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棋》辰幼安

21、020

　　凌潜察觉朝歌没了人影，回头看到人还站在后院入口处盯着柜台旁的人，跟随着目光看去，不由摇头，为了不让人察觉到朝歌的身份，急忙稳下心神唤了声师弟，才将一时走神的朝歌唤动。
　　两人避开了搜查，将自己的行李放进侯家专门给他们安排的马车中，在所有人上了马车后，侯府管家一声启程，六辆马车并十几辆载货车辆才慢慢动起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北城门一路向北去了。
　　因侯家交货的时间在即，一路上尽管车辆出现些微的摇晃，仍是紧赶慢赶，侯家的人清楚做生意讲诚信的重要性，因此哪怕孩子不适也不会特意停下，耽误进度，只是偶尔请凌潜为身体不适的人望闻问切，再来个几服药罢了。
　　这侯家赶路的做法正合了朝歌的心思，一路上还算老实安稳，没有给凌潜和侯家制造麻烦。
　　可是朝歌这样想，不代表侯府中人都会热烈欢迎他们两人随行，毕竟两人一路的吃住用度都由侯府一力承担，首先看他们不顺心的便是侯家夫人王氏及侯家小舅子王文礼。
　　在车队到蛇城时，王氏与弟弟劝侯老爷将人留在蛇城，侯老爷未听，甚至说他们只顾眼前那点微薄钱财，一顿好骂，被唬了一跳的王氏姐弟也就没敢再提。
　　可是一群人从蛇城到下一座城池，再到快近沙驰国帝都璇城前，整整经过了七座城池，住店打尖、问药采购等等，花在凌潜与朝歌身上的钱财也有五块金砖，他们侯家人都没舍得那么花。
　　五块金砖放在普通百姓家中，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存在，不做保守打算，正常好玩的好吃的好穿的花费着，足可以养活一家十口人一辈子。哪怕有些药材贵，也不至于如此，两人到底是怎样花出五块之多？
　　看到侯老爷对两个素未谋面只救过一命的人可以下这等血本供养，侯家王氏与弟弟王文礼急的快要红了眼。
　　这一日，两人终于忍不住，趁人不注意在车队行进途中跳上了侯老爷的马车，此时躺在车上养伤的侯老爷昏昏欲睡。
　　被惊醒的侯老爷一看两人架势，问道：“这是要做哪般？”
　　王氏拽着侯老爷衣袖道：“老爷，咱们举家搬迁到异国做生意，底钱也就十二块，需要到处打点的还很多，您对两位小恩公的用心程度，妾身看着心惊啊。”
　　王文礼接话道：“是啊姐夫，咱们要想到地方站稳脚跟，这银钱上肯定少不了，不是我们心疼钱财，这不是怕完不成咱们扎根在沙驰国的任务嘛。”
　　侯老爷左右一看，说道：“我明白你们的顾虑，可是我认为这钱花得值。”
　　王氏急道：“老爷。”
　　王文礼也喊道：“姐夫。”
　　侯老爷轻笑一声，接着说道：“别急，我自有打算，你们听我慢慢讲来。”
　　药崖山在两国之间颇负盛名，一方面是治病救人的医术天下第一，而另一方面则是对于出手救治的王侯贵胄的挑选异常挑剔，但凡能让药祖出手救治的贵胄之家，在朝廷中也会多得一些礼遇，只因为药祖从不看礼品与诊金多少，只看上山求药之人的家学修养与人品，若通过了，药祖分文不收也会救人。其余上山求医的家族便是凭药祖心情撞大运了，心情好就医，心情不好，将人塞给他，他也能将人踢下山。
　　可是能跋山涉水上山求药的人家毕竟家底深厚，一般的百姓哪敢肖想药祖出手救治，因此药祖听了弟子的提议，每年还会带几名徒弟下山，专为寻常普通百姓诊治，不分男女老幼分文不取。
　　据传，药祖已是位百岁老人，耳不聋眼不瞎，仍精神矍铄，名声虽大，却喜欢住在那渺无人烟云海缥缈的药崖山上，没人能将他请去自家府邸住上几日。
