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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1:黄昏蝶(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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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的古怪女子一直掩藏着真面目,其他人也不是没有暗自臆测过,但是谁都没想到蝶舞会漂亮到这种地步,几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优雅自然的褪去外面千疮百孔的黑色罩衣,里面如云华裳相衬之下,原本就清丽绝艳的那张脸更添了一份雍容华贵,让人不可逼视。
愕然了很久,千雪第一个反应过来。“姐姐,你明明长得很好看啊,为什么要穿成那样?”
千雪虽然伶俐,但口舌方面显然更擅长气人而不是夸人,所以蝶舞的倾城容颜被她形容一下,也就沦为‘很好看’了。如果非要让千雪再加几个赞赏词,估计也就是‘很好看’‘非常好看’,她形容自己最仰慕的紫御师兄,也就是这样而已了……
蝶舞微微一笑。这个时候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忘了她是举手投足间解决了两丑的高手,眼前的蝶舞,实在和杀伐争斗联系不起来,更像是从云端跌足下凡的仙子。
不过蝶舞笑了一笑后,开口说的话可实在不怎么谪仙。
她说:“奴家的白衣太显眼,穿成那样是为了低调些!避人耳目!”
千雪愣了愣,还没觉得这个回答有什么不对,紫御已经很无语的转过头来,重新打量了一遍蝶舞这身行头,然后努力维持着平淡的语调道:“可是大白天穿那样招摇的一身黑,还戴着斗笠,就差没有顶个招牌,上书‘我很神秘’了!兴许比这身白衣更显眼……”
蝶舞仍是浅笑:“紫御公子说的不假。不过奴家是为了躲一个人而已,其他人的眼光,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躲人?难道换身衣服,就能躲了吗?蝶舞姐姐你武功很高,让你躲的人定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哪有这么好骗。看到一个身高体型差不多的,多半会冲上来掀了你的斗笠看看是不是要找的人吧!”千雪撇着嘴角。紫御和怀涟也点了点头。
蝶舞仍是微笑不语。
怀涟忍不住道:“你到底要躲谁啊?”
蝶舞的头一偏,目光看向孤玄离去的方向。
众人心下恍然,原来是他……
要躲的人是孤玄,那么蝶舞一直站得远远的不开口就可以理解了。
只是……
紫御郁闷的道:“还真有这种人,换身衣服就可以蒙过去,明明看上去孤玄君上很精明……”
说到这里,紫御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明明蝶舞就穿着那么可疑的衣服在孤玄身边待了那么久,孤玄硬是没发现,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蝶舞没有说话,就一直带着笑意静静坐着。
说话的是怀涟:“孤玄怎么你了?”
蝶舞道:“你们猜?”
能劳动江湖至尊亲自来找,当然不会是什么小事。
千雪抢答:“你杀了他爹?”
紫御一口茶呛在喉咙那里,咳嗽了几声:“咳咳,别胡说,现在有谁能上天道宫杀人!”
果然蝶舞也忍不住笑了:“自然,我也没这个本事。”
紫御忖度一会,见没人继续抢答,犹豫着说了自己的看法:“莫非是你无意中听到了孤玄君上的计划……”
策划的奸计被人撞破从而杀人灭口,这种事怎么看怎么适合孤玄来干。
蝶舞听着他们十万八千里的猜测,还是摇头:“我与孤玄君这也是头次见面。”
“奇怪了,没见过面他追你追的那么紧!”怀涟拍案而起:“我知道了,离恨孤玄定是从哪儿得知蝶舞是美女,所以抢婚!”
千雪先是喷笑出声,然后毫不收敛鄙视的目光,看着怀涟:“怀涟你多半是听说书的听多了,虽然孤玄君看上去很不可靠,但也不是旧小说里那些强盗头子可比的,江湖至尊啊!强抢民女这算怎么回事儿,怀涟你真是……”
她还没鄙夷完,紫御严厉的目光已经瞪了过来:忍你很久了,刚才就一直一直怀涟怀涟的叫,像什么样子。紫御很严肃的批评了她:“住口!跟师叔祖怎能这么没大没小的说话,还再三直呼师叔祖的大名,你想让人家笑话我们无暇剑派的人不懂规矩么?”
千雪不服气的瞪了回去,四目相对,还是她心虚的别过了头,很没志气的举手:“我错啦,师叔祖恕罪。”
紫御又是站起来弯腰抱拳一个大礼:“晚辈管教无方,请师叔祖见谅!”
