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 诡》淮左凌戈

40、卷五 冷氏山庄（十一）

　　这句话果然是她的逆鳞，闻言，冷訾辛面容几近扭曲：“可那又如何呢？他是谁的儿子不好？偏偏就是那对狗男女的儿子？！从小到大，还是那么得出类拔萃？！天纵奇才，不是嚒？哈哈哈哈哈哈，，，”冷訾辛的神色接近癫狂，“你可知道，当我知道这所有的真相的时候，我的内心有多恨嚒？！当我知道庚廖终就是冷厉戎儿子的时候，就是那个女人的孩子的时候，天知道，我觉得这是一件多么讽刺又滑稽的事情？！他们一家三口堂而皇之地杀了我的母亲，毫无廉耻地霸占了冷氏山庄，且还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好事？！难道都不怕遭到天谴嚒？！冷厉戎越是对他那天纵奇才的儿子骄傲自豪一分，我就越想见到他从云端跌落到尘埃的模样！！！尤其是当年，精彩绝伦的那一幕！子杀父！父废子！你能想象得到冷厉戎亲眼目睹他的亲生儿子用他那最得意的‘冷钩箭’贯穿他的心脉，且他还到死都不敢说出这个可怕的真相嚒？！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怀甫眼睁睁得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露出疯狂又狰狞的面目，掩盖了那原本平淡无奇但尚且称得上年轻干净的女子的容颜！那刻在了骨子里的自私冷漠和残酷无情，所作所为又皆是机关算尽，因多年仇恨而变得阴狠毒辣的扭曲人格尽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眼中深藏的淋漓恨意像一把大火燃烧吞没了她的整个人！乃至整个冷氏山庄！
　　即便到了此刻，宋怀甫好像仍旧不死心似的，“你就那么恨他？毕竟你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对你的爱是那么的卑微！甘愿成为你手上的刀，为你杀尽天下人！替你背负弑父的罪名！为千夫所指！和天下人为敌！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是为了救你！这样一个深爱着你的男人，你就一点儿也不心动？”
　　冷訾辛却不为所动，冷冷嗤笑，“宋公子，你的阿衡都已经葬身蛇腹了，你如今还带着这副伪善的面具给谁看呢？！相比而言，我更喜欢见到你虐杀温暨时那般残忍嗜血的模样！在洞中一剑挑瞎十几双眼睛杀人不眨眼的模样！那才是真实的你！明明是故意下了狠手要除掉简夫人，引简饶空前来，却偏偏还要辛苦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模样，我都觉得替你累得慌！你费尽心机，数次以命搏命换得和贺衡几经生死，骗得他死心塌地为你卖命！似你这般心思诡谲，工于心计之人，心中冷漠无情恐怕不在我之下吧！经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你怕是习惯了刀光剑影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吧？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如今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自己可还能分得清？你怕不是忘了你当初留在他身边的目的了吧？！”说到这，却又顿了顿，挑眉向下望了一眼，讥讽一笑，其中所指，不明而喻，“说到底，你和我又有何差别？你这番虚伪，不觉得可笑嚒？！就算今日，贺衡不葬身在此，恐怕他日，也会死在你的剑下吧！！！”
