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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14:破誓 ...


  •   留下门人弟子收拾残局,孤玄君与怀涟、梦灵也走出了长离院。
      孤玄君看上去有些倦。
      就如之前青蛇公子所说,他亲手毁去了太多可以与自己并肩之人,君临这个没有一点趣味的武林,他寂寞得可能会疯掉。
      以机谋算败业火宸莲,以绝对武力强行解散无暇剑派,从今之后,天道宫威名一时无两,而离恨孤玄的个人威望也将终于攀上顶峰。
      只是孤玄的寂寞,也终于到达了顶峰。
      长离院外有人起了争执,在他们前面离去的温秀之看也不看,独自抱着他爹爹的骨灰,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
      而后面出来的孤玄三人,却发现赫然是老对头紫御和凤兮。
      本来凭凤兮的武功,要败这个时候的紫御并非难事,只是他却绝不愿捡这个便宜,是以紫御一出手,他立即从攻势转成了守势,甚至在看到孤玄等人出现后,马上收剑退后,不发一言。
      孤玄在此出现,紫御也不得不吓了一跳。显然这里是孤玄君说了算的,紫御便问他:“方才晚辈赶到时,便见宸莲师叔祖抚伤而去,叫他也不理,这是何故?”
      孤玄微笑着回答他:“因为你师叔祖被我暗算一剑,伤的不轻,恐怕已经没有力气开口说话了。”
      紫御一怔。他虽知宸莲受伤,但绝想不到竟伤的如此重——宸莲那个人,恐怕就是死了,也不会告诉别人他伤在哪儿,伤的有多重——而且更想不到的是,孤玄君不但承认是他出了手,而且明明白白说他是暗算。这让人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磊落,还是阴险。
      紫御提着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旁的千雪则替他问了下去,她冲着凤兮撇嘴角:“凤大少你未免太不上道,既然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又何必要追上去再给他一剑。”
      凤兮惭愧的很,一贯跋扈的作风也尽数收起,只低了头不说话。
      倒是孤玄笑道:“你不要怪他,凤兮将长离院借给我布局,我才有机会暗算宸莲,这位大少恐怕宸莲养好伤后,将这一剑之仇捎带的算到凤家头上,那可就是灭门之祸,想得没错。”
      紫御倒也是干脆之人,知道此刻凭自己与千雪二人,难为宸莲讨回公道,当下收剑还鞘——师南北为他重新铸剑尚未成功,这时他手上的只是一把普通青钢长剑,与凤兮龙子相拼之后,剑身上已隐有裂纹。
      只是收剑之前,他削了一片衣角下来,掷到凤兮面前。凤兮咬着嘴唇看那衣摆飘落,惨白了脸。
      紫御拱手道:“孤玄君,紫御一路见到师弟妹们惶惶四散,闻言得知乃天道宫横加插手鄙派与夜行门百年恩怨,更恃武强行解散鄙派,孤玄君此举未免太过霸道。”
      孤玄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说,仍是面色平和的点头:“不错,若说霸道,宸莲不问原由为师雪恨,灭修罗城、诛霜林凤,动辄便是满门之祸,也霸道的紧了。本君当日便有言在先,他如此行事,迟早业障缠身,江湖是非,便是如此,小紫御若为门派不平,可上天道宫与本君理论。”
      紫御叹道:“我兄长遗言嘱我,无论如何都不可与君上动手,然君上却欺人太甚,紫御此时更是没有与君上动武资本,此仇暂且记下。无暇剑派终会重出江湖,届时若天道宫不能容我……”
      孤玄却眯起眼:“小紫御你好聪明的脑袋,龙士御叫你不可与本君动手,你就故意做一些激怒本君的事出来,想让我先惹你,便不算违背兄长遗命吗?你可知,这番话说出来,已是削了天道宫的眉角,未免日后麻烦,本君一剑杀了你岂不轻松?”
      紫御默然不语,千雪冲着孤玄龇牙咧嘴:“孤玄君,本来就是你太过分,杀人灭口你好凶啊。”
      孤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杀气陡然散开:“带着小紫御走吧,无暇剑派人心背离,他想要重建门派,选的便是一条最难走的路,看着他到处碰钉子不知多么有趣,我何必急于一时就灭口呢?”