怀涟讪讪然冲他压了压手腕,让紫御免礼坐下,紫御这才严肃的落座。
却不想看笑话的蝶舞非但没笑出声来,还很奇异的看着怀涟:“差不多就是这样啦。”
“什么?”千雪和紫御固然震惊,就连怀涟都没想到居然猜得差不离了。
蝶舞懒洋洋的道:“据说是天道宫那些护法啊长老啊一直逼着孤玄君娶妻,孤玄君不堪其扰就很随便的同意了。然后天道宫大肆收集江湖女子的画像,孤玄君随便挑了一幅就是我了,接着天道宫就上门提亲,我爹居然也很随便的同意了……”
怀涟和千雪目瞪口呆,紫御倒是点点头:“不错,与孤玄君上结亲乃是天大幸事,令尊法眼无差。不知蝶舞姑娘又为何要避开君上……?”
看他那样子,似乎觉得父母都定了的婚事,女孩家家逃婚出来是很不合礼法的,如果蝶舞不给个可以接受的正确答案,他不介意去通知孤玄君把她抓回去……
相处了不算短的时间,蝶舞也知道紫御夫子脾气严重,也不与他计较,扬眉道:“我不是不认识他吗?”
几人点头:“是啊是啊。”
蝶舞道:“孤玄君的江湖传闻是怎样的,紫御你知道吧?”
紫御思索一会儿,谨慎的道:“大多是没有真凭实据的,所以不足为信!”
蝶舞哼一声道:“看来你是没跟千雪他们说过了。”
这样一来,搞得好像紫御藏私,紫御闹了个红脸,千雪扑过去扯着他袖子要听孤玄君的八卦,紫御拂袖甩开她:“胡闹!我辈中人怎能背后议人短长,何况都是没有依据的传言!”
这时怀涟发话:“紫御啊,你就说来听听嘛!”
紫御听到怀涟叫他,就下意识的‘噌’的站起身来弯腰行礼,“师叔祖有何吩咐?”,等听到后半句,这才脸色青红不定。背后说孤玄君的八卦吧,显然不怎么厚道,但师叔祖发话要听了,不说给他听似乎也不好。心里挣扎了好半天,还是千雪意识到怀涟成为长辈貌似也不全是坏事,立即推波助澜:“师兄啊,师叔祖在问你话耶,别让他老人家等太久啊。”
紫御脸一红,只好老老实实的道:“启禀师叔祖,孤玄君上身为江湖至尊,数年无人敢触犯他,乃是因为裁决公道,从不徇私,除此之外,江湖中人也服气他的武功:‘浮云离恨剑’实乃一门旷世绝艺,等闲不敢与之交锋……”
怀涟奇怪的道:“这不全是好听的吗?”
蝶舞含笑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些是铺垫,你听后面的就好。”
果然紫御一五一十的说了下去:“但是同时,这位君上的负面消息也是很多的,虽然都不足以冲击他的至尊宝座,但是也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人说孤玄君奇丑无比,还偏偏爱穿桃菊乱绣的青衣招摇过市,脾气古怪动辄杀人,还有人说孤玄君穷极奢华,天道宫修建的比皇宫大内还要珠光宝气,所以现在他穷的只能坐在黄金珠玉堆砌的大殿里数借据玩儿……”
怀涟说:“果然江湖传闻不可信,孤玄明明长得不错啊。”
千雪点头:“就是就是,虽然比师兄差了那么一点儿~蝶舞姐姐,这多半都是假的,你看孤玄君长相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啊!”
蝶舞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不错,这些在我看到他之后,就知道传闻不可信了。”
“那你……?”三人一起看她。的确是得好好看了,蝶舞一念之差就有可能成为江湖第一夫人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看的。
蝶舞缓缓的道:“他武功和相貌不错,人品也不是特别糟糕,这点我承认是我当初想得太离谱了。不过,他很穷倒是真的。”
怀涟还没体会到贫富差距,千雪和紫御满脸愕然的看着那仿佛坐在云端的仙子,而那清丽雅致不带一丝烟火气的美女,却说出那么一番很烟火味的话。
千雪无语的问她:“姐姐,你怎么能嫌贫爱富……”
蝶舞很理所当然的道:“奴家就是嫌贫爱富怎么的……虽然我爹说嫁给江湖至尊很风光,但他那座黄金宫殿又不能拿来吃!”
