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 诡》淮左凌戈

75、卷十 曲终人散（七）

　　明堂外，由胥苍统率的南衙三卫和由李恒珏和李扬为首的亲府军和东宫六率两军交战之时，明堂内，宋贺二人还在和浦尚农斗智斗勇之时，蒙臧终于来了。
　　蒙臧，从二品亲王，辅国大将军，任安西大都护二十年有余。
　　边疆地区的都护府都有管辖羁糜府州的职责。
　　所谓羁糜府州是大唐前期于边远少数民族聚居地区设置的一种类略仿于内地的行政单位。大者称都督府，小者称州，以当地少数民族首领为都督、刺史，皆得世袭。
　　蒙族乃是大姓。
　　这些府州“贡赋版籍，多不上户部，然声教所暨，皆边州都督、都护所领”！
　　多年边境战乱，皆已息止，京都早已承诺不向这些府州征收贡赋，一般内部事务也任其自治，但仍须接受边州大都护的统帅和领导。
　　也就是说，蒙臧早已是北疆无冕之王。
　　此时负责京都城防大门的乃是翊卫中郎将王徵，他主要负责统领翊卫府的翊卫和地方折冲府番上的卫士。
　　番上就是地方府兵按照制度轮番进京承担宿卫任务。
　　王徵一见到蒙臧，就大喜，按照上面的指令迅速将蒙臧的外府军放了进去，他道：“见过安西大都护，末将奉旨前来接应大都护！”
　　蒙臧大将军今日亲率卫士以番上为由前来救驾。
　　蒙臧道：“浦迦，我给你五千卫士就驻扎在此，和翊卫中郎将王徵一道把守城门，决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出入京都！”
　　浦迦应声道：“是！大都护！末将誓死保卫京都！”
　　浦迦也就是浦尚农的父亲，从三品云麾将军，五个月前才从安南都护府调任至安西都护府任安西副大都护。
　　蒙臧率军从京都城门一路风驰电掣来到应天门下，北疆军果然阵势滔天，势如破竹，凶猛无比。
　　蒙臧所到之处，皆是一片血路！
　　蒙臧之座下黑马‘虎啸’更是如主人一般，神勇无比，傲视天下！
　　只见‘虎啸’已跨至乾元门！
　　蒙臧猛然一声震吼，“陛下，老臣来救驾了！！！”
　　胥苍一望援军，大喜过望。
　　就连此刻藏身在明堂二层的蒙二，也喜不自胜，“我爹来了！！！”
　　胥苍亦是遥遥喊道：“今日老将军在此，我大唐必安矣！”
　　唯明堂诸人闻此言，表情皆异。
　　但想必在场诸人心中等的人都是他！
　　然一直等到蒙臧率军突破防线，一路杀进明堂之后，众人皆望向蒙臧之时。
　　宋贺二人才发现，蒙臧身边竟围了不少死士高手，倘若蒙二细心的话，他定然会认出其中一人就是当初他在密林埋伏过的那位沉默寡言，性格怪异的江湖高手！
　　只听蒙臧缓缓道来，“陛下，恕老臣来迟了，只是不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只是这洪亮气息，重甲厚靴，铮铮铁枪，沙场舔血，威凛杀气而不可侵，身后竟是精锐之师，明堂众人竟是为其战魂所迫，不由自主得让出了一条道来。
　　就连宋贺二人也站到了一边，避其锋芒。
　　然，只有女皇不为其气势所迫，只听她缓缓道来：“辅国大将军一路辛苦了！”
　　蒙臧道：“老臣有生之年，还能再为陛下分忧，乃是我蒙家之幸！”
　　女皇道：“辅国大将军驻守北疆二十余年，为我大唐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击退外敌，戍疆守土，扬我国威，北疆有辅国，如中流砥柱，大唐有辅国，如定海神针！”
　　蒙臧道：“多谢陛下体恤老臣！”顿了顿，“陛下言重了，陛下才是身负神命，励精图治，呕心沥血，为大唐盛世再创辉煌。老臣甘愿为陛下，为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女皇道：“辅国当真是义薄云天，赤胆忠心，无愧于天地，不枉你我君臣数十载！”
　　蒙臧又道：“老臣这就为陛下扫清乱党余孽！”
　　女皇道：“那就有劳辅国大将军了！”
