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童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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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夜了？”刚刚苏醒过来的晴明话刚一出口，便惊觉不对。
完完全全是稚嫩的童声，淡淡的月华下，晴明发现连自己的身形也变得小小的。
这是怎么了？
明明记得自己使用了离魂术潜入六道轮回中的，但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变成这样？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啊，小丸子，你不乖哦，天这么黑了居然跑来野外，等下被野兽叼走了看你怎么办。还有啊，你答应过我明天你要回信太森林去见你母亲的啊，你该不会想反悔吧？”熟悉而悦耳的声音从迷雾中传来，像是午夜的一缕清风，吹散了晴明心中的迷雾。
“别叫我‘小丸子’。”待我走至小晴明的跟前时，他突然对我这么说。
“喂，大半夜的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我闻之微微蹙眉，俯身捏了他的小脸蛋一下。
“贺茂夜羽，该回去了。”他揉了揉发疼的脸颊，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着。
“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难道——”怪不得刚刚我一接近他就觉得他的气息有点不太对。
“如你所想，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一阵沉默。
“啊，你干什么——”晴明抓住我突然用力捏紧他脸蛋的两只手，吃疼地叫道。
“现在你这么小，别破坏形象用大人的口吻跟我讲话！”现在不欺负一下你更等何时？死狐狸，那么拽地和我讲话，现在是报仇的好时机啊！我捏，我捏，我使劲捏！
“啊！好疼啊，你放手啦——”一个五岁的孩童能做什么？他那点小小的反抗对我来说简直是不疼不痒。
一阵打闹过后，我捏够了，气出了。而小晴明漂亮的小脸蛋也微微泛肿了。
“唔，明天你去见了你的母亲葛叶之后，就可以回去了。”我拉着他软绵绵的小手来到一片空旷的草地，虽然沿途他也尝试过反抗，但均无果。银色的月华向大地洒下薄薄的一层纱，轻盈盈地履盖着每一寸土地。嫩绿的小草趁着夜色破土而出，小心翼翼地探出幼小的新芽。我随意地寻了一片比较繁茂的草地，舒适地躺了下去，瞌上倦得像是灌了铅的眼皮，迷迷糊糊地说道。
“去见我母亲？”他闻之睁大了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躺倒的我。
“是啊，真是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执拗，让我白白费了几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让你下定决心去信太森林去寻找你母亲耶。”我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说下去：“明天就是你要进信太森林的日子哦，你可千万别跑了。”
“如果思念的话，就来寻找吧……和泉最深处信太森林，葛之叶……”反覆覆颂的歌谣，那是母亲送给自己的最后话语。往事的琳琳种种宛如一幅幅画卷，走马灯似地在晴明的脑海中勾勒出最初的形象，晴明璀璨的星眸顿时黯淡下来。
“你睡了？”沉默了一阵后，发现我倒在草地上一言不发的晴明问道。
“其实你很后悔自己当初对于母亲显出原形而大哭的事情吧？”过了一会儿，迷糊声音像幽灵般地飘来。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一个月来，虽然我劝你的时候你一直都在沉默，但你至始至终都没表明过什么，还常常一个人跑去你母亲消失的地方——信太森林的入口处出神地张望着什么。那是我遇到你的地方，当时你还在一个劲地哭，我绝对想不到那哭泣的小孩居然是你耶。”回想起当日的情况，还真是觉得不可思议。