这句话说的在理,千雪心有戚戚焉的点头:“对啊对啊,要是我的话会忍不住撬了他的墙角换好吃的……”
这番话自然又换了紫御的怒目而视。
虽说紫御觉得蝶舞逃婚于理不合,想要她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但是人家真的给了个合理的解释,他又不知道到底这个理由算怎么回事。
虽说现在婚嫁讲究门当户对,蝶舞家看样子是很富有的(不然凭什么嫌弃人家孤玄穷啊),所以人家只要看不上‘江湖至尊’这个名头,那孤玄就和一般的穷小子没两样。
想到这里,正直如紫御者,也忍不住为孤玄君的遭遇默哀了一遍。
——以前只是知道孤玄君穿的衣服很招摇,没想到爱摆谱到了这种程度,竟然倾尽所有盖座豪华宫殿,然后自己一穷二白的睡黄金。
紫御还站着,默哀了一遍发现大家都坐着,心里有点不平衡,于是请教怀涟:“师叔祖,紫御的话说完了。”
怀涟随口道:“哦。”他还在回味蝶舞的故事,没发现紫御的突兀。
紫御只好说得明白了一点:“如果师叔祖没有示下,紫御是否可以坐下了?!”
怀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让他坐下。
紫御郁闷的落座,不过所谓君子,多半都心胸宽广,很快就恢复了荣辱不惊的良好心态,开口道:“那么蝶舞姑娘,你有什么打算?我与千雪打算帮着师叔祖去修罗城夺回水镜。修罗城虽然主修炼器,高手并不太多,但城主魅罗天城府极深,此行可能会有危险……”
蝶舞冰雪聪明,自然听出了紫御是大战在即,照顾不了自己周全,让自己走人的意思。人家三人都是无暇派的,她的确没有什么理由跟着去冒险。紫御这么一说也是好心,蝶舞很承情,正打算说那就告辞了,谁想到旁边有个笨蛋完全没听出来。
怀涟愣愣的道:“蝶舞不和我们一起走了吗?”
紫御也是一愣,心想‘为什么人家要和我们一起涉险’,却只得恭恭敬敬的道:“蝶舞姑娘自有要事,不方便再与我们同行。”
怀涟满脸失望的道:“哦,是这样,那蝶舞你自己小心啊,你一个人行走江湖,我们不能照应你了……”想到这儿,越觉得蝶舞一个弱质女流孤身上路很危险,于是褪下扳指递过去道:“要是有什么事,你就亮出我大哥的信物,虽然我亮了一次不管用,但是可能有时候会灵的……”
他说的自然是向封缘侯求饶的那一次,蝶舞看见紫御千雪都有些变色,笑笑将怀涟的手推了回去,道:“奴家突然又不想走了,就跟你们去修罗城看看吧。”
蝶舞也是觉得很好笑,明明自己的武功高了这几人不少,而且他们才是要闯鬼门关的人吧,为什么怀涟这笨蛋竟然还有闲心担心别人?处于自私自利的环境里久了,突然碰到这种人,蝶舞虽然觉得有些无聊,却很新奇。
——虽然奴家并不拿这些人当朋友,夜里并肩作战也是因为同样讨厌五丑的缘故,不过……
这么有趣的笨蛋,偶尔帮帮他,也没什么吧。
蝶舞这样想着,并不理会紫御和千雪震惊的询问,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水。
虽然知道自己似乎有点过于多管闲事,何况管的还是一向不怎么看的上眼的名门正派无暇剑的事,不过做出帮助怀涟的决定后,她的心里却很平静。
到最后,蝶舞自己都觉得这个心态似乎很不对头。
那是一种很理所当然的平静。就好像内心隐约的期待着什么。
如果当时真的一拍两散独善其身,她那一向无情无义的罗刹心,恐怕也会有些自责。
谁能不管那笨蛋啊,蝶舞这样对自己说着,一只蝴蝶翩然落在了她拈杯的手指上,翅膀一开一合。
〖玉蝴蝶〗
一庭芳菲绽尽,可忆昨夜、几处剑光。
帝子面薄,不堪话底风凉。
好攀交、哪问新老,舌生莲、皆是雌黄。
忍内伤。故友欺人,弟色茫惘。
相望。日夜咫尺,眉眼擦错,未识墨霜。
江湖是非,夫子无奈禀荒唐。
念上君、玉面含笑,挥袖间、浮云微苍。
何等样。却为孔方,跑了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