　　这一番君臣同心，其利断金的推心置腹堪称经典！
　　然老狐狸对着老狐狸，不论对方说了什么，这话都能坦然得接回去，还能顺势将对方捧得更高！
　　然蒙臧似乎此刻才注意到殿前几人诡异的气氛。
　　蒙臧忽问：“陛下，不知老臣来之前，这里究竟是发生何事了？！”
　　然宋怀甫上前道：“我们刚刚在探讨浦尚农浦小将军杀了裴文裴侍郎，就为了搅乱京都一池水，好让蒙将军能不远千里，及时赶来‘救驾’？！”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好不客气！！！
　　只听蒙臧身边的前锋将怒指宋怀甫道：“哪里来的黄毛小儿，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蒙臧却适时压下他身边将领的手臂，“哎，蒙挚，对小辈，说话还是要客气点！”
　　只是望着这殿上的残兵败将，蒙臧却笑了。
　　蒙臧道：“既然我如今都已经率军站在这了，那就说明令宜他做得相当不错！至少当下我很满意！！！”
　　满场惊变哗然。
　　这话竟就是变相承认了！！！
　　浦尚农是蒙臧的人！
　　蒙臧才是真正来篡位逼宫的人！
　　怪不得浦尚农费劲心机也要让李恒珏携太子来逼宫！
　　蒙臧就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就连躲在明堂二层的蒙二和裴林颜闻言也是一脸骇然，苍白失色，蒙二忽紧紧拽着裴林颜的手，“阿颜，你信我，我真的不知！你父亲他…”怎知裴林颜亦紧紧回握住他的手，“我信你！！！”
　　明堂之上，唯有宋怀甫昂首挺立，处事不惊，拍掌称赞，“果然不愧是我大唐之辅国大将军，大气磅礴，气概非凡，就连这谋逆叛国的大罪就这么简单大方地承认了？！怎么，不再多演会儿精忠报国的戏码了麽？！”
　　无视宋怀甫的讥讽嘲笑，蒙臧道：“你就是武乔？！”
　　宋怀甫道：“没错！”
　　蒙臧道：“不愿娶我女儿的那个武乔？！”
　　怎奈宋怀甫却道：“不，我是那个一刀宰了车侯的武乔！”
　　蒙臧道：“镇北大将军车冉宰？好久都没人敢在我的面前提起他了！武乔，你很有胆识！！！”
　　蒙臧问：“你就不怕惹怒了我，我现在就剁了你麽？！”
　　宋怀甫道：“哼，大都护想杀我也不是一日二日了，如今又何必还藏着掩着，非得为自己扯个遮羞布呢？！从岭南道一战之后，你不就派人一路抓了楚格峰，郜黎还有江米昂绑到京都，故意放走手无缚鸡之力的江米昂，再一路追杀，最后让奄奄一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他冒死前来找我报信，引我前去，随后你再在坞安村为我设下十面埋伏，想要将我围困击杀在坞安村，这难道不就是你因为车侯的死而报复我的手笔嘛？！”这是个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蒙臧笑道：“是！你说的不错！”
　　原来蒙臧和车侯真的有勾结！
　　宋怀甫道：“还真没想到，北疆的安西大都护和岭南道车侯的感情竟然这么深！也是，大将军可都是能得知车侯膝下无子，就能将长子蒙卓蔺送给车侯当养子的人！说起来，车侯和蒙卓蔺也是父子情深呢，当初车侯兵败可不就是因为蒙卓蔺的愚蠢暴露了身份，所以才会不顾一切，不计后果得也要救他麽？！”
　　提起车侯和长子，蒙臧的心还是痛彻心扉的，对宋怀甫更是咬牙切齿，他道：“岭南道一行，原本不过就是蔺儿想要将一路揪着查案的贺衡引去福州，好让他无声无息地死在那，却没料到竟折在了你的手上！武乔，你当真好本事！！！”
　　宋怀甫道：“大都护，谬赞，谬赞！！！和大都护您在背后谋划的这一切相比，我武乔又算得了什么呢？！且让我将您的丰功伟绩一一道来，如何？！不然，今日，这么多王侯将相在此，都被您一锅端了，都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我都替他们觉得冤得慌！！！死不瞑目呐！！！”
