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少年统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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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城墙沿着视线不断蔓延开来，最终隐藏在重峦叠嶂的山林间。城墙的砌石不是常见的石头，而是种泛着蓝色荧光的未知物。昏暗的天色下，幽幽的淡蓝光幕伸长进云层，将乌云染出些许光亮。
厚重的棕色城门上方，砌石向内凹出一块光滑的石壁，石壁上雕刻着精致的镂空雕花，繁复的条纹堆砌交缠，蜿蜒的曲线像是艺术大家的醉后挥毫，纵然无法看懂，也能感受到其中惊人的美感。
那是这个世界的文字。
华景烁仰头看着那块近在咫尺的石匾，轻微地舒了口气。他不知道那些条纹所代表的涵义，但曾经有幸，在一个城市的角落，捡到这个世界的“印刷物”。那上面的图案也是如这般的复杂精美。
雨小了些，柔软的雨点打在脸上，痒痒的。他抹了把脸，抬步走向城门。此时城门外还有不少人，看起来，他们都和华景烁的目的相似，想要尽力进入城池。
守门的是仿真机器人，与城外的诸位没什么不同，只由胸前不断起伏的波状图电子屏区别开来。旁边有人走过去，被它拦住，电子屏上的曲线开始剧烈地波动，一些声音从那边传来。
华景烁停住。他们说的不是地球上的语言，他约莫能猜到，可是不知为何，他能听懂他们的意思，就像是有翻译器，在他脑海中同步翻译出来。
机器人说：“本城戒严，可出不可进。”
那人似乎也是从老远的地方来的，嘴里还喘着粗气，听到机器人的话顿时咳嗽几声，不敢置信：“为什么？”
“两军交战，戒严三月。”
三月……黄花菜都凉了。
华景烁摸摸肚子，觉得那点囫囵吞枣的晚饭根本撑不过一天。那边的人也生无可恋地找了块石头坐下，颓然地看着天空，不知道该怎么办。
前几次华景烁就发现，只要自己不主动与这些“人”产生互动，他们就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他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这里的兴盛衰败。也因为这样，身无分文的华景烁，能够在这里存活下来。
也许自己可以悄悄进去。他想，根据之前的经验，战争期间，虽然不用担心着陆战争的威胁，但城市上空似乎有什么类似结界的保护层，能够避开从太空中掉落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而野外就没有这种福利了，战争时往野外跑，指不定就被什么一头栽中，没了小命。
他沿着城墙，尽量让自己与任何“人”的距离都相隔较远，慢慢地挪向城门。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军装的女子从城内走出来。女子和人类女性没什么差异，一头波浪卷的大红发，发间点缀着无数白色的小鳞片，整个人看起来耀耀发光。身材性感，丰乳细腰，被军装拢住，只有裙摆下笔直修长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
城墙的蓝光从她身上扫过，又隐入墙中。
军装女子抬眼在城外稀稀拉拉的人群中巡视，最终从腰际摸出把精巧迷你的手.枪，食指一扣，朝空中打出子弹。
“砰”的一声巨响，仿佛炸开灰色的牢笼，将阳光解救出来。
雨停了。
城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军装女子在手腕上点过，狭长的丹凤眼略微耷下，抬抬下巴，本该妩媚的脸冷成冰雕，瞧不出半分的人气。
她再次看过人群，收回眼神，冷淡地开口道：“帝国第一军团三师二六团营地在此，无法在三天内赶往邻星的人跟随我前往营地，拥有私人飞船的人即刻启程。三天后帝国和联邦将于此星上空开战，你们的生命是帝国最高财产，请时刻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和帝国财产安全。”
说完，军装女子再次点了点手腕，率先走上城市侧边的一条道路。道路绵延到稠密的丛林中，遮去了方向，似乎也遮去了未来。
城外一片哗然，却很快划分成两片，一片紧随着女子的脚步，一片慌慌忙忙点着手腕。华景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小型“飞机”，再次觉得世界观遭受了挑战。他看看屹立在原地毫无变化的城墙，最终也跟上去营地的队伍。