“嗯，我的确很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哭，要是不哭的话母亲可能就不会离我而去了。”
“一切皆有因果，要是当日你不哭的话，你的命运可就绝对不会像如今这般了。”我起身，戳了他额头一记：“或许你会变成一个平凡的人，安安静静地过完平淡的一生也说不定哦。”
“平凡的人啊——”他低下头，若有所思地喃喃念道。
“喂，你该不会真的想当一个平凡人吧？”我感到有点不妙。
“当个平凡人倒是不错。”他笑了笑，纯然的笑靥比月华更美丽。
“我可是为了你能去见一见你的母亲，整个月来都没好好睡过一次耶！一到夜晚就到处跑的你真是非常的奇怪！搞得现我在睏死了。我不管，你无论如何都要去信太森林里找你母亲。”
“如果我不愿意呢？”晴明鬼鬼一笑，像是一个恶作剧的懵懂顽童，明媚的笑容里透出一股狐狸般的狡黠。
“你不愿意？”我闻言挑眉，伸手进衣襟，摸索出一块银白色的勾玉。色泽莹润，滑如凝脂。在淡淡的月华下还能看见内里的玉脂像流水线一般缓缓地在勾玉内循环流动，勾玉的四周都泛着淡淡银辉。
“勾玉？啊！你干什么？”晴明不知道我拿出勾玉的缘故，一分神，立刻被我狠狠拔掉一根头发。
我没空搭理他，拔下他的一根头发后，再拔下自己的一根与他一样长的头发，然后再从怀中掏出一根银丝，然后交缠着编织起来。晴明见状叫了起来：“你干什么？把头发——”
“哎呀，你好烦哦，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又戳了他的额头一记，拿捏着手中的发丝和银丝飞快地交织着。不一会儿，一条漂亮的绳子就编好了，银色的那根丝线比头发粗很多，所以看上去就是银中夹黑的像碎屑般的墨点洒在其上。紧接着飞快地穿上手中那块勾玉，然后把他戴在晴明的纤细的脖颈上。
“银色的那根丝线可是高龙神的龙须啊，而那勾玉则是我出生时在手中攥着的，很珍贵的啊。再加上缠了你的发丝，无论你身在何处我都能知晓。嘿嘿，你逃不了啦。”我得意地望了他一眼，骄傲地宣布。
“你知不知道男女发丝交缠的另一层意思啊——”晴明想摘下那勾玉，却发现根本不行。
“哎呀，我都说了，你别往那方向想啊！喂，别白费心机想取下来，除非我亲自动手，否则是绝不可能摘下的，你就死心吧！放心，回去之后我会把它拿下的——”在古代，男女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就意味着两人已经达到生死相许的地步，代表着二人的命运从此紧紧相连，要是有一方死亡，那根绳子便会断掉。
阳光如约而至，经过一夜的折腾，终于迎来这决定性的一天。
“能不能顺利地回去，就看你的了。”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心想要是回去之后就一定要睡个好觉。
昨晚和晴明交换消息，得知我在这里虽然过了将近一个月，但是真实的世界其实只过了三天。在这一个月中，我找到了回去的办法，就是让小晴明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惧，自愿地去寻回自己的母亲葛叶，在得到其母亲的灵力的瞬间，克服了心中黑暗的晴明将会使六道轮回的大门再度开启，届时就可以回去了。
“自己能找出回去的办法，看来真的成长了不少啊。”
“那当然，谁也不可能一成不变的吧？”我瞥了晴明一眼，催促着他快点去和泉最深处的信太森林。
见到葛叶的瞬间，我整个人呆住了。
“天啊，她不就是那天那个撞到我的女人吗？”我就奇怪着她怎么会能一下子把白雾驱散，原来她就是葛叶！传说中的那位信太森林的狐仙，晴明的亲生母亲！那宛如风一般的速度，和晴明是一模一样的！按道理我是不应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所以我就躲在了一颗高大的榕树后面，小声地惊叹着眼前的事实。
“吾儿，你终于来了——”她漂亮的眼角在见到晴明的瞬间微微湿润了，连声音也以内过于激动而颤抖。
“娘。”晴明轻轻唤了葛叶一声。葛叶再也忍不住了，俯身一把紧紧抱住了幼小的晴明：“真是对不起了，娘一定吓坏了你对不对？一直都没来得及告诉你，对不起了。。。。。。”眼角晶莹的泪花溢出来了。晴明轻轻拭掉了葛叶眼角的泪花，眼里是从来未有过的温柔和愧疚，只是一直喊着葛叶‘娘’。想不到晴明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啊，躲在树后的我感叹不已。
他们母子一阵低语之后，耀眼的金色光芒便在刹那间照亮了整个信太森林，这强烈而又熟悉的灵力，使得空隙中突然裂出一道黑色的裂缝，黑漆漆的一片像空洞一般看不到底。这应该是六道轮回的出口了，看来是晴明继承了葛叶的灵力了。