　　蒙臧顿时豪迈大笑：“好！！！就听你的！！！”
　　宋怀甫又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道：“直到今日，很多事情才能真正串联起来，唔唔，大都护，我且替您算了一算，您任安西大都护二十又三载，可实际上，您在这背后谋篇布局也不下二十三载了吧！阿衡，你可还记得咱们初探藏尸洞时的景象…”
　　贺衡道：“印象深刻，终生难忘，洞里最底下一层是骷髅架，死者时间有十多年以上。而越往上，死者时间明显往后推延，是五年至十年间。到了最顶层，也就是那几个月刚被屠杀的坞安村的村民。”
　　宋怀甫点头，忽然感慨道：“也不知您那藏尸洞运行之初时，我究竟出生了没有？！”
　　宋怀甫道：“虽不知您前面杀的都是些什么人，但从你屠了坞安村一村村民，我且管中窥豹，大胆猜测，他们都是一些阻你成就大业之人吧！”
　　蒙臧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帝王之路呢？！想必陛下一代女皇更深谙其道吧。”
　　至此，藏尸洞一案才是真正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然女皇竟然还颇为赞同，“辅国言之有理！”
　　宋怀甫道：“唉，只可惜，大都护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贺衡这个名不经传的京都小捕快竟然也能凑巧跑到荒郊野外，一夕之间，就将你那个‘藏宝洞’给公之于众了！唉，想必那时候，大都护就欲就将贺衡除之而后快了吧！”
　　贺衡忽然补充道：“不，大都护后来知晓了，我并不是凑巧发现了藏尸洞，而是被人特地引过去的！不过是因为那坞安村并没有被屠了个干净，而是还有一幸存者，且多年之后，因缘际遇，那人还改头换面，成了武林盟主慕连习，阴差阳错，竟还在为大都护办事，可同时也还在一路暗中调查制造坞安村灭村惨案的幕后凶手！”
　　宋怀甫道：“对！我竟是忘了还有慕连习这个傻子了，恐怕他到死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为甚么而死的吧！不过，也得在这恭喜大都护了，这坞安村总算是没漏过一条落网之鱼！”
　　宋怀甫道：“可悲剧地是，我和阿衡至此可就被大都护都盯上了！”
　　贺衡忽想到了什么，“当年，当初，那支想要我命的‘冷钩箭’也是大都护的手笔？！”
　　蒙臧轻笑，望了一眼贺衡，又望向了宋怀甫，“所以说，武乔你也是命硬得很，明明当年中了一支‘冷钩箭’，如今竟也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我面前呢？！”
　　宋怀甫当即谦虚道：“实乃苟活而已，都护不必介怀。”
　　蒙臧道：“武乔，临死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麽？！我可没有忒多的耐心等着你了！”
　　宋怀甫呵呵了两声，接着道：“都是砧板上的鱼了，大都护急什么呢？！大都护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从藏尸洞一案之后，开始集整个江湖追杀庚廖终，到围攻冷氏山庄，指使慕连习将我二人围困北极楼，又在封乐镇杀了慕连习灭口，再到联合岭南道车侯杀我不成反被杀，阴谋败露，功败垂成，因着蒙家长子蒙卓蔺的关系一度与朝廷有了隔阂，被陛下心生忌惮，这才想出了今天这一局吧？！”
　　蒙臧望着武乔，忽然感慨道：“今日之前，我虽从未见过你，但因为你与柠儿自小就定了亲，我也是对你寄予过厚望的！只可惜…”
　　宋怀甫忽道：“只可惜，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