　　宋怀甫冰冷如霜得眼神越过越来越近的巨蟒，直直逼视彼岸的冷訾辛，右手凝拳，左手又悄然覆在了腰中软剑之上。那是前所未有的杀气！
　　忽地冷霜之下，宋怀甫傲然冷笑，“是嚒？这都被你发现了？！你难道不知道，越聪明的人死得越快嚒？！”
　　谁知冷訾辛却阴森道：“彼此彼此！”
　　说时迟那时快，那铁索之上的巨蟒，吐着长长的殷红信子，猛然袭来！
　　宋怀甫根本来不及躲！
　　紧接着巨蟒身下忽地一道银光四射！
　　继而开天辟地的一刀破空而出！
　　直袭巨蟒七寸！
　　原来刚刚贺衡竟然没有掉下蛇池！四肢攀附，隐藏身形，挂在铁索之下等待时机！
　　隔着巨蟒，两人目光相接。
　　但贺衡的目光停在宋怀甫的身上却是匆匆一瞥而过！
　　只那一眼！
　　宋怀甫心神一震！
　　他全都听见了！
　　那巨蟒七寸之下被扎了个窟窿，但却没死！
　　宋怀甫一个我字都还没说出去。
　　只见那巨蟒调转蛇头，一口就咬住了贺衡的大腿！
　　顿时场面血腥！
　　宋怀甫惊恐万分：“阿衡！！！”
　　贺衡目光凌厉且凛冽：“别过来！”双手紧握 ‘暗夜流光’，猛然一声暴喝，气拔山河，势吞万里！赤血长殷，嗜血邪屠！彻底捅了个穿心刀！
　　巨蟒重伤之下松了血盆大口！
　　整个蛇身都开始振荡搅动！仿若临死前垂死挣扎！连带着将那把扎在它身上的‘暗夜流光’以及握着‘暗夜流光’的贺衡整个人都绞卷了起来，越缠越紧，越勒越紧！
　　贺衡已经丧失了意识！
　　越发浓郁的血腥味！
　　这一场大战犹如龙卷风一般疯狂汹涌！惊险无比！可来得快，去得也快！
　　极具震惊之下，宋怀甫这才快速反应过来，手脚并用爬上已死僵的蟒身，先把贺衡的头给扒拉了出来！
　　宋怀甫一探他的鼻息微弱但尚存，才松了一口气，抓起衣袖就替他擦拭脸颊上的血污。
　　随即一剑猛贯下去，先露出些许喘息的缝隙来！
　　可明明戳了个血肉模糊，却硬是没把那蟒身禁锢给戳破！宋怀甫当真是急得满头大汗！
　　宋怀甫抬头远远一望，对面的冷訾辛不知何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再一望上空，乌泱泱的赤眼蝙蝠闻着血腥味成群袭来，心中更是烦闷得很，“怎么还不醒？！”此刻他是既希望贺衡能尽快醒来，可又无端害怕他醒来后的模样。
　　宋怀甫心乱如麻！
　　宋怀甫一手一剑，恶狠狠地一剑剁向那坚硬无比的巨蟒蛇身，一剑劈向前来啄肉而食的赤眼蝙蝠！
　　总算是划开了蟒身一道豁口，宋怀甫站了上去，双手托住贺衡的腋下，猛地一口气将他拽了出来。
　　直至将他拖到了一处僻静安全的拐角，开始查看贺衡大腿上的咬痕，除了两长排的血肉模糊的牙痕之外，竟然还有两处毒牙深孔！且伤口已经开始肿胀，发紫！
　　这条巨蟒竟然还有毒！
　　扒开贺衡的衣领，胸口处青紫得吓人！竟然已经隐隐有毒气攻心的迹象了！
　　宋怀甫毫不迟疑，动作加快！抽出靴子里的一把匕首，在毒牙伤口之上割了两个十字，顿时黑血直涌！
　　宋怀甫双手紧掐伤口，源源不断的黑血流了出来，可却一直流不干净彻底！
　　宋怀甫皱眉，随即咽下一粒丹药，俯下身，毫不犹豫地吮上那毒牙深孔，一口一口地迅速将那毒血给吸了出来。
　　许是失血过多，贺衡的脸色一片惨白！
　　昏迷不醒中的贺衡似乎感觉到了疼痛，随即□□了一声，且紧紧握牢了宋怀甫的手腕！