      紫御与千雪对看一眼,实没想到孤玄君当真会放了他们。即使再不忿孤玄所作所为,两人也不禁暗叹,离恨孤玄,确有帝驾江湖的器量。
      能杀能忍,动如雷霆,静如处子,孤玄君是真正的不出手则以,剑出则胜负定,从无失手。这样的武功,这样的机谋,一个小小的江湖,哪里转的出他的手心。
      然而他却说过,‘能用言语服人,便不会动手’‘能取一手便定是非,绝不妄要人命’,只是小心翼翼的维持着江湖正论,不惜用卑劣手段维护他眼中的‘大局’,离恨孤玄像一个官场人物而多过江湖人物,他的身上没有江湖气。
      八重君野心勃勃、真英君痛快生死、宸莲君飞扬跋扈、星璃君孤高出尘,只有一个孤玄君,他运筹帷幄,精于算计,没有半分的意气之争。所以这样的人物,即使手段非常,或者他武功也足以倾倒天下,却很难激起江湖人由衷的佩服。
      孤玄君甚至自己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紫御与千雪离开后,他郑重的向怀涟道了谢,怀涟问他打算下一步做什么,他也坦然告之:“我上断沧山瞧瞧,无暇派是不是真的散了。”
      这句话可大可小,弦外之音无非就是,若有人不愿意就此散了,便是公然违背江湖至尊的号令,孤玄这点面子还是要的,大概届时他就真要赶尽杀绝了。
      怀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长离院一战,使他的立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夜行门百废待兴,孤玄与梦灵婚事在即,他显然不能去那里添乱。
      无暇派风流云散,宸莲君不知所踪,紫御和千雪也与凤兮割袍断义,想必是寻什么地方养伤练武,之后再重出江湖,再建门派。
      而宸莲之所以会被孤玄暗算,仍是自己拖住了他所致,他更没有面目去寻找宸莲或紫千任何一人。
      想来想去,他除了回家,竟没有地方可去。
      江湖那么大,他却只想回家。
      他出山的时候是暮春,这时已是盛夏。
      只是穿着单薄的夏衣,回到的地方却飘着大雪。
      这极端的反差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怀涟抱着双臂,一路冲回小筑,随便找件毛皮大衣就胡乱裹上,然后到处寻找星璃的身影。
      果不其然,星璃依旧坐在从不融化的冰河畔,发呆。
      镜子般的河面上浅浅的映着他的影子,雪花落在他的发上,衣上,厚厚积了一层。
      “大哥,大哥!”
      怀涟跑过去扯着星璃的衣袖,将他拽了起来:“大哥,我回来了!”
      星璃缓缓转过身,冰凉的指尖摸了摸他的脸:“你回来了。”
      “你知道吗,这次我出去,发生了好多事……”
      怀涟急切的想要将知道的全部告诉他,星璃却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江湖上本就多事,迟些听,早些听,也没有什么分别。”
      怀涟扳住他的肩,晃了两晃:“大哥,你站好了,听仔细了,你让我祭拜的那个人,他根本就没有死!”
      星璃猛地抬眼,身子果然微微一晃,多亏怀涟扳着他肩,才不至于失足跌倒。他反手提起怀涟的领子,拖着他一路进了屋内,把他扔到了椅子上:“你说。”

      怀涟的故事说长不很长,说短也绝不短。从出山后遇到紫御千雪说起,一直说到他上断沧峰求见奉天掌门,又阴差阳错的看到了那个冰室,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之内,星璃就静静的听着,表情一直没有变化。即使听到‘水镜’和自己的扳指被怀涟搞丢,也只是微微皱眉,随即就舒开了。
      后来扳指找到,水镜也被化身吴惘哉的孤玄送了回来,星璃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孤玄上道。及至听到玄女奉天视己为仇,他毫不在意的哼了一声。
      然而当怀涟给他描述那冰室怪人的时候便发现,大哥倚在扶手上的手开始轻轻抖着,渐渐握成了拳。
      怀涟不敢细看,低了头一口气将自己所见到的、所知道的说出来,却半晌没有听到动静。
      他有些好奇,又有些犹豫的抬头,映入眼内的,赫然是一张骇人的脸。
      星璃如今的脸色惨白如同鬼王真英,更吓人的是,他眼内、耳内、唇边,竟全都流出了深红的血。
      怀涟手忙脚乱的搭上了大哥腕脉,“大哥,大哥,你怎么样?你没事吧?怎会这样的?”
      星璃拂开他的手,木然起身,找了条手巾擦拭血迹,只是那帕子上的红色,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到后来一张白巾竟成了红帕。
      而星璃再也忍受不住,‘哇’的一声便吐出血来。
      怀涟吓得赶忙赶上去扶住大哥,但他的手刚一接触道大哥的胳膊,星璃又是一拂,这一次用力更猛,险些将他摔个跟头。
      吐了血后,星璃七窍所溢似乎有所减缓,他也终于咽了口气,提起手掌就扇了过去。
      怀涟丝毫不敢避——如果星璃第一次打不到他,后面接下来的就不是一巴掌的问题了——他结结实实的被星璃扇了一耳光,只觉得脑子都被扇得一团混乱,耳中嗡嗡作响。
      他又是委屈,又是疼痛,捂了脸缩缩脖子,却什么也不敢说。
      星璃大哥敛静婉约,如此动怒是他生平未见的,远比开了杀戒的业火宸莲更可怕。
      星璃伸手从他腰畔抽出水镜,提在手里,怀涟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大哥如此忍怒的样子,让他险些就要以为他会拔剑砍了自己了。
      星璃却终于叹了口气,“你害死他了。”
      这个他,怀涟想都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宸莲’。
      只是第一次宸莲伤重,是星璃所刺,第二次是孤玄。虽然最后这次的确和他脱不了干系,但何至于‘害死’他?
