着烛光看清燕太妃的脸色,稍稍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奴婢立刻去请太医!”
捱到莺儿出去,燕太妃说:“我有一事求你,求你信守承诺、复我位份,纵使不能与先帝同穴,我仍要入他的后宫。”
顾昭点着头:“哀家自然会信守承诺,你这又是何苦?”
燕太妃的眼泪顺颊而下:“我一刻也熬不住了,失去他我生不如死。以前还能和你斗斗法,现在……斗不过,没那个心思了。”
她嘴里涌出越来越多的血,连带着说话都有些囫囵。似乎是疼痛难忍,她额上布满细汗,蹙着秀眉,而后又吐出一大口血,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之后便没了气息。
莺儿和徐太医一起匆匆赶回来,只看到顾昭坐在桌边,目光涣散,她手边的桌上放着一只空了的酒杯。
诚然,于顾昭而言,燕月儿这时候死,时间恰到好处,一面可以封了刘柏康的嘴,扑灭刘清怡从冷宫出来的希望;一方面也能让她思虑稍减,至少不用再思索燕月儿是否还有不轨之心。
但即使燕月儿的死于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顾昭心里却仍旧有些复杂,食不知味了几天。
最后她让皇帝出面下旨,复了燕月儿的位份,赏了封号葬入皇陵。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大年二十七,还有两天就要迎新年。天气是越发冷了,风急不说,雪又大又厚,眨眼就落成白茫茫的一片,脚踩上去还有嘎吱声。
朝中各司各部都进入最终盘点阶段,汇总衙署职责账录呈到内阁。其中户部最忙,除了从各地汇总今年田产所属变动、核算国库本年开支之外,还要录算其余部司的来年开支预算,阖部上下说是不可开交也不为过。
户部尚书田升已经连续三日都住在衙署里,除了他的妻妾送些吃食来,他的儿子田煜却是看不见人影。
田煜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由于是独子,更是被田升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举止跋扈,是京城里有名的恶少。
二十八这日,家家户户都在张新灯,换旧符,田煜却骑着快马,横冲直撞地户部衙署来。
田升大步走到正厅,“煜儿,你怎么来了?”
田煜整个人瘫在太师椅上,手细细抖着,见他父亲来了,慌忙从椅子上挣扎起来:“爹!你要救我!”
田升左右瞥了一眼,示意一会儿再说,等他把随从都遣出去后,才说:“你又怎么了?”
他这些年帮田煜收拾了不少烂摊子,对于田煜闯祸一事已经习以为常,左右花些银子,买些人面摆平就行了。未想,田煜颤颤巍巍地说:“爹,我失手杀了唐四维他爹……”
田升一震:“你说谁?”
田煜哭着说:“唐四维……”
田升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忍不住骂道:“你知道唐四维是谁吗?顺天府尹!新帝师!太后选的帝师!”
田煜也知道自己这次惹上麻烦了,涕泪纵横,不住地说:“我知道我知道,爹你要救我,你要救我啊!”
田升本就被这年终各项事务烦得焦头烂额,这当口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当下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唐四维此人为人清冷,甚少与人结交,虽只是一个正三品府尹,但在京中地带,一张饼子扔出去就能砸到两三个权贵的地方,却仍能立身正影,不附权贵,不与党争。
首辅大人和晋王三番四次宴请他,他总也不赏脸。原以为他背后有什么势力撑着,一查底细,所系亲属却只有一个七旬老父尚存于世,为官清廉,孑然一身,把柄没有,背后势力也没有。
这样的人最是不好对付。
田升问:“你究竟和那老不死的起了什么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