　　宋怀甫情急之下，抬头慌忙替他擦了擦额角淌下的冷汗，也握上了他的手，十指相缠，脱口而出：“阿衡，乖，忍着点！”
　　宋怀甫又埋下头吮吸他的伤口，直至血色变成鲜红！
　　贺衡胸口处的青紫也隐隐退去了！
　　宋怀甫撕下衣襟下的一处布条，紧紧扎在伤口以上的部位，以防毒液随着血液扩散！
　　宋怀甫擦了擦唇角的残血，当即就累得趴在他身上。
　　随即动作粗鲁，一手掐住他的下颌，喂了他好几粒解毒丹药，“哼，若是你醒过来，还敢对我横眉冷对！我，我，我就，，，，，，！！！”
　　宋怀甫盯了他半晌，双眼依旧紧闭，睫毛轻颤，咽喉处却并未因吞咽而滚动，倏地一口就咬上了他的唇，撬开了他的口，长驱直入，辗转流连。
　　直至抵住他的舌根咽喉，将那丹药一举推了进去！
　　直至贺衡被他的横冲直撞，贪婪索取，任性肆意给呛出了声，一阵猛咳！竟然睁开了眼！
　　宋怀甫眼疾手快，很快就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且立即就松开了十指相缠的手！
　　却是仍旧免不了四目相对！
　　最先映入贺衡眼帘地就是他那藏都藏不住的潋滟欲滴的肿唇！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贺衡支起手臂，缓缓坐了起来，继而又站了起来，“走吧。”
　　宋怀甫也跟着站了起来，望着他那苍白无血的脸，“你体内余毒未清！”
　　贺衡道：“已无大碍！是时候该结束了！”
　　宋怀甫动了动唇，终是什么都不再说。
　　两人又走近那铁索，那巨蟒蛇身仍旧还僵立堵在铁索入口处，先前被宋怀甫戳得血肉模糊，如今上面更是覆着密密麻麻的吸血噬肉的蝙蝠，宋怀甫看着便觉得恶心至极。
　　贺衡也是皱眉蹙额，正想抬腿一脚踢过去，还没伸直，就觉得大腿外侧一阵钻心的痛！
　　想了想，双臂合举‘暗夜流光’，置于蟒身之上，竟是一点一点将它推到了边侧。
　　然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庞然大物就这么跌下了蛇池之中，砸得整个少女峰都为之一震！
　　再也不想看那四处游窜的毒蛇窝如何了，贺衡一手揽起宋怀甫的腰际，一手持刀破空抵挡乱飞乱撞的嗜血蝙蝠，双脚踏上铁索之上，几个腾跃，终于到了铁索彼岸。
　　待这一番动作之后，贺衡早已是冷汗淋漓了。
　　宋怀甫在一旁静静得看他，脑袋一热，想也不想，抬手就想要替他擦拭脸颊的汗，可一撞上贺衡的眼，那只伸出去的手又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贺衡当即就退开了一步，“走吧。”转身先行。
　　宋怀甫心中初尝苦涩。
　　只见立在昏暗阴影之下的人信手拈来手中物什，手速惊人，随即石壁之上的蜡烛星火就被无声无息地抛到了身后池。
　　两人一路往深处走。
　　又逢岔路口。
　　宋怀甫方向感向来极好，且还过目不忘，略一思索，就道：“此处我们已经到了少女峰的鼻尖，左右两道通往少女峰的左右眼，中间这条道是直达朱砂眉心。既然横竖都是要破阵闯关！就挑中间这条宽敞大道好了。”
　　贺衡嗯了一声，又问：“眉心之上，可还有密道？”
　　宋怀甫沉吟：“还有最后两端鬓角，只是我倒觉得应该不用那么麻烦了！毕竟自古朱砂眉心才是美人妆的点睛之笔！”
　　二人一路无话，皆默默前行。
　　直至走进了少女峰眉心洞。
　　宋怀甫道：“啧啧，这才是冷氏山庄原本的模样吧！”
　　两人轻踏足下方砖，皆驻足立于眉心洞前。
　　足下九九八十一块方砖扶摇直上！
　　原来，少女眉心洞本是一方毫不起眼的阴暗暗，潮湿湿的寒潭积水洞，然此间主人，却挖空了心思。