正当我想叫晴明块跟我走时，葛叶的话清晰地传到我的耳畔：“童子丸，留下来陪着娘，好不好？”满是诚恳的哀求口吻令晴明悚然一惊，在树后的我暗叫不妙。葛叶怎么会说出这种话，难道是枫鬼的怨气在作怪？！
“好，我留下来陪着娘。”晴明居然答应了！
“好孩子——”葛叶抱着晴明，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正当我万分急躁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耳畔间传来了枫鬼那肆意的笑声：“哈哈哈，安倍晴明，你就在这里永远徘徊吧！你输了哦，真是可悲啊——”
真的是枫鬼在搞鬼！
“安倍晴明，你这傻瓜，快给我醒过来——！”我立马冲了出去，劈手把晴明从葛叶的手中夺过来。死命地晃着他的小小的躯体，双眼已经黯淡无神，空洞得像没了魂魄的傀儡。
“没用的，他已经沉沦了啊，想不到那些光速没射到他，却还能达到我想要的结果，哈哈哈——”枫鬼肆意的笑声在我的耳畔不断地回响。我气结，也不管枫鬼听不听得到，大声吼道：“枫鬼，你这混账——就应该被扔进轮回道中的畜道或者修罗道永世不得超生！”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啊——吾儿！怎么会这样！”我这一声怒吼反而把葛叶给惊醒了，回过神来的葛叶见到昏睡中的晴明，也慌了神。
“没办法了，只有硬来了——”眼见六道轮回的出口渐渐变小，要是再不抓紧时机出去，那可就要等待晴明下一个黑暗记忆的来临啊，谁知道那记忆将会在何时发生啊！
温柔是沉沦的毒药。
当初这话从晴明的嘴里说出来时，我还大骂他冷血。现在这种状况之下我才真正意识到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啊，鼎鼎大名的阴阳师怎么能困在这里？”完了完了，那出口越来越小了，只能通过一个人了，要是再不抓紧的话，我们两人谁都走不了了！我狠下心，快速地念道：“伟大的高龙神，请赐予我驱除一切魔障的力量！束缚灵魂！”我借着系在晴明颈脖上的高龙神的龙须，强行把晴明的灵魂从幼小的躯体内给拽出来。那是能连灵魂也一并束缚住的神物，能在必要时强行将被束缚的灵魂从依附的□□内分离并不会伤及□□。
“你回去之后给我好好反省！你这只在亲情面前迷失方向的傻狐狸！”我用力一推，他那风絮般轻盈的魂魄便一下子折进了那狭窄的缝隙中。他刚一进去，那条裂缝即刻便合上了。
明明他刚好回去了，我应该高兴才对啊！为什么，为什么鼻子会泛酸呢，为什么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了呢？
“小，小姐，你没事吧——”葛叶温婉的话语让我慌了分寸，一把扑进她的怀里放声大哭：
“呜哇——死晴明，臭晴明，混账狐狸，搞得我现在回不去了啦，都是你！都是你！我一个月来都睡不好是因为谁啊？还不就是你！你这混账，你到底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啊！我那一个月的辛劳啊！你就走得干脆！呜呜呜——”
这么久以来积发的怨气全都以哭泣的方式全发泄出来了。。。。。。
葛叶像是哄孩子一般地温柔地安慰着大哭不止的我，这让我想起了在她怀里的晴明，一想之下哭得更凶了。。。。。。
另一边厢，回到现世的晴明——
“晴，晴明？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莽撞的行为是很危险的啊！”晴明刚一睁开眼睛，保宪训斥的话便劈头盖脸地砸下。好不容易才从那足以令人晕眩的训斥中回神过来的晴明一把扯住保宪的衣裾，问道：“师兄，她醒来了没有？”
“晴明，你干嘛这么大反应？你说的她是指夜羽吗？”保宪惊愕地说道，很少见晴明会这么紧张的啊。
晴明没有答话，只是直直地盯着保宪。
“啊，好好好——我说，我说！这总行了吧？别用那种眼光盯着我啊——”保宪投降了，面对着那足以冰封住一个人的目光注视，保宪在心里嘀咕着‘晴明这家伙还真是没大没小，一点也不把他这个师兄放在眼里’之类的抱怨话语，但是他没敢说出来，只是用疑惑的目光看回晴明：“夜羽由父亲看着，还没有醒来。对了，说起来父亲好像说有一件事要你帮忙，要你一醒来就去找他。。。。。。喂——！晴明！你才刚醒呢！别跑那么急！等等我啊——”保宪的话还没说完，晴明就溜得没影了。
“师傅——”晴明一把拉开了扇门。