　　“如今咱们能请到药崖山的弟子随行，是多大的脸面啊，到了璇城，往外一传，还不是别人蜂拥而上巴结咱们的时候。”
　　王氏姐弟一听，似乎是那么个理儿，便也放弃了劝说，但还是为花出去的钱财心疼，偶尔看凌潜与朝歌两人时，眼神总透露出些怪异，就好像自己成了别人毡板上的肉。
　　就这样，车队赶了十几日路程，凌潜与朝歌清楚快接近璇城了，两人却因为是否直接入城产生了不同的意见。
　　朝歌心急母亲的状况，想着先进了璇城再想办法找人，先找母亲说的小哥哥也好，还是迫不得已去找那位向使者也好，总要先接近皇城，她才安心。
　　而凌潜不同意朝歌那么毫无目的在璇城内找人，不说能不能找到人，那么在城中寻来寻去，可能自己要找的人还没影，就将自身暴露在了幕后之人的眼前。
　　还有凌潜没有在朝歌面前说出的话，就是“那丫头一路行来口中心心念念却不知其名的小哥哥究竟是谁，那小哥哥就那么值得信赖？”
　　朝歌听得凌师兄的话觉得很有道理，终是忍着内心的焦虑决定从长计议，便
　　临时同意了侯老爷的盛情邀请，到侯府一住。
　　大队人马到璇城近郊时，天空莫名飘起了雪花，而前几日早到此地收拾打理府邸的管家带领府中一众奴仆侍立在旁等待，任雪花散落在肩上，鬓角上。
　　在车队停到府前，侯老爷被扶下马车，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下车后，管家带着奴仆高声喊道：“老爷夫人，少爷小姐辛苦了。”
　　侯老爷点点头，看到全府的奴仆似乎都在这迎着，撑着力喊了句“辛苦了”也就挥手让他们各干各的去了。
　　侯老爷带领身后一众人随管家进到府内，七拐八绕到了内厅，驱散了家人让他们各回各的房间，特意留下凌潜与朝歌说了几句话，无非是什么把这当做家，好好住着，有什么不便尽管说之类的客气话。
　　两人道过谢在管家的带领下去到了自己的房间，侯老爷知道两人是师兄弟，便要管家将两人的房间安排在了隔壁，不一会就有奴仆端着姜汤来送，说是今日突然下起雪，喝些好驱寒气，甚至后脚跟来的奴仆还送来了补身子的汤品，说是离饭点还有些时候，先喝些抵抵。
　　凌潜诚意说道：“侯老爷如此关怀备至，晚辈无以言表。”
　　送汤的奴仆听到一笑，直说自己老爷人好，不必有负担而后离开了，正巧来串门的朝歌听到了凌师兄的话，进门后好是嘲笑了一番他曲意逢迎的作为。
　　凌潜只说，出了药崖山没人在乎你是谁，只会联系到你身后站着哪尊大佛，他不赞同世人如此的看法，但也不免要入乡随俗，算作是为自身所带的一副面具。
　　朝歌听得似懂非懂，大概知道凌师兄不是那种刻意奉承的人也就缓和了面色，她觉得那样的凌师兄让她看着格外不顺眼。为了掩饰神色，朝歌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慢慢啄着。
　　“还想着去找那什么小哥哥？”凌潜看着愣神的朝歌猜她此时在想什么。
　　朝歌拿着茶杯看向凌师兄，说道：“不是，我在想如何尽快知道母亲在沙驰皇宫的近况。”
　　自己并不知道那小哥哥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在何处，先找他未免大海捞针，为了母亲，难道真要找那人？朝歌不禁犹豫起来。
　　凌潜沉吟一声说道：“若想尽快知道，又能保证在此之前不被沙驰国人发现，找向大人是个方法。”
　　他在路上看出朝歌并不喜欢自己的舅舅，说起那小哥哥的次数要比亲舅舅得多。
　　凌潜接着说道：“事有轻重缓急，你母亲的安危难道比你讨厌自己的舅舅还重要？”
　　凌师兄的一声询问瞬间使朝歌脑中清明起来，两者自然不能相提并论，母亲的安危当然更重要。
