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生》赵圣杰

8、第八章

　　“你来当兵的目的是什么？”心理医生手里转着笔问我。
　　“报效祖国。”我答道。
　　“其次呢？还有别的原因吧？”
　　“我，我不知道。”
　　“或者换句话说吧，你想来当兵是否自愿，还是你的家人逼你来的，又或者你是为了躲债躲仇家。”医生用一种很真诚的眼神望着我。
　　“是我自愿来的，没有人逼我，也没有欠债躲仇家。”我肯定的说。
　　“那，你是否爱你的家人？”
　　“当然！”
　　“是否有过觉得家人很烦，要是他们不在这个世界上就好了的思想？”
　　“没有，你要说相处过程中一点矛盾没有，那不可能，但都是正常的，我还是很爱我的父母，他们在我的生活中必不可少。”我说。
　　“好，很好，那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很想来当兵嘛，来接受这种孤独又与地方隔离的生活？”医生合起手中的本子，摘下眼镜问道。
　　此时我盯着他的近视眼，犹豫了一会儿，这一会儿足够看出一个人对于未来生活的顾虑与不自信。
　　“我很想。”我答道。

　　X市，早上9点30分
　　经过一晚上的颠簸，我们在第二天早上抵达X市，这里是座老城，从火车站的建设上可以看出。
　　我摸着出发前刚剃光的圆寸头从姚想的腿上爬了起来。
　　“嗯，看上去没有芜城好嘛！”姚想看着车窗外陆陆续续下车的旅客们说道。
　　“安省就没有比芜城更好的城市了！”我说道，“你就做好吃不惯，住不惯的准备吧，新兵连可就是等着挨练的。”
　　下了火车，我们又提上自己的黑包和行李箱，在月台上点名列队，周围的旅客掏出手机给我们照相，被维护秩序的武警拦了下来。
　　“我们真他妈像个明星，还有人照相。”吴凭激动的说。
　　“我说句实话，这些人不论看见啥，只要和自己平常看见的稍微不一样，他就要拍照。”我说。
　　“大家排好队，别太散，出了站咱们有大巴来接。”郑工大声地对我们说道。
　　那天早上，我们迎来H省的第一缕阳光，没那么炙热，反而让人感到一丝暖意，但这并不代表炎热的天气结束了，等待着我们的还有许多胜过天气带来的苦痛。后来，我和姚想以及众人说起那天，他们都说那天早上温暖的让人有些害怕，但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我说，其实我们在害怕未知的命运给予我们打击，给我们当头一棒，告诉我们，我们还是太年轻。
　　当我们走到大巴车前，已经有一排士官在等候我们，见郑工来了后，给他敬了个礼后，跑到了我们身边，争先恐后的为我们提行李，并且装车。
　　“班长，班长，不用麻烦了班长……”我们都支支吾吾地不太好意思，但这群皮肤黝黑的士官们，只是对我们嘿嘿一笑，然后继续装车。
　　那时我并不知道，我的班长也在其中，这些士官即将成为我们的新兵班长，陪伴我们三个月甚至更久。
　　大巴车缓缓开动，驶过街道，驶过医院酒店，在一个路口左拐。我们见到了军营的大门，卫兵开门后立正站好，向我们的车敬礼。我们就这样正式踏入青春的熔炉。
　　长久以往，我都在一种自信与自卑的心态中徘徊，军营与我也是如此，那天上午在新兵十一连的俱乐部里，我将自己的腰杆挺得笔直，生怕露出一副该死的怕生相，但是后来我知道，新兵就是新兵，无论年纪的大小，都扛不住这里带给你的莫名的震慑力。你可以不害怕挨锤，不害怕挨怼，可这里的制度依旧可以教你重新做一次人。
　　我将在高中军训时学到的坐姿全部展示出来，那群士官手持我们的档案袋，在走廊里来回窜动，他们是在抽签选人，一滴汗滑过我的脑门，外面知了叫个没完，我的心脏也随着它的叫声跳跃。
　　“我报到名字的起立，然后跟你们的班长走。”这时进来了一个军官，他戴着蓝边眼镜，声音浑厚有力，个头不高，却格外的精神，领章上的两杠一星的军衔，标志着他少校的身份。
　　“吴凭……姚想……李重……”他念着名字，芜城青年们一个接着一个起立，被那些士官领走，然而迟迟没有念到我的名字。
　　最后俱乐部里，只剩下我和一个黑脸的芜城老乡。
　　“赵小风！许涛！”
　　“到！”我响亮地答道起立，我应该是这群人里唯一会在叫到名字时，会答到的人。
　　“来！小伙们，跟我走吧。”这时一个二期士官向我们走来，他中等个头，眼睛炯炯有神，五官硬朗，我得承认，他是所有士官班长中，长得最英俊的一个。
　　“是，班长！”
　　穿过走廊，我们来到了三排九班，一进门，屋子里便站了四个穿着体能服的哥们，他们鼓着掌喊着热烈欢迎。
　　“这是你们的同年兵，只是比你们早来一个星期，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一个班的战友。”二期士官说道，“对了，我是你们的班长，何朝。”
　　我四处观察这个屋子，整齐的上下铺，上面铺着凉席，凉席上面是豆腐块被子，和电视上相差无几，我明白这也是即将让我头疼不已的东西，我的大脑很混乱，却也在不停地思索着，幻想着一条仕途在我面前展开。
　　在接受了洗脸洗脚的仪式后，我们被发下碗筷，并选择床铺。我们来的比较迟，只有上铺可以睡。何朝班长说快开饭了，这是我们来部队的第一顿饭，得吃好，得吃饱。
　　这时屋里又进来一个人，他个子依旧不高，身着体能服，手持一把折扇，嘴里哼着薛之谦的《演员》，他路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嘴角上扬，笑了一下，我顿时从脚底板升起一丝寒意。
　　“哟？又来新兵了。”他瞅着我们站着笔直的样子，笑着说。
　　“是啊，排长。”何朝说，“对了，快叫排长好，这是我们排的排长！”
　　“排长好！”
　　“行行行，好了，好了。”排长摆摆扇子，坐到了床上，“先带他们熟悉一下环境，中午好好休息一下，下午让他们给父母去个电话，报个平安，坐一夜火车累死个亲娘嘞。”
　　哨声在楼道里吹响，只听见值班员一声响亮地“开饭！”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我们跑步下楼，在门厅里站队，班里另外四个哥们站在最前面。
　　“跑步走！一二三四！”排头哥们扯着嗓子喊道，我们也跟着喊，在跑到指定地点立定后，我们转身。
　　“稍息！立正！”站在我们队伍前的值班员下达口令，之后一个转身，向站在全连前面的值班员敬了个礼。
　　“连值班员同志，三排中午开饭前集合完毕，应到27人，实到27人，请指示！”
　　“稍息！”
　　“是！”
　　“稍息！”
　　报告时，我看了一下其他排，吴凭和姚想站在一排的队列里，将背挺得笔直，这个样子着实有些好笑，但你不能对别人的严肃进行打击，我们的新兵味在此刻散开，即将飘散几个月。
　　“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新兵十一连在此刻满员，芜城的青年成为这里的一部分，我们在太阳下迈着并不整齐的步伐，唱着不熟练的学习雷锋好榜样，我舒了一口气，一种叫做“承受”的名词在心里开花，并誓要绽放一辈子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