“晴明，你醒了？太好了！师傅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没等晴明开口，守候在我身旁的忠行就先声夺人。
“师傅有事情要晴明做的吗？”很久都没有听到过忠行用这么焦急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了，晴明不免微微吃惊。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一边想着一边在忠行面前恭敬地坐下的晴明，在听到忠行的叙述后，整个人呆住了。
信太森林里——
“回不去了。。。。。。”我像是没有灵魂的空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哭也哭过了，发泄也发泄完了，剩下的只有发愣了。
“孩子，你想回去吗？”突然，原本一直安慰这我的葛叶这么对我说道。
“当然想啊，可是想有什么用？还不是回不去——”我拿了一根枯树枝蹲在原地一圈一圈地画着圆。焦躁不安的烦躁心情使我突发奇想地想一把火烧掉这森林。
“可以哦，只要你想回去——”葛叶温婉地笑道。
“什，什么？”我惊讶地回首，对上葛叶笑盈盈的眸子的瞬间，她慈爱地一把搂住了我。
“谢谢你了呢，要不是你的话，晴明也回不去了吧？为了答谢你——”葛叶顿了顿，继而伸出手，手心握着一粒血红色的丹丸：“这是我们狐族历经千年炼制的一颗内丹，吸收了一千年日月精华的它可以让你安全地回去。”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拿！”一千年的日月精华，怎能为了我而使用呢？
“没关系的，拿去吧，反正我也用不着——就当作是给我未来的媳妇作见面礼好了。”
“什么？！——”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晴明的母亲她在说什么啊。。。。。。
“好了，时间到了，回去吧——”葛叶的唇角浮起一抹莫名的笑，让我的心里发毛。
“可是，可是啊——”她刚刚说的‘媳妇’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媳妇不就指晴明的妻子吗？那这东西不是该给沙罗的吗？但沙罗已经去世了，她给我干嘛？
还没等我来得及开口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本合上的黑色裂缝又再度开启了，葛叶在我背后用力一推，步履不稳的我立即跌入了黑色的裂缝中，意识被夺去的最后，葛叶那饶有深意的笑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啊——”恢复意识后的我猛地坐起身，大叫着葛叶的名字。
“夜羽，你醒来了——”面对着保宪那惊喜的目光，忠行的反映显然就强差人意，甚至是凝重。
“我回来了？！”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捏了捏自己的脸蛋，疼！
不是做梦！我是真的回来了！
“夜羽，你能醒来为父非常的高兴，不过，现在为父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听好了，不许忤逆！”忠行从我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怪怪的，而且面上还带有凝重的气息。
“啊，什么？”我还沉浸在葛叶那翻话的纠葛中，没回过神来。
“晴明，你进来——”忠行深吸一口气，严肃地说道。
“是的，师傅——”一直守候在门外的晴明轻轻拉开了门，看到我醒来的瞬间像是舒了一口气，但随之便神色凝重起来。
怎么了？气氛有点怪怪的啊。
“夜羽，你现在马上和晴明去一趟伊势神宫。”忠行正经地说道。
“去，去伊势神宫？为什么？”我大惑不解。
“我要你和晴明在伊势神宫内举行婚礼，越快越好！我已经向大祭司打过招呼了，你们今天晚上就出发！”
“什么？！要我嫁给晴明？为什么——”惊愕的叫声刺破苍穹。
从那一天起，阴阳师安倍晴明在平安京内消失了踪迹。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童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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