队伍在林中穿梭，身后半里的空地上，数十个蜻蜓般轻盈的飞船自原地起飞，飘飘摇摇钻进云层。地面的泥浆被带起，在空中飘洒出红色的水幕。
去营地的路不远。恒星渐渐滑下天空的时候，他们看到了营地。营地看起来是才搭建不久，军方的防弹折叠材料建起一个个房屋，房屋间搭着偌大的锅炉，炊事兵在锅炉间忙得打转。
巡逻的小兵看到队伍前头的军装女子，停下来站直身体向她行礼：“卡瑞尔上尉！”
军装女子点头，小兵们目光扫过队伍，确认无害后，转身继续巡逻。队伍继续前行，最后停在营地最前方的房屋外。
女子让他们在原地等候，先行进了房屋。过了一会儿，营帐被掀开，一个年轻男子从中走出，夕阳的橙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暖黄的光晕。
长长的头发顺从地垂在身后，在阳光下不知是粉色，还是橙色。面如冠玉，眼若星辰，右眼下方，水滴般的轮廓则添了抹妖冶。方才如若天神的女子站在他身后，暗淡无光。
男子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年纪，在军装的衬托下，像棵雨后往上窜的小竹苗，青葱而挺拔。
人群里，华景烁目光闪了闪。
这人，他认识。
也不能说认识，只能说眼熟。自第一次醒来出现在这片陌生的星际世界，每一次都能看到这位少年统领的身影。
最开始的两天，少年还只是个三等兵。十几岁的孩子，脸上还带着稚嫩，背着战友的尸体，目光沉沉地从战场上归来。那是华景烁唯一一次见到的着陆战，地点是一个荒凉破败的荒星。没有大气，没有居民，战寮修筑得很高。双方之间隔着鸿沟，只能用枪炮歼敌。
华景烁背靠着沙土堆起的防护墙，一动不动。他出生在和平年代，这辈子与战争最近的一次，还是中东爆发局部战争，在朋友的电话里听到轰炸的声响。而如此身临其境，根本闻所未闻。
一旁的少年没发现旁边多了个人，被战争打出了血气，目眦尽裂地往枪里塞子弹，发狠地往对面扫射。扬起的沙土落在他头上，脸上，遮盖了原本的发色和漂亮的脸蛋，只有脸颊上方在泥灰中越发晶莹剔透的水滴格外亮眼。
第二次来，少年穿上笔挺的军装，打开流体翼的舱门，准备上战场。旁边有人叫住他，与他对拳一击：“亲爱的少尉先生，可要加油啊！”
少年举拳，脸上露出鲜花般的笑容。
少年渐渐从战场的新兵成长起来，他有了自己的亲兵，有了自己的军队。华景烁偶尔会看到少年统领站在郊外，神色冷峻地看着天空。有时会看到他抓耳挠腮地把文件扔到地上，用陌生的语言骂一声娘，又便秘似的皱着眉蹲下去，捡起文件细细地看，生怕错过战场的新生。
有时累极，少年也会直接趴倒在桌上睡着。半透明的蓝色光幕悬空浮在桌上，露出其中征伐往来的沙盘，迷你的小人在迷你的星空中穿梭，将子弹射入敌军的身体。敌军倒地，化为白色的光点消失。
偶尔看不过去，见四周无人，拿起椅背的军装外套搭在少年身上。少年身体一动，从睡梦中挣出，睁开疲倦的双眼，看了看身上的外套，四下巡视。
华景烁屏息站在一旁，少年没发现人，伸长脖颈朝外喊：“阿曼尼！”
“在，长官！”
营帐外传来女孩子平静无波的回应，少年揉眉摆手：“没事。”
华景烁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与他们的不同。短短一个月，他看着少年的身形拔高，看着他从小兵，到被授予了中校的军衔。稚嫩的颜色褪去，成熟的魅力从那具身体里散发出来。
军装熨帖，身姿挺拔，站在人群的前方，目光沉稳，将士之风如翻滚的浪花喷涌而出。那个漂亮的孩子变成了英俊的男人。
不过相对他来说，依然是个小不点。
“战事紧迫，物资从简，诸位的待遇和士兵相同。二六团保证诸位的生命安全，也请诸位遵守承诺，呆在营地内，未经允许不得离开。”少年统领提高声音，视线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明白了吗！”
他的声音很有感染力，队伍瞬间整齐划一地回了声：“明白！”
华景烁在队伍里摸鱼划水，听到这中二的对话还是忍不住抬头去打量少年。正巧那头少年低眉看过来，某个瞬间，华景烁以为他们会像两条顺逆时针的轨迹，在注定的角度相遇，定格。但其实没有，少年统领转身和上尉商讨事务。
最终由上尉，也就是那名军装女子带领他们进行登记，随后一个少尉将他们带到了吃饭的地方，并科普了关于军营里的注意事项。诸如不能随意离开，也不可过晚走动。
到了地点，每个人领到一双碗筷，华景烁是没有的。蹲在地方半晌，瞅着快到饭点，自己钻到锅炉旁，摸了个碗，拖下外套将其遮住。又趁炊事兵不注意，舀了些汤到碗里。