      怀涟就是因为不想宸莲死,才逼着孤玄立誓,只伤不杀。
      星璃闭目长长出了口气:“你以为你贸然相助,帮他破关,所以他感激你,不会对你下手是吗?你为什么不想一想,你的功力强的过玄女奉天吗?奉天要出手助他都要做好丧命的觉悟,你为什么不但没有事,还得到火脉养身,初通双源?”
      怀涟的确没有想过这一点。
      所有人都没有想过这一点。
      每个人看到业火宸莲意气风发的破关而出,杀戮天下,胆都寒了,谁又能想到他根本就……
      星璃反手提起他的领子,逼近了盯着他茫然的脸。
      “宸莲他,要报答的不是你救命之恩,而是你舍身助他的这份勇气、这份心意。所以他回赠你火脉养身,一直不告诉你,其实他根本没有修成水火双脉同流,甚至因为你贸然出手,情况变得更糟糕!你以为他出关之后急着到处杀人是为什么?恐怕被你这样乱来,他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被星璃明明白白的告知了这些,怀涟才真的无措起来:“不是的,不是的,他一剑就杀了魅罗天,他说他双脉修成无人能挡……他……”
      说到后来,他也接不下去了。
      宸莲修成双脉同源,只有宸莲自己说过,谁也没有见到过。
      一剑诛杀魅罗天,那也只是对手太弱。
      只是在众人的心里,业火宸莲已经强到了神鬼的境界,谁也不相信他会伤,会死,会难过。所以见到他活生生好端端的走出来了,第一反应都是他成功破关而出,就连怀涟都没有去想为什么自己这么一点点的功力,反而能毫发不伤的帮了他。
      宸莲的处境,星璃好像如同身受般,为他伤了心,泣了血,动了怒。
      满江湖几乎没有人在乎过他感受的业火宸莲,终于有人为他如此,字字溅血般痛斥着:“一个人这样对你,你却和别人合起来算计他,逼迫他,让他以为他众叛亲离,让他就那样负伤而去,你可知,孤玄伤的是他身,你伤的,却是心!你,你可恶!”
      反手又是一掌,怀涟愕然坐倒在地。
      你伤了,他的心。
      一个人这样对你……
      怎能站在别人那边,拔剑相向。
      让他以为,这个江湖里,全是仇人。
      孤冷如斯。
      负伤而走之时,寥落凄寒,只有红莲艳艳依旧。
      心却,冷了。
      “孤玄说……不如此,江湖便会动荡……他还要杀梦灵……他……我只是不想让他们死,我不想任何人死……”
      怀涟茫然的抬头。
      星璃面色如冰:“江湖平静,是孤玄要控制的大局,不是你的。你不想他杀霓裳郡主,之前便该说的明白,何必收了水镜,之后公然与他对立。你朋友要脸面,难道堂堂业火君的面子便不值钱吗?江湖动荡,关你何事,即使没有了业火宸莲,孤玄要头疼的事,依旧数不清,你为何不干脆加入天道宫为他分忧解难,啊?”
      “大哥我错了,你能不能别这样说话,我……我……我以为,你是支持孤玄的,所以我……我也……”
      “混账!当初我以为他死了,再去向孤玄要债有什么意义可言,就算我灭天道一门,难道就能换回活的父母,换回活的业火宸莲,了却这一段恩怨?既然不能,我杀孤玄多少次也没有用!”
      星璃深吸口气:“无用之事,做之何益。复仇二字实在空虚。我并非认同孤玄的道理,而是已经不愿意再和任何人动手!”
      怀涟低下了头。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听到宸莲未死,大哥竟会是这种反应。
      或许刺杀他一次,大哥与他的怨便在那时一笔勾销,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悼念。
      这悼念日复一日,天长地久,无有穷尽。
      自囚于心,荒凉凄冷。
      解不开的心结,使得这一代剑仙,竟连剑都想要折断了,默默老死在这无名雪谷。
      然而第一个察觉宸莲复出有问题的人,却是不问世事的星璃。
      要怎样念着一个人,装着一个人,才能敏锐如斯,怀涟不知道。
      但宸莲肯认星璃为当世唯一的解人,显然不是没有理由的。
      星璃对他道:“你就在这里闭关,什么时候想通了我的话,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若一辈子想不通,就一辈子在这里慢慢思索,否则你这样子,哼,太可悲!”
      看到大哥拂袖就要离开,虽然被他吓得不轻,怀涟仍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大哥,你,你要做什么?”
      星璃顿了顿,没有回头。
      “做什么?这个世上能让我出关的人,只有一个。”
      说完,星璃飘然而去,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谁也没有想到,继业火宸莲破关而出后,一直隐居山林,放言再不踏足江湖的水镜星璃,竟也有破誓的一天。
      宸莲君出关带来的是红莲杀戮,那么,星璃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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