　　“那我现在去向府找他。”朝歌放下手中杯子，因为过于用力，茶杯发出“笃”的一声响。
　　“稍安勿躁，你匆匆进城知道向府在哪？如今外面下着雪，怕是你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凌潜将手放在朝歌的肩上，他担心眼前的小丫头一冲动没了人影，他抓都抓不住。
　　朝歌听到摇摇头，说道：“我可以在璇城内转一遍，反正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凌潜笑着摇摇头，无奈道：“是，找个有门有匾的府邸对你来说容易，但是进去之后呢？据我说知，沙驰皇帝并不信任向大人，向府内的奴仆或者奴隶都是皇帝赏赐的，也是他的眼线，你能保证自己清楚向大人的所在而不被人发现吗？”
　　朝歌因为从没有思考过凌师兄所说的情况，一时有些懵圈，低声道：“那还有什么方法，向...向大人是现在唯一的指望。”
　　凌潜笑着说道：“你当我与侯老爷说来璇城拜访师父的老友是作甚？”
　　朝歌初时没反应过来，说道：“不是骗侯老爷的吗？沙驰国的老友？药祖的老友？向大人。”
　　之后激动地转身昂头看着高出她好多的凌潜，笑着说道：“凌师兄，当初在侯老爷面前亮出身份时，你便想到了这一步？”
　　双手仍放在朝歌肩上的凌潜看到动作，握起拳头背于身后，清嗓道：“我现在便写封拜帖，咱们名正言顺的进向府。”
　　朝歌一听高兴地为凌潜鼓掌，她没想到凌师兄可以想事情那么长远，对他十分佩服，由此自觉上前给他磨墨，凌潜三言两语将拜访的大意一写，只等笔墨干了封印送去。
　　朝歌盯着书桌上的拜帖轻轻笑着，仿佛看到的不是去向府的机会，而是看到了分隔良久的家人终于聚首。
　　在这时，奴仆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直到站在门外敲门提醒两人去饭厅用膳，拜帖的字迹才干透被凌潜收了起来。
　　两人跟着仆人一路走，到达大厅见到已有侯家少爷和王公子等待，彼此打过招呼，沉默的等着主人侯老爷，而被搀扶过来的侯老爷看到凌潜与朝歌便开始了一阵嘘寒问暖，主要是询问在这觉得怎样，有没有奴仆伺候不当。
　　凌潜谦逊地一一回答，并嘱咐侯老爷务必按他开得方子抓药煎药，施针阶段已结束，如今是依靠药物恢复身体，再吃上月余也就完全康复了。
　　侯老爷一听凌潜所言，高兴的直呼贤侄，还请他们师兄弟入座，奉为上宾。如果不是走运遇到神医药祖的弟子，侯老爷也知道自己被沙驰国天生神力的楼将军所伤怕是难好了。
　　侯家三人看凌潜与朝歌还是不大的孩子，并没有劝酒，吃着菜肴彼此说些自己的多年见闻，凌潜也会从众讲些药崖山上及民间救人的趣事，而进大厅前被交代不准多说话的朝歌只能一直吃菜，有时心痒痒也想说些自己在宣阳皇城的趣事，刚有开口的迹象便被凌潜暗示的眼神制止了，导致朝歌最后只能听着，侯家人还道他沉默寡言，是个金口，朝歌也只能笑笑使自己看起来不像个木偶。
　　饭后凌潜对侯老爷讲到要托人送拜帖到城中向左向大人府邸，因是出门前师父交代的任务，两人想着早些上门拜访，侯老爷一听向大人，还是位京官，哪有不马上安排的道理，遂唤管家亲自送去。
　　管家打开大厅的门扇进来，众人这才知道外面如今雪停雨起，悄然无声细细密密，管家的衣衫上还因为些微的湿气而变了色。
　　凌潜一看春雨来了，想着往年第一番春雨都会下的久些，遂将拜帖交给管家时，还特意请管家代为转达一句话：拜帖敬上，待雨停之际必是上门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