“饭”还紧巴巴地贴在锅底，他不敢动，太容易被发现。铲松后有没有机会来偷食，他也不知道，能有一点算一点。滚烫的汤被衣服拢住，没有人发现异常。
身上仅剩的衬衣之前被雨打湿，恒星已经滑下地平线，风吹过，胸背都凉飕飕的。华景烁端着碗的手有些发颤，他赶忙跑到无人的营帐外，放下碗，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揉揉鼻子，缩在角落里，借着军队旗帜的遮掩喝汤。生命的威胁得到了控制，华景烁看着地平线最后的白痕，思考近来的事情。
这些事不同寻常，如若所有的起源都来自于那个生物体，那……
他看着手中那碗并没有什么滋味却暖呼呼的汤，汤中映出不远处刚亮起的夜灯，他的脸部轮廓在汤面随着涟漪明明灭灭。
光明，没有光明。
某种忿然的心情像毒.药似的钻进脑海。他抬起头，一股脑将汤灌进嘴里。
汤碗被置放在旗帜下，清瘦的身影渐渐远去，终于消失在夜色中。角落变得静寂，不知过了多久，有轻微的脚步声接近，一只手将汤碗捡起，有什么东西映着夜灯，闪过光芒。
华景烁在野外胡乱走着。他饿得厉害，爬上一棵树，摘了个果子，在衣服上随意擦擦，便一口咬下。前天他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只长得像兔子的生物，抱着试试的心态捡了个尖锐的石头扔过去，没想到正中目标，还超出他预期的将那生物打晕。
他移过去，确认安全后捡起“兔子”，才发现这小生物已经没了气息。误打误撞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华景烁没多想，像解剖动物实验那样处理了“兔子”，正想随意洗洗就上嘴咬，却突然一阵反胃，干呕出来。
等到胃里平静下来，华景烁试探性地靠近“兔子”的尸体，翻滚又起。他愣了愣，站起来往旁边走了几步，反胃的感觉消失了。
莫非，这“兔子”有毒？
他把尸体放在原处，爬上树等了半天。周围经过一些生物，大的小的，和善的凶恶的，都对那尸体避而远之。
华景烁没有去研究自己为何对毒性突然有了反应能力，只下意识远离能跑会跳的动物们，把目光转移向植物。
饶是如此，不知是不是季节的原因，这里的树木结果的极少。两天来发现的几棵果树，最终都发现是有毒的。
他才将新发现的红果子咬进嘴里，还没咀嚼就吐了一地。没进食导致吐出来的都是土黄的胆水，摇了摇头，扔掉果子，也不敢用河沟里浑浊的红水洗，摇晃地爬上巨石，躺下。
这块巨石在一座山头，没有动物经过，附近也没有看起来能取人小命的植物，实在是安全之地。华景烁没力气的时候，就躺在上面看天。
前两日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直到今天，才划过灼目的亮光。华景烁抬起头，看到云层中明明灭灭，此起彼伏的火光。
战斗开始了。
华景烁靠着巨石，脑子里有些混乱。他就那么抬着头，看天空中的火花变成了火焰，甩着幽蓝色的焰尾用极快地速度朝他飞来，越飞越近，越飞越近……
嗯？
迟钝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他慌忙地想要起身，却四肢无力地瘫倒在地。
他不知道在这里死去，现实中的自己是否还能醒来。不管能不能……他放弃了挣扎，躺在石头上，眸子里映着火光。
就这样吧。
和这个世界，壮烈的告别。
他闭上了眼睛。
“哗——”有风吹过的声音，有衣襟翻折的轻响。腰部被什么东西禁锢住，耳边传来轰然炸响。意识没有湮灭，华景烁睁开眼睛，吃力地看向前方。
从太空落下来的残骸触地，被机尾货舱里的炸.弹炸成了碎片，四散在巨坑周围。原来的石头已经消失不见。他立在与之不远的一座山头，腹部搭着柔软的手臂。他转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年人瘦如锥尖的下巴。
少年嘴唇抿成了直线，目光直直地看向巨坑，眼里燃烧的怒火像是被敌军夺走了一个星球。眼角的水滴印记愈发澄澈，宛如滑落的泪珠。两个人身高几近相同，华景烁被这么揽在胸口，顺着相帖的身体传过来的，是加了倍速的心跳。
华景烁愣怔了几秒，一个惊悚的问号后知后觉地浮在脑海。
他……能看到我？！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少年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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