　　远远望去，在那铺满藤蔓的悬崖峭壁洞外用削半的竹空引入活水形成水帘，沿着石壁喷贯而下，生生养了半池的睡莲，又将流水水位控制在隐隐低于供人行走的方砖之下，且还能弥漫着整个眉心洞，沿着竹沟小壑又流出悬崖之下，混入山涧流水中，巧夺天工，浑然天成得仿若置身漫步在万顷莲畔湖中。
　　只是不知，这莲中主人何在。
　　抬头一望，镶嵌在石壁之上的夜明珠熠熠生辉，犹如苍穹之下的漫天星辰。
　　宋怀甫顺着贺衡的视线望去，在那水帘之下竟然还有一道门！
　　宋怀甫紧跟在贺衡身后，一步步踩在隔空的方砖之上，只是越往深处走，这方砖隔得也越远！
　　这潭中水怎地越来越深！
　　这池中睡莲怎地越看越妖艳！
　　宋怀甫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贺衡走得疾，宋怀甫便跟得快。
　　怎知，贺衡后脚还没抬离那块方砖，宋怀甫前脚就踏了上去！
　　洞内忽然水波翻涌！
　　宋怀甫一惊！
　　不好！
　　闻变不明所以的贺衡转身回来！
　　好巧不巧，后脚又落实在了那块方砖！
　　猛然间以那块方砖为中心，两人脚下水流瞬成漩涡！水势汹涌澎湃！水声震荡整个石洞！
　　宋怀甫被震得身形不稳，整个人不受控制得东倒西歪，几次三番都要跌下水去！转过身的贺衡立即就想要反手稳稳抓住他的手臂。
　　怎奈手中衣袖一滑而过，竟是宋怀甫反手一扬，挣脱开来，且重重得推开了他，并迅速快捷地往后退了一步！稳稳踩立在了另一方砖之下！
　　果然，洞中震荡渐缓！水流漩涡渐息！
　　幸好！
　　心口一舒！
　　奈何还没来得及舒下眉头的他，回头一望，又是一个骇然失色！
　　原来刚刚贺衡并未设防，又逢伤重，被他重重一推，往后一仰，险些一头栽进漩涡！拼劲全力，一个空中旋转翻身，足尖轻碰水面，正要落回方砖之时！
　　宋怀甫眼见他轻踏水痕，雁过无痕的双脚竟被那水下四处暴动而起的血藤枝给束缚卷了起来，瞬时就缠满了全身！就要被拖下水去！
　　那池中朵朵睡莲就像被惊醒了一般，满池血莲竞相妖艳绽放！这血藤枝就是这血莲藏在水下的藤蔓！
　　这血莲嗜血且食人！
　　宋怀甫出手如电，抽开腰间软剑也卷了过去！
　　两股力量僵持不下！
　　贺衡立即就被悬在了空中！
　　原本因重力失衡复又平衡的方砖此刻因为贺衡的缘故又失衡了！
　　宋怀甫明显又感受到了脚下方砖因漩涡汹潮颤抖不止，可惜，这一次，他不敢再动！他也不能再动！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洞中水位上涨，瞬间就淹没了来时的方砖！
　　且洞口还落下了一道石门！
　　封了个彻底！
　　该死！
　　这个眉心洞就是个陷阱！
　　处处都是死门！
　　千钧一发之际，宋怀甫双手紧缚剑柄，手上青筋暴起，眼角也不知是汗是泪，不由分说就喊出了声，“阿衡～我刚刚真不是故意推你下水的！”随即又一字一句得道：“若是你因此而死，为表歉意，我，我，也只能陪你共赴黄泉了！”
　　宋怀甫脚下的方砖也被淹没了，他的脚一碰上了水，果然也被血藤枝给缠上了，一路从脚下绕到了心口！
　　只是他还没能被拖下水，忽然想到了什么，就从怀里迅速掏出个了什么东西，轻轻一按，那手中小箭连着那根细绳就飞到了上空石壁上，扎了个通透，宋怀甫将细绳另一端又往腰间一扎，手又按上了哪，整个人就被那根细绳给拽到了半空之中。
　　两个人，此番，一个人绑吊在了石壁上空，另一个人被两股力量牵制，绑吊在了半空。
　　勉勉强强，苟且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